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跳绳而生,绳王胡安民的传奇人生
2020年12月31日,一心还想着要让跳绳在家门口举行的第十四届全运会上再添光彩的中华绳王胡安民,在走完了82年的人生之路驾鹤西去,这无疑是跳绳事业的巨大损失。他为跳绳事业做出的贡献,将永载史册。
下面这两篇文章,一是《西安日报》著名记者王昕在十四年前采写的,另一篇是王昕爱人西安报业传媒集团(西安日报社)财经事业部副主任孙卫今天刚刚撰写的,小编今天将其重新编发,以示对中华绳王胡安民的怀念。
在西安,68岁的胡安民早已是名人了,数十年来,他手中的跳绳几乎舞过了古城所有的公园广场。一根毫不起眼的跳绳在他的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在胡安民的掌控下,绳子像一个会舞蹈的精灵……
七月的古城西安天气闷热,午后的南门广场更是游人寥寥。可8月1日下午3点,这里却异常热闹,这一切都是因为”中国绳王”的到来。“跳绳喽!”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叫喊,68岁的胡安民带领着他的花样跳绳队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的表演。
在西安,胡安民早已是名人了,数十年来,他手中的跳绳几乎舞过了古城所有的公园广场。一根毫不起眼的跳绳在他的手中也仿佛有了生命。在胡安民的掌控下,绳子像一个会舞蹈的精灵。长绳套短绳、一人配多人,胡安民整理创新出了12大类,200多种跳法。虽然已经68岁了,但胡安民依然对花样跳绳一片痴情。他梦想着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自己的花样跳绳表演能让全世界震惊……
天生就是个“绳痴”
胡安民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父亲胡德寿是一个喜欢跳绳和踢毽子的农民。四五岁的时候,好动的胡安民就缠着父亲要学跳绳。别的小男孩都喜欢爬树玩打仗,胡安民却喜欢在自家门口跳绳,一跳几个小时他也不觉得累,连饭也常常忘了吃。从上小学时起,胡安民的书包里就总少不了一根跳绳,上学跳着去,放学跳着回,一路蹦蹦跳跳,乐此不疲。课间玩耍时,他最出风头,当他耍出的花样把同学们都“震”了的时候,胡安民总是得意洋洋,比他考试得了一百分还高兴。
上了中学,渐渐懂事的胡安民对跳绳多了一份痴迷,有股倔劲的他总想着在普通的跳绳技术上有所创新。胡安民家隔壁就是陕西省戏曲剧院。周末或放假的时候,他就会偷偷跑到戏曲剧院,悄悄趴在门边,盯着演员们的一举一动。回家后,他学着武生的表演动作开始练习。在后来进行跳绳动作创新时,儿时学到的武术、体操动作就很自然地融入到他的表演中。
在父亲的指导下,还在上高中的胡安民就总结出了跳绳的四个基本功,即双踏罗、一鼓两响、前后打、蹲下式。一次学校搞文艺表演,三名同学在旁边敲锣打鼓,胡安民舞着绳边跳边玩,四十多个花样让同学们大开眼界,立刻就在全校引起了轰动。于是,胡安民跳绳能跳出“花”来的消息不胫而走。
考上陕西师范大学数学系后,胡安民对花样跳绳更迷恋了。在欢迎新生的联欢晚会上,他的表演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很快他就在学校里组织起了跳绳队,并举办了中国第一个跳绳培训班。1959年国庆,他和上百名同学一起参加国庆十周年西安节日游行,他们的表演又轰动了古城……
1981年,胡安民给时任中组部部长的胡耀邦写信,建议在全国大中小学中推广跳绳。过了一段时间,国家体委给胡安民回了信。1981年4月3日《中国体育报》发表了胡安民的“论跳绳”的部分内容———跳绳的分类和方法。随后,国家体委向全国发出通知,在中小学开展“三跳”活动,即跳皮筋、跳绳、踢毽子。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胡安民充分感到了花样跳绳带给自己的巨大荣誉和幸福。
可亲可近的“孩子王”
西安市文艺路刁家村里,一套不起眼的单元房就是胡安民的家。这套60多平方米的老式房子既是老胡的栖身之所,也是学生宿舍和孩子们的“乐园”。屋外的过道里摆着架子床和演出服。屋内更是凌乱不堪,被杂物占满了空间,房间里可以落座的地方极其有限,记者拨开沙发上一堆资料后才得以坐下。见到记者的窘境,胡安民满脸堆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操着一口浓重的陕西腔说:“没办法,资料太多,收拾不过来,能有我和娃睡觉的地方就行咧!”
