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施压印太国家“选边站”

当地时间2019年5月28日，日本横须贺，正在日本作为“国宾”进行访问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陪同下，登上日本海上自卫队“出云”级直升机护卫舰“加贺”号进行参观，并对美海军及日海自队员进行训话。 （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6月27日《南方周末》）

“美国印太战略，一方面，在中国与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重要印太国家之间打入‘楔子’，强化对中国制衡，从而减轻美国单独制衡中国的压力；另一方面，让这些国家对美产生更多的战略依赖，使得美国能以较低的成本维护霸权。”

谁也没想到，花费12.8万美元完成的首份美国国防部印太战略报告，成为代理国防部长沙纳汉离任前的最后一份成果。2019年6月1日他首度亮相香格里拉对话会、鼓吹美国新印太战略的身影犹在，如今已黯然告别。6月18日，特朗普宣布任命陆军部长埃斯珀接替沙纳汉，出任代理美国国防部长。

“美国提出‘印太战略’，逼迫有关国家选边站队，是在绑架整个国际社会。”国观智库副总裁兼国际军事行政法研究中心主任田士臣认为，而美国国防部长人选不稳定，正对美国推动印太战略造成负面影响。

军购当先盟友埋单

东京郊外的横须贺港，是美国在海外唯一的航空母舰母港，也是日本海上自卫队最大的综合性作战基地。如今，这里又一次成为展示美日同盟关系的背景。5月28日，特朗普与安倍一起登上日本最大型的准航母“加贺”号，“日美两首脑一起勉励自卫队和美国海军史无前例，日美同盟在我和特朗普之间前所未有地坚固。”安倍在近500名自卫队和美国海军官兵前演讲道。

特朗普在乎的还是自己的政绩，在他看来，这是访问日本的巨大成果：“日本今后通过购入F35战机，成为同盟国中持有最大规模的F35战机群，这艘‘加贺’号也将改装，能搭载F35，超越地区抑制（美日）两国面临的种种威胁。”2018年12月，日本发布新的《防卫计划大纲》，提出要“出云”级直升机驱逐舰进行航母化改造，这预示着，二战后日本将首次拥有搭载固定翼战机的真正航母。

一同发布的《中期防卫力量整备》提到，日本预计从美国购入新的F-35A和F-35B共计105架，单价为100亿日元左右。前东京都知事舛添要一直言，这是特朗普向日本贸易施压的手段之一：“延续1980年代以来美国对日‘如果在安全方面依赖美国，那就要在贸易方面让步；如果贸易方面不让步，那么就要购买美国军备、自我武装’的惯例。”

“安倍首相与特朗普总统通过访问‘加贺’号，具有对内外展示日美同盟的强固纽带与日美紧密合作，构筑自由与开放的印度太平洋这一意思的意义。”在日本防卫大臣岩屋毅的发言中，“印太”再次被着重提出。

印太战略是什么，为何日本官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力挺？

这是一道美国预告了两年、一直没端上来的主菜。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发布《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标志着“印太战略”正式取代“亚太再平衡”，成为美国防范中国的新战略。2019年6月，美国发布《印太战略报告》，这象征着“印太战略”从造势转入实施阶段，同月，美国国务院政治军事局发布“美国与印度的安全合作”情况简报，指出印度在美国“印太构想”中扮演重要角色，还特别提到了“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加强军事能力建设。2016年，美国把印度列为重要防务合作伙伴；2018年又授予印度美国战略贸易许可(STA-1)地位，成为继日本和韩国之后第三个获得该待遇的亚洲国家。

“简报明确提出，美国对印军售和安全合作，旨在提升印度军事实力，保卫两国在‘印太地区’的共同利益。这是美国在拉拢印度配合‘印太战略’，实现牵制中国的目的。”西华师范大学印度研究中心主任龙兴春说，“然而，莫迪政府坚持‘战略自主’，用印度的利益和诉求来塑造‘印太’，此‘印太’非彼‘印太’。印度不会支持仅服务美国利益的‘印太’，因此，美国拉拢印度牵制中国的意图，恐怕难以实现。”

