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礼堂“宋版书” 历经风雨沧桑
宝礼堂第二代传人 潘世兹先生
位于旧上海法租界蒲石路中段,今长乐路680号,是一幢美轮美奂、体量较大的花园住宅。解放后,主人把长乐路住宅捐献给了国家,一直为上海邮电职工医院一部分,现已改为中日合资上海厚诚口腔医院。
这是一幢仿古典式花园洋房,或者说是新古典主义建筑。新古典主义建筑是世人怀着对古希腊罗马建筑风范的钟爱,摆脱了一味拟古的教条主义束缚,崇尚功能、自然与真实而出现的一种新建筑。潘明训住宅建于20世纪20年代末,屋高3层,面向南,砖混结构。坡屋面,红瓦顶,局部有大尺度女儿墙,设水泥洋瓶护栏,屋顶挑檐上有密密的饰纹,微微透露出当年主人的意趣。南立面三段划分,平面轴线对称,中间强调竖向线条与两侧的横向构图形成对比,立面简洁朴素。平挑檐,竖面设多扇长窗,顶端为平拱。底层米色磨光花岗面,二三层为水泥刷面。中部底层为爱奥尼克券柱外廊,主入口及其顶部含装饰艺术派风格。入口门廊上檐部饰三角形山花。庭前有双抱露天大理石大阶梯,从两边引向二层客厅入口平台。外形十分庄重气派。
在80多年以前,它的主人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工部局总办、广东人潘明训,这儿还是中国藏书界的一个“重镇”——拥有100多部宋元古版藏书的豪宅“宝礼堂”。
宝礼堂的第一位主人潘宗周(1867-1939),字明训,广东南海人。1919年到上海学生意,初在外商洋行里当跑街,凭着人机灵能干,又擅洋泾浜英语,不久当上买办,后来充当了工部局总办。他居沪20年,有藏书癖,尤其喜好宋元古版,一般明清刻本都不屑一顾。每遇善本,重值不吝,福州路上的书贾知其所好,常用包袱裹了旧书登门求售。他财大气粗,又有洋人作后台,不怕书商来骗他,不数年,竟成国内屈指可数的宋版大户之一。
英国竟派军舰运书赴港
他的藏本均经中国第一流的版本目录学家徐森玉和张元济鉴定过,其镇库之宝是得之于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寒云)的宋刊《礼记正义》。这部书系宋王朝南渡之后三山黄唐所刊,原藏山东曲阜的孔府秘室,海内孤本,系孔府中的传世之宝,不知何时何故流到袁克文之手。袁寒云向以“上二子”自居,亦喜藏书弄墨,自号为:“后百宋一廛”。每遇善本,辄题诗题记,铃上“上第二子”红印,以记鸿爪。题于这部《礼记正义》上的题诗,是为其一位女友而写,情意真切,句句哀婉动人,可能是与之分手之作。袁世凯去世之后,挥霍成性的袁克文家境日窘,终于落到了靠变卖古物度日的境地。一日,他携了这部《礼记正义》走访潘府,言谈之中,表示有意出让。潘宗周见书大喜,即以10万两银子成交,两相情愿,各自一番欢喜。书到潘家,适值潘氏长乐路新居落成,因颜其居曰“宝礼堂”,此为宝礼堂名之由来。潘氏得书后又请来江南著名藏书家董康(诵芬)募工镌刻,印了一百部,变一身为百身,使千百年来深藏秘府、外人不得一见的珍本秘籍得以公诸士林,甚得世人赞赏。从此之后,袁寒云手里的宋元古本、孤本、善本,十之六七便源源不断地“流”向宝礼堂了。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前,上海租界成为孤岛,此时潘宗周已经去世,宝礼堂内多达111部的宋元古本藏书由其子潘世兹继承。潘曾留学美国,回国后在圣约翰大学担任教授,他深恐这宗国宝落入日寇之手,于是就与英国在沪的亚洲文会组织联系,请他们设法将书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英方人员中确也有些“中国通”,他们明白这宗藏书的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居然派出一艘英国军舰,专程载上国宝驶往香港,上岸后用专车直接送往汇丰银行保险库,一切安置得极为谨慎、周密。谁知这一存放竟达10年之久。这期间,美国人和日本人曾多次设法高价收购这批藏书,美国文物收藏家侯士泰最为活跃,他携带大量美元到香港,不时地穿梭于香港和美国之间,到处探访从大陆赴港避难的故家旧族子弟手中的藏品。可是潘世兹始终不为所动,宁肯每年支付汇丰银行高昂的银库租金,一直到全国解放。
孤本宋版《昌黎先生集》散出
