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0日 星期日

吴侬软语的苏州,才不是傻白甜 | 原创

吴侬软语的苏州,才不是傻白甜 | 原创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同为多年来的江南双子星,隔壁杭州早已安放好粘稠的历史,摇身变成了时尚的网红城市。

而人们关于苏州的联想却似乎固执地指向那个温柔且古典的过去。

在流量时代,对于存在感日渐稀薄的苏州,有人说这是它以退为进的智慧,但更不乏有声音认为,苏州已经到达了它的天花板。

浪潮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今年席卷全国的疫情无疑是对每个城市来说都是一场大考,而真正的学霸从不畏惧突如其来的临时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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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就是一个隐藏的学霸,在暗暗发力 / 图虫创意

根据最新公布的数据,2020年一季度苏州实际利用外资42.3亿美元、增长163.3%,创历史新高;工业投资强劲增长13.3%,其中新兴产业投资增长23.1%;财政收入总量、税比继续稳居全省第一;苏州全体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8586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4%。

苏州平时给人的形象就是每天吃喝玩乐,不思进取,结果等成绩单公布的那天,其他城市才会意识到,又被苏州的糖衣炮弹给骗了。

“苏大强”是怎样炼成的?

2019年苏州的GDP总量在全国城市排名中重新回到第六位,前十的城市里除了直辖市就是特区和省会,苏州凭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地级市出身在万亿俱乐部里牢牢占据着一个席位。

众多古城都囿于过去,最终沦为吃老本的跟团游目的地,而历史悠久的苏州全然没有遗老遗少的保守积习,靠着硬实力在今天再次证明,苏州的千年富庶不是历史的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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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是2019年GDP最高的地级市 / 微博截图

看似安坐在一片旧时光中的苏州,视线却永远望着浪潮来临的方向。

1946 年在东京审判中一战成名的东吴大学就是苏州大学的前身,也是20世纪中国第一所西制大学。

民国时期的东吴大学以法学院著称,是彼时中国在教授中国法之外惟一系统地讲授英美法的学院。

由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采用的是英美法程序,国民政府一时找不到合适参与审判的人选,最后点名让东吴大学派人,于是当时赴远东参加军事法庭的法官、检察官、顾问等人均来自于东吴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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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东吴大学遗址 / 图虫创意

多年的富甲天下给了苏州开放的底气,而这底气多年以后又成为苏州的财富密码。作为江苏省经济的领跑者,苏州经常被拿来与省会南京作对比。

虽然近年来两者的差距逐渐缩小,但根据最新发布的2019年统计数据,两者的GDP总量仍然相隔5200亿,四舍五入就是一个海南岛的差距。

翻开苏州和南京的发展史,会发现两处关键的转折,一是1984年后乡镇经济的异军突起,二是1992年后外向型经济的迅猛发展。“苏大强”的诞生,正是靠着这两本武功秘籍。

如果仔细查看苏州的经济数据可以发现,苏州之富并不在于市区,而是下属的昆山、常熟、张家港、太仓四张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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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锦溪古镇 / 图虫创意

单论市区实力,苏州是不可与南京同日而语的。80年代的“地改市”浪潮中,南京只拿到了两个县的管辖权,而苏州是六个。

通过将这些传统县转化为在财政审批和政策权限上具有更大自由度的县级市,苏州完成了它一大四小的经济布局。依托这些县级市,苏州开始大量承接上海转移出来的产业,并引入外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昆山县还是苏州下属6个县里最穷的,人送外号“小六子”。1984年,国家批准了14个沿海经济开发区,昆山也动了心,不过问题是,昆山也不沿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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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昆山县常被人说是守着苏州城外半碗饭过日子 / 视频截图

没钱没政策的昆山没有放弃自己的开发区梦,当年就偷偷在县中心的玉山镇自费把一块3.75平方公里的农田划成了开发区,因为担心摊上事,冠了个“工业小区”的名字。

筑好了巢,就要引凤。第一个客户是日本人三好一郎,想在这里建个手套厂。为了让三好一郎实地考察,昆山县动用了县里唯一一辆吉普车把他拉到了玉山镇。

结果三好一郎看着眼前的一片庄稼地,懵了,撂下话说:三个月这里的路修好,我就在这里投资办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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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让人想象外资能在小县城里发展得多好 / Unsplash

三个月后,道路如期修好,昆山迎来了它的第一家外资企业日本苏旺你手套有限公司,而这也是整个江苏省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仅这家企业就为昆山创汇1000多万元。

尝到甜头的昆山县甚至派人去上海虹桥机场蹲点,向来访的外国客商推销家乡的工业区。虽然每次看到这个故事,老艺术家的脑海里都浮现出火车站门口的黑车司机......

新与旧,一种生活态度

老艺术家还记得第一次去苏州博物馆的时候,站在苏州博物馆门口对着手机地图看了半天,以为自己穿越了,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把博物馆藏在一座苏州园林里。

它是华人建筑师贝聿铭为其家乡苏州留下的最后一件作品,博物馆落成时,曾有英国媒体评论说“这个华人建筑大师重建了他的家族失落的精髓,用到的却是他独特的现代语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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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园林融古风和现代于一身 / 图虫创意

苏州博物馆延续着苏州人对于新与旧的一贯态度。

随着城市发展,新城与旧城之间似乎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在现代化发展的指挥棒下,承载一个城市过去的老城往往成为经济列车前行路上亟需扫清的障碍。

面对这一似乎不可得兼的时代单选题,苏州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活了两千五百年的苏州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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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新旧共存 / 图虫创意