“美国印太战略，本质上是一种强化中国与印太国家间固有矛盾的‘楔子’战略，一方面，在中国与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重要印太国家之间打入‘楔子’，挑起矛盾、扩大分歧，以强化对中国制衡，从而减轻美国单独制衡中国的压力；另一方面，这些印太国家在与中国对抗的同时，会对美产生包括军援、政治背书等更多的战略依赖，从而使得美国能以较低的成本维护霸权。”国观智库高级研究员陈晓表示。

作为美国盟国，日本积极充当“美日印澳”战略的排头兵。据日本共同社报道，6月10日至12日，日本准航母“出云”号与美国核动力航母“里根”号在南海举行联合演习。这是自2018年8月以来，日本海上自卫队再次与美国航母在南海军演。

“南海是中美海军力量较量的平台。美国用南海问题牵制中国，动辄指责中国‘南海军事化’，其实问题不在中国，反映的实质问题是美国焦虑自己失去对西太平洋的主导权。”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吴士存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019年6月19日，五角大楼在一份声明中说：“从6月24日开始，埃斯珀将接管代防长职务。”埃斯珀（Mark Esper）是原任陆军部长。美国总统特朗普18日表示，沙纳汉已决定放弃提名成为防长，因此他委任埃斯珀为代防长。 （IC photo/图）

以援助之名行拉拢之实

2019年6月6月，斯里兰卡海军正式接收了美国最新赠送给斯里兰卡的一艘退役海警船，该舰是美国海岸警卫队的“汉密尔顿”级高耐力巡逻舰“谢尔曼”号（USCGC Sherman，WHEC-720），入役后将成为斯里兰卡最大的主战舰艇。

这并不是斯里兰卡第一次接收美国海军捐赠的军舰。2018年8月29日，在美国檀香山，美国海岸警卫队迈克尔·海科克上将宣布向斯里兰卡海军移交“谢尔曼”号。该舰服役于1968年，比“铜陵”舰早服役了26年，标准排水量3250吨。而此前，美国赠送给斯里兰卡海军的是排水量720吨的、同样是美国海岸警卫队移交的“信心”级中耐力巡逻舰“勇敢”号（WMEC-622，P261）。

装备可不是白送的，这种打着“军事援助”幌子的政治筹码，是美国对外军事关系中的重要一环。“汉密尔顿”级巡逻舰美国共建造了12艘，一度是世界上最大，也是数量最多的海警巡逻船。但随着年事渐高，该级巡逻舰逐渐退出美国海岸警卫队的服役序列，只剩三艘仍在海岸警卫队服役。

美国通过《国防援助法案》，将该级舰陆续赠送给其他国家。菲律宾获赠3艘、孟加拉国海军获赠2艘、越南海警获赠1艘、尼日利亚海军获赠2艘，此次斯里兰卡海军也获赠1艘。有意思的是，美国赠送给菲律宾的首舰，被菲律宾命名为“德尔皮拉尔号”，名字源自在美菲战争中被美国击毙的菲律宾将军。

在对外军援上，与中国针锋相对，而美国打击中国的战场不止一处。在6月1日发布的美国新印太战略报告中提及，美国仍然“关注中国正在寻求在柬埔寨建立基地或军事存在，这将挑战地区安全，并标志着柬埔寨外交政策取向的明显转变”。

6月2日，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中国国务委员、国防部长魏凤和在大会演讲后，接受现场提问。南方周末记者在现场注意到，提问者提问“中国在柬埔寨驻军”，并着重强调美国为此提出担忧。

“中国没有在柬埔寨建立军事存在。没有这样的事。”魏凤和很干脆地否认中国在柬埔寨有军事存在。柬埔寨国防部长Tea Banh也在会议现场，柬埔寨国防部长助理陈利翔中将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这完全不属实，柬埔寨境内不允许任何外国军队建立军事基地。

