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吕宋（三）

对莱特岛的作战，第三十五军司令官铃木中将和参谋长友近少将依然持盲目乐观的态度。两人认为，只要牧野能够暂时稳住局面，一俟后续主力登岛，就可以与美军展开决战，让敌人海上来海底里去。10月29日，闭门造车的铃木与友近制定了塔克洛班决战计划：“拟以第十六师团主力确保达加米、布鲁恩一线，以一部确保塔克洛班以西高地，第一零二师团掩护军主力集结于卡里加拉东南地区，在塔克洛班西方高地群一举歼灭登陆之敌。投入反击的主力部队包括第一、第二十六师团和第六十八旅团，第一零二师团、第十六师团及第四十一步兵联队掩护主力展开。”此即“塔克洛班决战计划”。当务之急，是尽快向莱特岛派出上述援兵。

当天下午，第十四方面军作战参谋朝枝繁春中佐从马尼拉飞抵宿务，给铃木和友近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精锐第一师团将比原计划提前数天抵达奥尔莫克，第二十六师团第十二联队随同登陆，预计登陆时间为11月1日。第二十六师团主力登陆点同为奥尔莫克，第六十八旅团登陆地点视岛上战况而定。此外，东京大本营已经恩准，必要时使用宝贵的空降部队。

10月30日，当友近怀揣“决战计划”提前来到奥尔莫克，准备向牧野师团长下达命令并亲自指导实施时，前方传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原拟定的反攻区域已全部落入美军之手，第十六师团损失惨重，各部已经失去联系。这预示着决战计划尚未实施就胎死腹中。对此友近少将毫不气馁，立即以原参战兵力为基干将决战地区更改为卡里加拉。

在美国强大海空军的威胁下，运输船平安航渡马尼拉至莱特岛的730公里航程难度极大，瓜岛作战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迫于陆军的压力，在莱特湾海战中遭遇重大损失的海军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积极组织对莱特岛的增援运输，统称“多号作战”。“多一号”作战由第十六巡洋舰战队担纲，负责将5艘运输船上两个大队2000名陆军士兵送上莱特岛。由于重巡洋舰“青叶”号遭美军潜艇鱼雷攻击留在港内维修，只好由轻巡洋舰“鬼怒”号和驱逐舰“浦波”号护航运输船前往。船队于10月26日凌晨到达奥尔莫克湾顺利卸货。返航途中，“鬼怒”号、“浦波”号及“第一零二”号运输船被美军舰载机炸沉。

10月28日日军发起“多二号作战”。4艘运输船不但安全将一个独立速射炮大队的装备和340名士兵送至岛上，完成卸载的“第九”号运输船还忙里偷闲转往宿务，将铃木中将及军司令部成员送上奥尔莫克港。2日登岛的铃木中将在与友近、牧野等人商议之后，干脆利落地批准了“卡里加拉决战计划”。

11月1日，位于樱兵营的第十四方面军司令部突然接到了来自马尼拉的电话：“明天上午11时，寺内元帅将亲自前去看望山下大将。”

“寺内要来？他来干什么？”由于山下和武藤一致反对莱特决战而倡导坚守吕宋，方面军司令部对南方军普遍存在抵触情绪。

被称为“毒舌”的参谋长武藤难得地张开了嘴：“他来能干什么？肯定是催促我们向莱特运兵呗。”

“那就是说，南方军认为咱们不够努力了？”

“正是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咱们的辛苦。联合舰队在海上打了败仗，他们竟然还在坚信什么‘神机已经到来’。”

2日上午，一向养尊处优的寺内破天荒亲自莅临樱兵营。虽然心里不太情愿，山下、武藤还是率众幕僚列队迎接，必要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寺内嘴里吐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我此行的目的是来告别，南方军司令部将于近期遣往越南西贡。”