在有关苏州的全景照片里,可以很轻易地将视线越过西边低矮的江南民居,而被东边高耸的现代建筑群吸引。

这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定是那条站立的巨大秋裤。2004年,这栋名为“东方之门”的建筑奠基,最初计划于2008年竣工,却一直拖到了2015年才封顶。

“东方之门”建成以后,常年出现在各种奇葩建筑的榜单里,和央视的大裤衩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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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之门常被戏称为秋裤 / unsplash

但在苏州人眼里,东方之门代表着苏州的另一面。

在以它为核心的被当地人称为“园区”的大片土地上,看不到一丝老苏州的痕迹,鳞次栉比的高楼,耀眼的玻璃幕墙,像时间从没来过。

1992年10月1日,新加坡内阁资政李光耀借着访问的名义带着副总理王鼎昌和李显龙来华考察,希望能在中国按照新加坡模式打造一个园区。

转了一圈,还是挑中了当时发展最好的上海,可惜上海人没太明白李光耀的意思。因为时间紧凑,李光耀一行人先行回国,留下李显龙在上海继续考察。

生意迟迟定不下来,这位未来的新加坡总理在一位助手的建议下去附近的苏州转转,权当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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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就是我们心中江南水乡的样子 / 图虫创意

虽然名义上是私人旅行,苏州方面还是严阵以待,刚刚从国家旅游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被派到苏州当市长的章新胜亲自接待,还从市人大叫来了一个人,曾任昆山市市委书记的吴克铨,一手打造了当年的昆山奇迹。

李显龙的这次旅游显然体验很好,因为仅仅几个月后,李光耀就提出再次访华,并且点名要来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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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评弹,戏曲传统文化的宝藏/图虫创意

几经谈判,工业园落地金鸡湖一带。参考了新加坡裕廊工业园区的经验,苏州市在古城的东面另立新城。以老城接续历史,以新城面向未来。

面对拆与建、传统与现代这两对似乎难以调和的矛盾,苏州方案在其中显得游刃有余。

想懂苏州,先来碗面吧

苏州人一直有“不时不食”的讲法,春天的塘鳢鱼和春笋,夏天的清风三虾和黄鳝,秋天的肥蟹与茭白,冬天的青鱼和老鸭。

其他地区计算年岁更迭用日历,苏州人只需要一本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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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虾面是苏州特色的时令面,只在端午前后两个月才有,“三虾”指的是虾仁、虾籽、虾脑 / 图虫创意

而在所有的吃食里,却是那碗热气腾腾的苏式面串联起苏州人琐碎的每一个日常。

平常讲起面食,往往都集中于北方,尤其是《中华小当家》里那位来自山西的谢师傅,拿着钢棍旋转跳跃,当年给老艺术家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苏州虽然为鱼米之乡,但可以说是北方面食文化在南方的一块飞地,并且衍生出和北方截然不同的面食文化。

古时为了躲避战争,北人曾多次南下,也把吃面的习惯带到了苏州。时任苏州刺史的白居易曾写了一句“麦风低冉冉,稻水平漠漠”,可见,唐朝的苏州就已经有了吃面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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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吃面也是有传统的 / 图虫创意

北方人吃面喜欢吃手擀面,讲究搓圆捏扁,把面团弄成各种形状。

苏州人对于面本身的要求就没有那么复杂,一般是1到1.5毫米的龙须面和5毫米左右的小阔面。两种面都是机器压制而成,普通的就加些碱,奢侈一点的加入鸡蛋。

一直以来,苏州给人的印象都是以退为进,不争不抢。但从吃面这件苏州人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就不禁让人怀疑,真的吗,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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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面,苏州人很认真 / 图虫创意

苏州人吃面讲究头汤面,苏州“文化宣传大使”、苏州美食第一吹陆文夫就在其小说《美食家》里写过这么两句:

“朱自冶起得很早,睡懒觉倒是与他无缘,因为他的肠胃到时便会蠕动,准确得和闹钟差不多。眼睛一睁,他的头脑里便跳出一个念头:‘快到朱鸿兴去吃头汤面!’”

一锅汤,千碗面。北方人喜欢喝面汤,但在苏州人看来,用久了的烫面水那就是刷锅水!下出来的面会带有面汤气,不够清爽、爽口。

如果你在苏州旅游的时候大早上碰到垮着脸的苏州人,不要怀疑,那不是起床气,是没抢上头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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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对于面的讲究更在于汤头和浇头。

汤头分为红汤和白汤,用土鸡、大骨、鳝鱼骨,按照时令还会加上清水螺蛳、青鱼头,文火熬上一夜。一般来说,夏天吃白汤,冬天吃红汤。

浇头在北方面食文化里就是随性的配料,而苏州人吃面,浇头才是绝对的主角,面可以吃不完,浇头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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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头分为普通浇头和现炒浇头两种,焖肉、大排、爆鱼这些需要时间准备的浇头就会提前处理好,鳝糊、虾仁、腰花这类讲求口感的浇头则是现点现炒。

没有人知道苏州面到底有多少种浇头,因为严格来说,只要能炒成菜的,万物皆可浇。以至于苏州当地的面馆会推出双浇、三浇、四浇的超级加倍做法。

拨开满满盖上的浇头,挑出几根面,一口暴风吸入,是每个苏州人最幸福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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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州的哲学也都藏在这一碗看似简单的面里,苏州人并不在意它来自何方,新吃法,旧吃法,用精贵的虾仁还是平凡的雪菜肉丝,只要好吃,也都没关系。

二千五百年早已让苏州人将兴衰看饱,面对外界的看轻或吹捧,苏州人只是低头安心吃面,因为一切不过是生活的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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