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0日 星期三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吴庆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但很神秘。

由于某些未知原因,关于他的口述历史档案一直未被解密,加上吴庆瑞自己又低调到没有留下任何自述的回忆录。

所以,要想了解吴庆瑞这个人,他的脾气、性格、秉性,现阶段还只能从与他共事的人口中得到一些只言片语,才能逐步拼凑出老吴的形象。

这里有一些关于吴庆瑞的小故事,个人觉得特别有趣,独乐不如众乐,在此分享。

一、吝啬 or 慷慨

吴庆瑞长期分管新加坡财政和预算,留下很多传说。坊间传言老吴极为抠门,简直是一毛不拔。

特别是新加坡财政部,这个部门由吴庆瑞一手创办,几乎所有人都曾是他的老部下,部内关于吴庆瑞的段子流传甚广。

最著名的,是他作为一把手,曾多次指导下属甚至新入职的公务员们,关于如何处理财政拨款申请。

吴庆瑞是这样教育下属的:

“如果有其他政府部门的人来请求财政拨款,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分,你作为财政部的人都要本能的将目光转移到别处,然后告诉他们“不行””。

“这个部门的人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再来第二次。同样,对于他们的第二次请求我们还是要坚定的说“不行””。

“他们还会来找我们第三次。这次我们就可以答应批准给他们所需一半的款项”。

“这是为他们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所得到的回报,所以他们就会对你们充满感激,而且会觉得很满足”。

我看到这里不由得喷饭,一个即精明又吝啬的老狐狸形象跃然纸上。

吴庆瑞对于政府要收支平衡这个理念,有着近乎执念的坚持,他也真的在践行自己的理论。

有三个故事可以体现这人在财政上有多抠门。

故事一:武吉知马河的泛滥

60年代,新加坡武吉知马河每年会定期泛滥几次,河水冲出路面堵塞交通。于是工程部的人就向财政部申请一笔费用,想疏通河道。

没想到这样一个冠冕堂皇利国利民的事情,居然也被吴庆瑞无情否决。

工程部的人气得都快昏过去。

而老吴的理由是,这种小河流的泛滥对于民生并无实际损失。花费几百万新元只是能让一些人能够按时回家,理由不充分,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好。

当然,等经济好转盈余增加后,工程部的人契而不舍多次申请,老吴最终还是同意了拨款(不知道是否只给一半的预算),武吉知马河最终还是被治理了。

故事二:公共游泳池

新加坡组屋开始形成卫星城镇的70年代,各个部长对于大型组屋区需要配置的设施争论不休。

绝大多数人都是做加法。例如终生热爱体育的艾迪巴克,就强烈建议在组屋内增加体育健身器材。

只有吴庆瑞依然故我,坚持不懈做减法。曾经有提案要求在新加坡修建公共游泳池,被他坚决否定。

吴庆瑞的理由相当奇葩。他认为新加坡是一个热带岛屿,人民可以随时去海边游泳,经过他的周密计算,给每个学生一定的交通补贴,鼓励他们去海边游泳要比大兴土木修建公共游泳池便宜多了。

直到今天,新加坡也没有免费的公共游泳池。

私人泳池当然是高档公寓的标配,但业主必须支付高昂的物业费。

故事三:东海岸公园的粗粝海沙

沿着新加坡东部海岸,有一片狭长大约20公里的东海岸公园。虽然不被游客所熟知,却是本地人休闲骑车和跑步的圣地。

东海岸公园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原本是新加坡海峡的一部分,整个公园都建造在填海造出来的地皮上。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填海既方便又便宜,开辟成海岸公园,种上棕榈树乍一看也很有马尔代夫的感觉。

但有一个缺点,人造海岸线原本是没有沙滩的。

在海边的公园花钱进口沙子这事,吴庆瑞肯定不会批准。

被逼无奈,当时的国家发展部长林金山只能用土办法自力更生。

他在一本美国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文章,介绍了可以利用T型结构的防浪堤将海浪带来的沙留下来的方法。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于是新加坡的海岸线上,就留下了这些奇怪的防浪堤。它们的效果也很不错,每逢东南季风起,都能留下大量海沙。

十多年后,东海岸公园才积累起不错的沙滩。

但大家如果有机会去东海岸公园观察,会发现海沙相当粗糙。这种来自大陆岩石风化的海沙,还是不如马尔代夫那种珊瑚岛由破碎珊瑚形成的细白沙。

但是吴庆瑞也不是100%完全抠门,在某些事情上还是相当大方的。

只要他觉得必要,就会毫不心疼的拨款。

故事四:圣淘沙的海沙

圣淘沙是吴庆瑞力推的旅游项目,这里的海滩服务对象是游客。

在吴庆瑞的心目中,一定坚信其在圣淘沙花的钱会有极高的回报,所以这座岛上的娱乐设施是不计工本的。

圣淘沙的海滩,就与东海岸公园完全不同,全是进口的细腻白沙。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在圣淘沙南部是亚洲大陆的最南端,是真正的天涯海角,这里的沙滩景色优美,还有巨型游乐园,能够一边挥杆一边看见巨型油轮的高尔夫球场。

要知道圣淘沙岛原本是英国人流放犯人的地方,除了炮台一片荒凉。

今天圣淘沙的一切旅游设施,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老吴特批。

故事五:裕廊飞禽公园和动物园

新加坡西部的裕廊,是吴庆瑞主导的工业区,从60年代开始吸引外资获得极大成功,是新加坡工业的基础。

工业的确很成功,但整个裕廊市区烟囱林立,环境不行。

1986年吴作栋去美国开世界银行大会,看到美国城市市容整洁,决定也要改变工业区的外貌,建设了一座飞禽公园。

他对一同参会的财政部秘书严崇涛说:

“我们回去后,请你写一份关于建设飞禽公园的计划书。”

严崇涛看他心情不错,于是询问道:

“为什么是飞禽公园,而不像欧美一样修动物园?”