开战之初，南方军的司令部就设在西贡。山下攻克新加坡后，寺内就将司令部搬到了更繁华的那里——它现在的名字叫作昭南市。由于美军不断逼近菲律宾群岛，在东京的强力干预下，寺内才不情愿地于5月1日将司令部遣至马尼拉。英国人和中国人正在谋划反攻缅甸，寺内不敢回新加坡，只好再次搬回西贡。一些人认为南方军搬家是因为马尼拉经常遭到美军空袭，怕死的寺内最先抛弃菲律宾跑到了相对安全的避难所。事实上寺内搬家是东京大本营的意思。年轻参谋可没有山下和武藤那么含蓄，一些人甚至公开叫嚣道：“让人心烦的婆婆走了，终于轮到我们大干一场了。”

前两次输送损失巡洋舰、驱逐舰和运输船各一艘，但总体上还算成功。10月31日，日军启动了更大规模的“多三号作战”。当天上午，精锐第一师团的11000名官兵及第二十六师团今堀支队——以今堀銕作大佐第十二步兵联队的两个大队和一个炮兵大队为基干组成——在滂沱大雨中登上了大型运输船“能登丸”号、“金华丸”号、“香椎丸”号和“高津丸”号，在驱逐舰“霞”号、“曙”号、“冲波”号、“潮”号、“初春”号、“初霜”号和海防舰“冲绳”号、“占守”号、“第十一”号、“第十三”号的护航下浩浩荡荡驶出马尼拉湾，向莱特岛迤逦而行。

番号第一的部队一般很牛。黄金有价玉无价，第一师团代号“玉兵团”更显示其尊贵和超凡脱俗。成立于1888年5月14日的第一师团是日本陆军历史最悠久的部队，没有之一。师团主力第一联队成立于更早的1874年12月19日，日本陆军史上知名将帅乃木希典、东条英机、本间雅晴、牛岛满都曾担任该联队联队长。参加过西南战争、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玉兵团”原作为“御林军”驻扎东京地区，因下属官兵主导了血腥的“二二六”事件，被贬到中国东北负责对俄国人的防御。随着太平洋战局不断恶化，这支部队奉命从冰天雪地的北方乘火车来到上海，展开了紧张的战前训练。原训练科目是假设美军在冲绳岛登陆，该部实施逆登陆与当地守军夹击美军。在参加“关特演”的鼎盛时期，第一师团有近3万兵员。10月中旬，师团长片冈薰中将接到命令，率部开赴吕宋岛参加“捷一号”作战。

因海运能力有限及预防遭遇不测，第一师团留下了大批留守兵力，大多重武器也未随队前往，炮兵仅有编制的50%左右，总兵员13000人还不足满编时的一半。后来，该师团留守中国东北的部队与独立混成第七十三旅团合编成第一二三师团，留守本土的部队于1945年4月扩编为兵力达2万人的第二零一师团，装备与兵员均强于参加莱特岛战斗的老部队，也算是继承了“玉兵团”的衣钵。

10月26日，第一师团刚刚在吕宋岛北部登陆，就接到了方面军发来的新命令。在得到一张地图后，第一师团须立即动身前往莱特岛。师团作战参谋须山宗吾中佐问方面军参谋：“这个地图的尺寸是英尺还是米？”方面军参谋的回答非常含糊：“这……可能是英尺吧。”

作战命令变更如此频繁，即使是身经百战者也会产生些许不安。况且长期驻扎北方寒冷地带的日军士兵对菲律宾潮湿炎热的气候尚不适应，战斗力无疑将大打折扣。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由于之前从未与美军交过手，师团上下战斗热情很高。航途之中，片冈进行了战前动员：“美国人已经在莱特岛登陆，他们的一个师正在向卡里加拉挺近。本师团的任务就是阻止他们，继而反攻将敌人逐出莱特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与美国人决一死战的时机到了。望全体官兵努力奋战，为天皇陛下效忠。拜托各位了！”

　　11月1日傍晚18时30分，船队顺利抵达奥尔莫克港。挤在一层层卧铺上的日军士兵听见了铁链的铿锵声，锚放下去了。军官们高声吆喝着下达命令，身穿肮脏军装的士兵开始带着满身虱子跳下卧铺，沿陡峭的铁梯爬上甲板，离开闷热、充斥汗臭的船舱。海面上传来可怕而又令人兴奋的炮声。运输舰在两侧放下绳梯，身上背负40公斤装备的士兵一个个笨拙地跨过栏杆跳向下边的小船。船左右摇晃，很多人四仰八叉地跌倒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