潘明训的好朋友陈清华(1894-1978)是上海滩上另一藏书大家,他是湖南人,字澄中,曾任中国银行的总稽核,亦有嗜藏宋元古版的癖好。因藏有宋版《荀子》,遂颜其居曰“荀斋”。一天,陈清华来宝礼堂串门,三句话没说完,就问潘最近收到什么书。于是潘从箱子里拿出一部新获得的《昌黎先生集》(世称韩文)示陈。陈抚之大为感慨,因他手里藏有一部宋版《柳河东集》(世称柳文),亦为南宋三山黄唐所刊,同样也是流传至今的人间孤本。于是陈氏说:“世人向以韩柳二人并称,故韩柳二集理应并置一处为宜。倘若两书分居两处,能无失群之憾耶?鄙意两书各作现大洋二万元,或以柳文归君,或以韩文归我,胥以二万元偿其值,未知尊意如何。”潘宗周沉吟良久,深感陈氏言之有理,心里欲得柳文,又因建造新居所费甚巨,于是叹曰:“予目前手头拮据,实无力更得柳文。君既有此议,又属朋好,君其取韩文而有之矣。”于是,旷世之宝孤本宋版《昌黎先生集》遂从宝礼堂散出,入归“荀斋”之楼。
解放前夕,陈清华家人辗转抵达香港,离沪时携去珍籍数十种,亦包括此部韩文。直到1965年,陈氏决定出售他的藏书,包括数十种极为珍贵的宋拓名碑拓本。后由徐森玉之子徐伯郊往返奔走,代表国家将此大宗国宝收归国有,入藏北京图书馆。周恩来总理还亲自过问过此事,可见受重视如此。陈氏离沪后,上海寓所藏书由女儿陈国瑛及女婿刘吉敖(上海财经大学教授)保存,亦不乏宋元古本,“文化大革命”中被抄走,1980年发还时,由陈氏后人捐献国家,现藏上海图书馆。
宝礼堂藏书专列直送北京
1951年,潘世兹从香港致函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主动提出将宝礼堂藏书全部捐献给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并谈到眼下尚无精于此道的人帮助办理捐献事宜。郑振铎是个文物迷,接信后极为兴奋。当时国家已注意到了大批滞留香港的文物,随时都有漂泊海外的危险,并已决定拨出巨款派员前去收购。周总理还专门批示道:“必须购买有历史价值的文物,不得买古玩。”恰巧此时徐伯郊由港来京。徐在香港一家银行供职,亦是位著名的文物收藏家和鉴赏家,而且与诸多藏家都熟悉,于是政务院就委托他在香港与潘世兹取得联系,并且具体办理有关宝礼堂藏书的捐献事宜。后经徐伯郊联系办理,此大宗瑰宝终于安全抵达上海,中有宋版书104部,元版书7部,政务院又特批了专列直送北京,入藏北京图书馆善本室,大大丰富了该馆的馆藏。1958年北京图书馆编辑出版善本目录,特将宝礼堂所捐书条目下注明“潘捐”二字,以示其功绩不没。
解放初潘世兹回到上海,捐书后又把宝礼堂住宅也捐给了国家,改作邮电医院,自己居住在湖南路一处花园洋房的底层。潘晚年十分孤寂,妻子和儿子均先后出国。他中风后一切生活均由保姆料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以坚强的毅力完成了《三字经》的英译工作,向世界介绍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该书在新加坡出版后,被李光耀亲定为新加坡儿童的必读书,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世界儿童品德修养的必读书。1988年,他的名字被收入美国版《世界名人录》。
链接:袁克文专藏宋元古籍
在袁世凯众多的儿子中,惟有袁克文多才多艺,不仅工诗文,精金石,而且能书善画,富于收藏。袁克文以收藏宋元本古籍著称,且多为名家故物,珍籍秘册,装潢古雅,刻工精湛,为近代各收藏家推崇。
1912年,清末藏书家盛昱郁将其所藏宋本悉数转让给友人完颜景贤,其中宋张孝祥撰写的《于湖居士文集》40卷,薄绵纸精印,刻工刚劲,墨色淡古,为海内孤本。袁克文闻讯后立即赶到完颜家以重金收购,唯《于湖居士文集》完颜不肯轻易出售。一时各收藏家竞相登门争购,吴昌绶出价400银元求购不得,张元济许以1000银元也未能成交,傅增湘更是苦费心机,“再四往审视”,最后此书还是以1200银元卖给了袁克文。
时间不长,袁克文就萃集了按页论价的宋版书百余种,名其藏书楼为“百宋书藏”,迅速增至200部,遂更名为“皕宋书藏”。后又增收了宋代巾箱本(巾箱是古人放头巾或零碎杂物的小箱箧,这种版本的书版面较小)《周易》、《尚书》、《毛诗》、《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等八部经书,这八部书字画细如发丝,精丽无比,袁克文十分喜爱,专辟“八经阁”庋藏。一时云集京城的海内名家,纷纷前往观视,赞为“建本之至精者”、“延令书目冠首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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