《摘金奇缘》|疯狂的东方

引子：将地域名称放入片名，其效果就如二十年代的《摩阿拿》之于美国人一样。

《摘金奇缘》由美籍华裔导演朱浩伟执导，是一部拥有着全亚裔阵容的所谓东方故事影片。电影讲述了来自中国移民家庭的华裔女孩瑞秋和新加坡裔富二代如何跨越阶级和身份的差距，面对传统家族继承式的男方家庭如何用个人的、现代的、乃至象征西方的价值观打动并成功融入其中的故事。影片在北美获得了不低的票房，但在国内院线却并没有出现同样火爆的局面。

对于看惯了灰姑娘与白马王子故事的中国观众来说，相同的叙事模式不再能激发今天的观众，而在这之上附加的东方元素又似是而非，难以产生认同感进而服众。可见，亚裔导演笔下的是一个在其想象中的、陌生的东方，而其笔上是西式的氛围、本位对他者的需求。尽管影片对于东方的积贫积弱有了改观，但那种对于腐朽的排斥却深掩于下，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

一、东西结合的电影景观

影片中出现了非常多的东方元素来强调尼克的中式身份和家庭氛围，尤其是作为承载故事发生发展的空间中充满了大量带有古典中式风格的景观，它们主要集中出现在杨家花园、杨家的豪宅内部以及科林的婚礼现场。在进入杨家的那场戏中，瑞秋先是驶入了神秘漆黑的林间，而在保安的带领下，夜色中首先出现的是远处醒目又亮眼的红色灯笼路灯。如此的出场方式给杨家这样的现代富豪家族增添了神秘又古老的意味，而灯笼元素在此后作为景观装饰又以不同样式出现。灯笼在中国是喜庆的象征，因此在影片两次重要场合——昙花聚会和婚礼——都被积极使用。

杨家花园中的灯笼是一般的椭圆形灯笼，造型简单，通体红色，仅作为照明工具大量出现；而科林婚礼上的灯笼则使用了更为正式和精致的方形宫灯，其表面有细致的绘画图案，整体呈现出淡黄色，作为装饰品凸显婚礼的贵气。此外，杨家用来欣赏昙花的建筑屋檐使用了类似简化的歇山顶，门窗的雕花隐约露出屋内的陈设，庄重之余凸显了主人家的传统高雅品味。除此之外，尼克一家居住的建筑内部装潢更多采用了中西结合式的做法。进入大厅，迎面是典型的西式走廊和居于中间的楼梯，墙面贴着整体呈现绿色、黄色调的印花壁纸，繁复且厚重，大体上表现出近似80年代的美式田园复古风格，但细看花纹又是水墨画中的花鸟鱼虫。已经拥挤的墙面上又挂着多幅以某个神像的画像为中心的书法字画，其下摆放着雕刻精美的木桌，木桌上放着带有红色花纹的陶瓷瓶。

类似的装饰思路出现在房间的许多角落，中式山水挂画、木制衣柜、木制扶手椅、香炉等等全部都应用在并不宽敞的居住空间内，让人不免对如此拥挤的东方元素审美疲劳。而配合如此装饰的却是美式复古的吊灯，厚重的地毯，鸡尾酒和西装礼服。而将中西结合景观做到极致的是科林的婚礼。西式教堂极高挑高的穹顶下，缤纷的彩色雕花玻璃的映照下，是精致的中式圆形石拱门的青色背景，两侧被灯笼和植物簇拥。也许导演的初衷是想兼顾两方观众的文化和审美，但需要怀疑，如此呈现下来是否真的能同时讨好到两边的观众呢？

二、中间视角的调和

从导演对景观的布置和选取看来，对于东方元素的极力运用可以表明其对于母国文化一定的了解，也可以看出，在面对美国观众时，可以说这是作品的主要受众对象，导演采取的更多是审视的和消极的。出现的东方的所有景观被尼克的妈妈，或是说他的传统家族所代表，而这个家族体系最终被尼克、瑞秋、他们的朋友甚至于尼克的母亲自己所抛弃，也因此在影片最后，瑞秋和尼克母亲在麻将馆这一绝对中国的空间中“交手”之后，再没有东方元素的出现。影片中的东方元素同这股传统的、集体的、被刻画为阻碍自由爱情和个人主义发展的腐朽势力一同被瑞秋和尼克之间跨阶级的伟大爱情且是自由爱情所消灭了，来自西方的、有着西方价值观的华裔女孩“打败”了来自东方的、为了丈夫和家庭牺牲自己的婆婆，以及那些如同宫斗、宅斗当中充满心机手段、四处陷害别人、拜金无情的东方女孩。

在故事内核上，影片却不似它的景观设计一样致力于东西方的融合，反而从中间视角转向了对一边的批评和一边的赞扬。表面上，瑞秋勇敢，聪慧，独立而坚强，看似是这些个人品质打动了尼克的母亲并让家族松口进而接受这位与之格格不入的儿媳，但实际上，瑞秋的品质来自于她在美国接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某种程度上说，和她母亲告诉她的一样，她表面是亚洲人，实际已是美国人，她之于新加坡的家族就是一个西方人，而尼克接受了西方的教育文化之熏陶也已经远离了家族，就像奶奶和妈妈说的出去了太久忘了本。来自认同深处的断裂已然存在，且被对立于家族的另一面，只是导演想用真爱来弥合母子关系、婆媳关系，以及阶级差距、文化差异。这种真爱至上的乐观倾向便已经是西式的了。

《摘金奇缘》的英文片名是“疯狂的亚洲富豪”，从名字看来“亚洲”“富豪”二字已能代表一种对待亚洲的隐藏标签。曾经作为被侵入对象的亚洲在全球化的发展中的确势头“疯狂”，而在美的亚洲移民及其后代又成为了美国经济、社会、文化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但如此直接地将地域名称放入有概括影片主题功效的片名当中，其效果就如二十年代的《摩阿拿》之于美国人一样，更接近一种奇观被展示。“摘金奇缘”的命名强调了故事的爱情属性，但这个爱情早已被认为是疯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