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法国闺蜜(上)
1914年初春乍暖还寒,家住抱犊崮山下 的李二狗一家四口因不堪土匪骚扰,在一天夜里只推着一辆木质独轮车就跑了出来,车上左边带着一捆打着补丁的衣服被褥,右边是两麻布袋地瓜干和一坛小米,李二狗后背着一捆老烟叶,嘴里叼着大烟袋使劲推着车子,12岁的女儿李山菊在前面拉车,李二狗的媳妇背着正在还在睡梦中五岁的儿子狗蛋,这一家人目的地是100多里外的台儿庄。到枣庄的时候就已天亮,他们顺着已经通车的枣庄至台儿庄铁路旁的便道一直往前走,接近天黑的时候,他们到达台儿庄车站街,摸到李二狗的老姑家,他的表弟程七斤打开大门迎接这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的一家人……
我是1970年10月份出生的,是正儿八经的“70”后,可是我的邻居、发小、同学也是我的表叔程鲲鹏却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出生在1969年中秋节,整整大我一岁。按说他属于60后,可是在前两天的一次同学聚会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大家伙的激情都迸发了出来争相发言;轮到程鲲鹏说话时,他把手一挥:“我们这群70后的同龄人都过的很好,都混的还挺不错呐”。他的话语刚落,有个1972年出生的同学就呛他:“程鲲鹏你小子是60后,就别再这酒桌上发表感慨了,好好窝着尾巴喝酒吧!”好几位同学跟着起哄向他劝酒,当时,我也是酒壮怂人胆,把刚刚从微信上看到的一句话不假思索地就给大声说了出来:“表叔,你不是60后,也不是70后,更不是80后,我看你是脸皮厚!”此话一出,一桌的人都热闹起来,几个人把刚刚入口的酒和菜都喷了出来,呐喊声,嬉笑声几乎把酒店屋顶给掀翻。程鲲鹏同学被我给说的脸红一阵,黄一阵的,然后抹了一把他那高挺微微带钩的大鼻子后冲我骂着:“刘书才,你个贼羔子,我去找我表姑子告状去,让她用笤帚疙瘩揍你腚!”我一听更是大笑起来,“表叔,你老糊涂了,你表姑子就是我奶奶,她早就去见马克思多年了。你若有本领就去法国找你奶告状去呀!”·······
同学聚会散场时,程鲲鹏扶着喝晕的我,他朝我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大侄子,这都多少年的往事了,你咋给吐露出来呀!“我顿时酒也惊醒了一半;这个隐藏了100多年的秘密咋被我酒后给吐了真言来,真是欠抽嘴巴子!
在我懵懂的记忆中,我5、6的时候,腿部有点残疾我奶奶就整天拉着我串邻居,她的腿伤是在1938年鬼子进犯台儿庄,街上的人都往山上躲藏时不慎摔伤留下的后遗症。当时正值生产队大集体的时候,爷爷去世的早,我爸爸顶替爷爷接班去了铁路养护段上班,我妈妈得劳动挣公分;我们娘俩去的最多地方就是街中心十字路口处的舅佬太家,舅姥太叫程七斤,他个子高高的,有点驼背,留着一把白胡子,我奶奶喊他表叔;按照辈份他的孙子小盆子我也得喊他表叔,其实人家名字起的很大气叫程鲲鹏,只是当时我弄不清楚啥意思,所以就叫他小盆子表叔;舅佬太家也没有啥好吃的,零食和我们家的一样,土豆和红薯;只是偶尔有人常常来给舅佬太送一些油条和花生糕啥的好东西,舅佬太就偷偷把大门关上给我和小盆子表叔一块吃,有一次我吃的快就抢小盆子表叔手里的东西,结果被我奶奶揍了一扫帚疙瘩,后来被舅老太看见给挡住了。据我奶奶说,这些东西都是舅佬太的徒弟们给他孝敬礼物,舅佬太会打拳,在外面教了不少徒弟,但是,当时的“文化大革命”时期都不敢公开说。那个时候正处在人民公社和生产队的时代,人们都得干农活挣“工分”,就连我和小盆子表叔都不能闲着在家写作业,也得下午背着小蜡条筐给生产队割草喂那些拉重活的马、驴、牛、骡等大牲畜;同时也好帮着家里多挣些“工分”,以便多分得些粮食吃。每逢傍晚收工之后,“演武场”才会热闹起来,他的徒弟陆续赶来,舅佬太教起拳来,都是言传身教,从不马虎,每一个动作他都不厌其烦的来回纠正,一直到他认为满意为止。就连小盆子表叔也得好好练习蹲马步和靠墙倒立,我曾经看着他偷偷掉眼泪;在微弱的月光中和星光下,嘿,哈的练武声不断,乒,乓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一直到小半夜才逐渐散去、、、、、、耳熏目染之中,我也偷偷学会的几招。在学校里我和小盆子表叔整天在一起,也是同位,只是他的鼻子很特别,高高的和我们一般大小孩的都不一样,我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大鼻子”。 1983年上初一的时候,正赶上乡里电影院放映李翰祥导演,刘晓庆主演的《火烧圆明园》,学校组织观看,看过之后发现小盆子表叔大鼻子咋和电影里的法国人有点相似带着钩;回到家里就好奇地问我奶奶,年迈的奶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悄悄贴着我的告诉我,以后这个秘密可不能告诉你小盆子表叔。