吴庆瑞转头看了下老部下:“严,鸟粮要比喂动物的肉便宜很多。”

老吴是知道动物园会亏损,但依然批准预算。在裕廊工业园区建设了一座飞禽公园,之后才又在中央集水区建设了新加坡动物园。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可以说是误打误撞,今天Jurong Bird Park已经拥有400种不同鸟类,是亚洲最大的禽类公园。

这也是为什么新加坡三大动物园都在中央集水区,而只有飞禽公园孤零零坐落在西部的缘故。

二、核弹级的大榴梿艺术中心

有什么样的老板,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兵。

吴庆瑞言传身教,他培养出的财政部公务员们也是一个个都学的又抠又精。

因为财政部预算署的人会认真核对预算中的每一项数据,经常会折腾其他部门的预算申请人员。那些因为拿不到全额预算,而气急败坏的部门偷偷在背后预算署的人起了外号:

数豆子的吝啬鬼。

久而久之,抠门几乎成了财政部的风气,连吴庆瑞自己也栽了跟头。

因为李光耀觉得他多才多艺,常让老吴到各个其他部门收拾残局,时不时也需要在预算的战场上和自己部下正面交锋。

例如吴庆瑞任职国防部之时,担心自己的国防预算也会被自己培养出来的吝啬鬼们砍一刀,不得不提前另辟蹊径。

他说服了李光耀成立了一个特殊专款,按照上年度GDP的固定比例拨款给国防部。

这样才绕过了自己培养的吝啬鬼们。

此外,不同的行业预算申请,在吝啬鬼们的眼中优先级是完全不一样的。

按照吴庆瑞的方法论,能赚钱的优先,不能赚钱的排后。

所以工商业、修路、学校和医院的相关预算总是优先获得批准,而文艺相关的预算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等到老吴分管教育领域的时候,为了翻新维多利亚音乐厅需要申请5000万新元的费用预算。

要知道维多利亚音乐厅不仅是殖民时代留下的文物,更是人民行动党正式宣布建党的地方,地位类似于南湖的那条船。

新马分家(番外):吴庆瑞的吝啬与慷慨

为了这笔钱,吴庆瑞只能亲自上阵,拉下自己老脸与前任下属们打嘴仗,最终才拿到这5000万。

在当时,这是自1965年新加坡建国以来,吝啬鬼们所批准在艺术领域最高预算。

但核弹很快就来了。

核弹级预算:大榴梿艺术中心

1991年,这时的吴庆瑞已经退休很久了,连李光耀也已经退居幕后,总理换成了吴作栋。

这一年,新上任的艺术部部长和财政部部长严崇涛(吴庆瑞的老部下)打了个招呼。

“我们准备干一票大的,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现在也有钱了,不能总亏待艺术”。

严崇涛答应了,承诺将内在“价值”而非“价格”来评估艺术部的新项目。

几天后,报告上来了。

艺术部申请以6亿新元的预算,在滨海湾建造一个艺术中心。

对于财政部来说,这个预算报告无疑是一颗核弹,把所有人震得目瞪口呆。

在上个故事中谈过,从65年算起,财政部批准的最高金额艺术类支出,是翻新维多利亚音乐厅的5000万。

就这样,还是老领导亲自上阵才争取下来的。

吴庆瑞虽然已经退休近10年了,但老领导留下的抠门精神还在。

财政部的公务员们按照老习惯,开始了对项目盈利能力的测算。

他们算出来,这个艺术中心每年的运营成本大约是5000万新元,而且每晚必须以300新元的票价卖出满座,才能实现盈亏平衡。

基本不可能实现,财政部毫无压力的否决了这项议案。

国家的钱不能乱花,有投入必须有产出。对于艺术类项目可以适当放宽,但不能宽泛到这个程度。

但是滨海艺术中心还是修成了。

艺术部没在吴庆瑞的阴影下继续碰壁,他们天才的艺术脑子想到了一个更加天才的办法。

他们直接找到了财政部的上级,总理吴作栋。

由赛马管理博彩局出资赞助滨海艺术中心,一来和财政预算没关系,二来赛马管理博彩局的钱虽然也会每年与财政部并表,但未来还未实现的收入,财政部也无权过问。

最终在滨海湾出现了一座非常奇葩的建筑,设计师原本理念是昆虫的复眼,结果出来是这种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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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人都称呼其为大榴梿艺术中心,我觉得很贴切,这是用赛马和赌场里赌客们的钱修建出来的。

三、孰是孰非

我是个喜欢寻根问底的好奇宝宝,看到大榴梿预算的故事,忍不住去职业病发作,去看一下2019年的年报。

财政部当年的预测绝对正确。

运营成本随着通货膨胀,19年已经上涨至每年8000万新币,而收入仅仅只有区区2600万。

仅2019年,大榴梿艺术中心就亏损额了5400万新币,全仰仗着政府财政补贴才能继续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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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这种斤斤计较的抠门精神,除去在类似金融危机和新冠疫情这样的黑天鹅年份,财政部保持了从新加坡开国以来所有财政年度,收入都高过支出。

但是艺术部也没错。

艺术中心让民众亲近高雅艺术,仅在19年就有近200万人现场参加了艺术活动,而全新加坡也仅仅500多万人而已。

在大榴梿内举办的近4000场艺术活动中,居然2800场次是不收钱的免费艺术,难怪他们大幅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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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艺术类的项目,其本身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提升国民的艺术修养,在某种程度上比多赚点钱更重要。

孰是孰非,谁又能分得清?

疑惑是,世界上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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