美国曾连续炒作“柬埔寨允许外国驻军”问题。2018年4月，美国一个智库公布报告，把在柬埔寨国公省开展大规模滨海开发项目的中国优联集团，与中国军队挂钩，认为中国或有可能在当地建立海军基地。对此，美国副总统彭斯致函柬埔寨总理洪森表示关注，但洪森在回函中断然否认。洪森于2018年12月参观优联集团开发项目时重申，柬埔寨不需要外国军事基地，也不会修宪允许外国在境内驻军。

“东南亚国家几乎还未对印太战略做出明确表态。它们担心印太会削弱东盟在区域安全架构的作用，以及影响同中国的关系。”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李明江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而田士臣则认为，如果美国逼迫东盟选边站队，促使东盟将其作用范围扩大到“印太”范围，这是否符合东盟作为一个整体或每个东盟成员国的地缘战略利益，值得他们深思。

施压印太国家“选边站”

6月1日，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沙纳汉发表大会首个演讲的同时，美国新印太战略出炉。

“中国是唯一被沙纳汉在报告序言中点名的国家，可见中国是美国出台印太战略的重中之重。但报告依然强调美中是竞合关系，表明该战略能否得到印太国家全力支持和配合，美国也无完全把握。”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马晓霖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沙纳汉在他撰写的报告序言中强调，印太是美国国防部的“优先战区”。印太战略强调必须强化扩军准备，五角大楼将在2019财年年底前加大投入，完成全球80%的战斗准备任务；在日本、澳大利亚部署先进且联动的导弹防御体系；投资建设新的哥伦比亚级战略核潜艇；购置110架四代和五代战机、约400具先进的中程空对空导弹、两支配备远程反舰导弹和反潜战术战斧导弹的无人驾驶车队；添置十多艘驱逐舰以增加近岸反舰、反潜战力及弹道导弹防御体系；加强网络战攻防资源……

而美国让印太国家“选边站”的意图，也不加掩饰。虽然在前一晚的大会开幕演讲中，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明确呼吁“美国不要让东南亚国家选边站”，可美国依旧我行我素，在印太战略报告中，明确了美国的防卫盟友和伙伴。盟友包括日本、澳大利亚、韩国、泰国、菲律宾。而伙伴中新加坡、印度、越南、斯里兰卡等国悉数在列，并提出加强与柬埔寨的合作。尤为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把“中国台湾”视作其印太战略的重要一环。

陈晓认为，美国将进一步鼓动有关印太国家和地区加大对中国的牵制。东北亚方向，美国有可能重打朝核问题的牌，以拉紧韩日、牵制中俄。美国可能再次渲染朝鲜核威胁，从而借机加大与韩日在导弹防御等领域的合作，谋求推进地区导弹防御体系，以抵消中国核反击能力。东海方向，在“美日印澳”四方安全机制下，美可能重申钓鱼岛问题适用于《美日安保条约》第5条，同时强化美军在东海的前沿存在，以针对中国在该区域的正常维权行动。台海方向，美可能提升对台的战略定位，鼓励台参与“印太战略”。

2019年是《美国与台湾关系法》生效40周年，美可能借此加大对台军售、提升美台交流层级、规划航母编队过航台湾海峡。南海方向，美可能将加快在南海的军事部署，加大“航行自由”力度，支持沿岸国家对中国声索。

而马晓霖认为，美国印太战略旨在尽可能动员、拉拢印太国家广泛参与其体系。尽管，“经济上靠中国、安全上依赖美国（制衡中国）”仍旧是一些印太国家的考量，但是，特朗普政府在经贸交往中对地区伙伴的霸道行径，已引起它们的疑虑。

相对平衡和超脱，是这些印太国家更希望在中美间保持的位置，维护本国核心和长远利益才是首要考虑的。马晓霖对美国印太战略的落地，报以怀疑态度。

南方周末记者 郑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