1915年春天的时候,13岁的李山菊被他爹李二狗按照童养媳的婚约送到车站街上的我们老刘家,成了我奶奶。十几户人家之外的中心街路口就是程家,据程家家谱记载,他们祖上可是唐朝有名的开国功臣“卢国公”程咬金,待传到程七斤这辈时,早已成了普通的老百姓了,只有程家拳留了下来。程家拳出神入化,拳法一般不外传,可不是当初程咬金那“三板斧子”的套路了。奶奶的亲表叔程七斤,比奶奶大6岁,比我爷爷大4岁,他出生时个头比较大,家里人用大杆称一称,正好七斤,所以就给他起名程七斤;七斤从小就习练程家拳童子功,深得程家拳的功夫要领;再加他自小就有股子臂力,所以就在火车站脚夫行当上了一名搬运工;有一次,在装卸面粉时,别人都是扛4袋200斤,他却一次能扛6袋300多斤,面行经理看在眼里,问他能不能扛起十袋500斤,他说能,面行经理就和他打赌,若是程七斤能扛起十袋面粉走回家就把十袋面送给他,若不然就一天白干不给工钱;程七斤找来脚夫行的伙计们作证人,只见他用力把腰带勒紧,脖子上依然扛六袋不减,两只胳膊分别夹起两袋,正好十袋面粉。跟他老祖先程咬金扛竹竿一样一溜烟的把十袋面粉扛了回家,车站里的大伙都竖起了大拇指,哪位面行经理也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自认倒霉。程七斤的这一壮举,让车站街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同时,我们两家也白吃了好几个月的大白馒头。每每说道这个事时,我奶奶就乐得合不上嘴。不到两年的功夫,程七斤就当上脚夫行的“头头”,他就把我爷爷也招进了火车站,和他一起干搬运工。1916年春天的时候,程七斤把克扣脚夫行工钱的副站长给狠狠地打了一顿,谁知那个副站长的亲戚是个奉军的团长,后台很硬,非得要把程七斤给抓起来蹲大牢,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程七斤就跑到临城的亲戚家躲了起来,因此脚夫行的工作丢了;同时也把程七斤和古城里米行老板千金万小翠的姻缘给搅黄了。
俗语说的好,老天饿不死瞎小雀。1916年夏天的时候,躲在临城的程七斤听到了一个让他万分高兴的好消息,说什么法国来中国招工,“到外国就能去发大财”,“天天有白面馒头吃,工钱也高”,“月月可以往家里寄钱,政府还给补助银两”等等。于是程七斤去济南府偷偷报了名,并顺利通过了一系列的体检手续;后来被录取上了。
一天傍晚,程七斤撑着夜色回了一趟台儿庄车站街,他怕人看见他回家,于是就从我爷爷家的后院翻到我们家里,我爷爷和奶奶大吃一惊,连忙要出去买他最爱吃的猪蹄子,却被程七斤一把拉住,他只是让我奶奶告诉他的家人,不要牵挂他,就说他去上海闯码头去了,去法国的事,谁也不能告诉。在我爷爷的护送下,程七斤连夜爬上空载的拉煤火车走了,从此好几年杳无音信。
被招募的山东工人有几万人之多,先集中在济南检查身体,合格者种痘,每人发给安家费10多块大洋,然后再由威海卫乘船出国,途经新加坡、科伦坡,到法国马赛港。依据招工合同的规定,工人出国期限为4—5年不等,主要负责装卸军用物资和在工厂做工。 从法国马赛港登岸后,等待人工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发大财”,而是危险与劳累并存的苦难生活。虽然签订的合同上,明确“华工不参与战事”,但置身战区就由不得你自己了。1918年的初夏,在法国北部一个叫做百朗(音译)的镇子,行进中的劳工突然遇到德国轰炸机空袭。由于中国劳工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乌黑的怪物,不知道躲避和趴下,巨大的炸弹从呼啸着天空俯冲而下,顷刻之间,许多工人被炸死。这让程七斤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当时也没有办法,好在他机智勇敢,紧跟着带队的法国教官卧倒在地,最后才得以保全了性命。虽然表面上不让他们去第一线打仗,但实际上是变相到了第一线。程七斤说他在法国,进过兵工厂,修过铁路,挖过战壕,每天工作很长而且很累,但是一想到家里人都在指望他的钱过日子,他就不觉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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