今年暑假,胡安民的家里一共住了六名学生。孩子们在这里吃饭睡觉都是免费的,回家的时候胡安民还会给他们路费。每天早上五六点,胡安民就要起床给孩子们准备早餐。忙前忙后的他更像是孩子们的爷爷。
除了跳绳多,资料多,老胡家里还有第三多———好吃的东西多。桌子上一大盆酸梅汤,旁边摆着几大盘烧饼。茶几上西瓜、桃、瓜子、炒黄豆摆得满满当当。“娃练跳绳辛苦得很,咱不能让娃饿着”,老胡说。
老胡是个做饭的好手,他做的家常饭在朋友圈里非常有名。直到现在都有人隔三差五地到老胡家里来“蹭饭”,对此老胡不反感,反而总是愉快地接受做饭任务。
在老胡看来,一个人无论干什么事,都要自立自强、品格高尚。来老胡家住的孩子不仅要学跳绳,做饭也是“必修课”,采访后,老胡留记者吃饭。孩子们一起动手,很快就包好了饺子。“这些娃开始来的时候啥也不会,你看现在利索得很,每个人都会做饭”,老胡笑眯眯地说。
有时候,老胡还会有一些特别的教育方式。有一年放寒假前,他对一个其父是包工头的孩子叮嘱,“回去告诉你爸,千万要对民工们好点,不要拖欠民工工资”。
谈起师傅,胡安民的得意弟子龙博望说:“胡老师人可好了,就像我爷爷,他是个热闹人,我们都喜欢在他这里学跳绳。”
在老胡的教育下,他的徒弟们不仅绳技精湛,待人接物也很礼貌。截至目前,胡安民已经开办过四百多个花样跳绳培训班,培养出了近八万名徒弟。“光学跳绳哪能行,学会做人做事才能在社会上立足”,谈起他的教育观念,老胡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不收一分钱的跳绳学校
在西安高中担任数学老师的时候,胡安民就在学生中成立了跳绳队。每天,学校的操场上都有学生手拿跳绳欢快的玩耍。这也成为西安高中校园内一道独特的风景。1993年12月27日,他在西安师范附小成立了全国第一家跳绳协会。开始有步骤地普及和推动花样跳绳这项有益有趣的运动项目。
这个时候,胡安民已经对跳绳技术进行了诸多创新。在以前,人们一般用锣鼓指挥跳绳表演,而他则加上了音乐和歌词,甚至还采用了指挥,这样做,一下使跳绳表演的内容变得更丰富了;过去跳绳总从脚底下过,而胡安民则创立了前后打,绳不从脚下过,而是从头顶上过。人站立不动绳仍可以摇动,以脚步的变化和过绳方式来完成各种跳法和花样。同时,他还将跳绳衍生出了绳操、绳舞,绳拳,绳技,绳阵,趣味跳绳,跳长绳,跳双绳,多绳交叉跳,跳绳的行进动作,跳绳接力赛和跳绳拉力赛这十二大类。每一类又有十多种跳法。看过表演的人都连连称奇:“绳子怎么从胡安民的脚下过的?他的跳绳怎么这么听话?”
1994年3月,我国体育界泰斗王耀东教授给胡安民题词:“中华跳绳王”。这样,“绳王”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1999年8月1日,胡安民在西安师范成立了世界上第一所“跳绳艺术学校”,这是我国唯一一所不收钱的民办学校。只要想学花样跳绳,不论是年幼的孩子还是古稀的老人,他都会耐心教授,还不收取任何费用。办学校的过程同样艰辛,日常的开支已足够庞大,遇到表演比赛,胡安民还得自己出钱购买衣服和服装,还要亲自去找人录制音乐带。几年下来,胡安民已为跳绳学校花了二十多万元。许多人都说他傻,两个女儿也经常劝父亲放弃花样跳绳,安享晚年生活。可胡安民执拗地说:“只要我活着就离不开花样跳绳,只要有人想学花样跳绳,我就要努力去推广。”在老胡心中,花样跳绳永远都是天大的事。
在天安门广场跳绳真幸福啊
随着“绳王”的名气越来越大,老胡推广花样跳绳的步子也越迈越大。让陕西人都了解花样跳绳远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还想将花样跳绳推向全国乃至世界。
1995年7月,胡安民应邀到新加坡表演和讲学,几天时间里,他跑了当地很多大中小学,每到一处都引来一片赞叹。新加坡地方不大,在媒体的宣传下,老胡很快在新加坡成了名人。不论是在飞机场候机还是在超市买东西,胡安民都会被当地人认出来。每当人们以敬佩的神情喊他“中国绳王”的时候,胡安民就感到非常自豪。
2001年元月,胡安民应邀到香港表演。2004年,胡安民到台湾访问,进行两岸民俗体育交流,当他说起自己在台大为近200名教授学者及体育爱好者讲解并表演花样跳绳时,老胡的声调立刻高了起来:“我本来就是教师,讲课是强项,又是给台湾同胞讲,我觉得自己讲得特别带劲。”
最让胡安民激动和难忘的还是1999年9月,当时他带领陕西花样跳绳队赴京参加国庆五十周年庆典活动。10月1日晚上,胡安民身着红色喜庆的演出服,腰间系着漂亮的腰带,脚上穿着彩靴,和弟子们一起在天安门广场上表演起了花样跳绳。整场表演,围观群众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在天安门广场上表演的感觉美得很,一辈子能在天安门广场表演一次,我真的知足了”。
除了表演,老胡和他的花样跳绳队还多次在综合运动会上为陕西争得荣誉。陕西花样跳绳队相继荣获了全国第六届和第七届民族运动会表演项目技巧类一等奖。
2002年,陕西省第三届民运会将“花样跳绳”列为正式比赛项目,这让老胡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因为以前跳绳从来都是民间表演项目,现在一下“登堂入室”,他的花样跳绳也必将获得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于是,胡安民和他的弟子们更卖力了。对于花样跳绳的前景,他有了更强的信心和干下去的动力。
现在,胡安民还有一个梦想:让花样跳绳成为全运会,甚至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这个目标看起来有些遥远,但68岁的老胡说他相信能有这一天。他告诉记者:“前几天我到医院做心电图,医生说我的心脏跟三四十岁的人一样。看来我活到一百岁没问题,那个时候跳绳也该有机会到奥运会上表演了吧。”说这话的时候,老胡的神情很是得意,像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孩子。
老胡
阳光刚刚照进2021年,当人们都在元旦互道新年好的时候,老胡走了。
老胡就是胡安民,他是大名鼎鼎的“中华跳绳王”。但在我眼中,他不过就是一个朴实憨厚,心地纯良的老人。
老胡82岁而逝,算是高寿。按理说,他是我的父辈,我该叫他胡伯伯。但在我心里,我还是愿意叫他老胡,因为他太朴实,太随和,毫无父辈该有的那种威严,真是那种往茫茫人海中一丢就再也找不到的“老胡”。
我和老胡认识快20年,我刚做记者时就采访老胡,从他60岁写到他80岁,写他的快乐和艰辛,写他的成功和伤感。而我,也从青年写到了中年,从20岁写到了40岁。
原来,一个记者和他笔下的人真是可以共同成长的啊。
刚开始接触老胡和他的花样跳绳事业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抵触。我想,不就是个跳绳吗,能玩出啥花样?搞这个的人能有啥新闻价值?但接触时间长了,我发现花样跳绳不一般,老胡更不一般。
老胡是早年师大数学系毕业,一般来说,能读数学系的脑子都灵光。而老胡能把小小的跳绳玩出二百多个花样,并把它玩到央视,玩到国外,玩进全省非遗名录,这和他在创新花样跳绳上投入的智慧是分不开的。
虽然老胡把花样跳绳玩出了大名堂,可我又觉得老胡其实一点也没有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精明。他这辈子,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往那根绳上倾其所有,让它灿烂如花。
他其实是个“笨人”。他在文艺路刁家村有好几套房,跟他情况类似的村民日子都过得滋润,但他身上不仅不见富贵气,反倒像个为生计发愁的穷人。毫不夸张的说,老胡的家就像个废品收购站,进门就是东一堆西一堆的跳绳器具和服装,简直就无处落脚。每次去他那里,我都得先扫除“路障”才能走进他逼仄昏暗的房间。
但这里又时时透出生活的亮色。老胡的家既是西安市跳绳协会的所在地,又是他麾下跳绳队的宿舍。为了保持跳绳队的稳定,老胡经常自掏腰包给队员买吃买穿。多年下来,老胡扔进跳绳事业上的钱算都算不清了。
有一年冬至,寒风凛冽,天寒地冻。老胡突然打电话说:小孙你来我家一趟。我说,胡老师,干啥?“你来了就知道了”,他说。耐不住他诚恳地邀请,我很不情愿地坐了23路公交到了他家。进门坐定才知道,老胡请我来吃他亲手包的牛肉韭黄饺子。饺子是酸汤的,美美的一大碗。饺子馅儿真实在,圆滚滚的一大团。味道更是没得说,一个字—香。只到现在,那碗酸汤饺子的味道和香味好像还停留在我的味蕾之上。
还有一次,大概是两三年前一个夏天的中午。那天很热,不动都一身汗。我在办公室里昏昏欲睡。此时,电话铃响,“小孙,你在么?下楼来取一下东西”。我一听是老胡,就估计他又派人给我拿了些啥。等到了大门口,我吃了一惊。只见老胡坐在马路道沿上,他满脸是汗,气喘吁吁。本就不多的几绺头发贴在发亮的秃顶上。自行车在他旁边杵着,车后座上有个用绳子捆着的大纸箱。我一看,嗨,是一箱大王香醋。我连忙扶起老胡,说:胡老师,你看你,这么热的天,咋还骑着车来送醋,伤了身体咋得了啊。老胡说,没事,没事。我送过来就省得你过去取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发紧,滋味难以名状。这可是位快80岁的老人啊。一箱醋真不值多少钱,可老人家骑车送醋这件事实在是重如千斤啊。
不光是送醋,老胡逢年过节都会送我们这些报道上过他的媒体同行许多东西。有辣子面,大蒲扇,手套,痒痒挠,指甲刀或者挖耳勺……这都是些不值几个钱的小东西,但大家都很认真地收下了。一是怎么也推辞不掉,更重要的是这里有老胡的深情厚谊。如果冷着脸推辞,大家怕让老人家难堪,伤了他的心。
只到现在,我还用着不少老胡送的东西。尤其是痒痒挠,我在家和办公室各放了一个。这东西,虽不起眼,也不值钱,但却是人在极痒时的“刚需”。而且使用时,它与肌肤相贴,其舒适感直抵心间。
就凭这一点,我佩服老胡,也感激老胡,你咋能这么用心地找到这么好的礼物啊!
现在,老胡走了,他原本希望他的花样跳绳队亮相即将到来的全运会啊!
可惜,他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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