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四川农村姑娘,14岁到深圳打工,却出过书,拍过电影,上过央视

最近一段时间,邬霞一家又开始左挑右选找房子,准备第五次搬家。

第四次搬家,是在2021年。

仅仅一年时间,她又陷入搬到哪里、何时搬的两难境地。

继续住在现在的地方,房租每年都涨,她有点吃不消。

搬到小一点的房子,便宜一点,但不够一家人住。

如今,40岁的邬霞带着两个女儿,加上父母,房子太小了肯定不行。

租房最大的麻烦,就是有太多不确定性,随时可能被房东赶走,被迫搬家。

房子和孩子曾是邬霞心中的隐痛。

到深圳26年,她认识的许多人都买了房,安居乐业。

而她却在一次次失误、犹豫和无奈中,错失良机。

如今,面对如此高的房价,她再也买不起房了。

作为一名打工诗人,她把幻想写在诗里,希望自己和家人幸福。

作为第一代留守儿童,她不想自己的命运,在女儿身上轮回。

大女儿作为第二代留守儿童,因为得不到及时照料,经常饿着肚子,她很心疼。

离婚后,大女儿的抚养权归丈夫,她很难把她带在身边。

经过几年努力,她争取到大女儿的抚养权,把她接到深圳。

孩子的留守问题解决了,而房子的问题成了她永远的痛。

虽然她曾风光过,上过央视,做过电影女主角,走过电影节的红毯。

但她的生活,至今没有什么根本的改变。

没有尽头的搬家和不确定的未来,依然需要她来面对。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四川农村姑娘,14岁到深圳打工,却出过书,拍过电影,上过央视

(邬霞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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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走出深山追梦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打工潮席卷中国,浩浩荡荡,史无前例。

一批批打工者背井离乡,背着大包小包,踏上外出打工的征途。

一般来说,更多人选择南下广州打工,那里就业机会更多,更具诱惑力,仿佛遍地是黄金。

他们每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常年不回家。

有的农村,青壮年倾巢出动,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于是有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邬霞生于1982年的四川农村。作为第一代留守儿童,对这样的打工潮深有体会。

1989年,她7岁那年,父母便去深圳打工,一去就是30多年。

从此,故乡成远方,他乡成故乡。

年幼时,她有27个梦想,歌星、裁缝、美容师……

而要实现梦想,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好好读书,一个是外出打工。

她天生对学习不感兴趣,上初二那年,学校搬迁到镇上,她成了一名寄宿生,吃住在学校。

彼时,她越来越感到数学晦涩难懂,一提数学就头疼。

加上不适应住宿生活,本来美好的校园生活,在她眼里是一团糟。

强烈的辍学念头,仿佛疯狂生长的野草,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

读书没希望,邬霞决定离开学校,寻找另一种追梦方式。

离开学校那天,晴空万里,热浪来袭,蝉在树上拼尽全力嘶鸣着,仿佛诉说着什么。

她站在空空荡荡的宿舍走廊,心中涌起一丝悲凉。

尽管不爱学习,但真正离开学校时,竟然有些不舍。

她抿着嘴唇,睁大眼睛,把学校看了一个够,然后决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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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全家照〈左二为邬霞〉)

在当时的农村,不读书的女孩子除了嫁人,只有外出打工这条出路。

打工的道路尽管艰苦,但不少女孩通过努力,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更重要的是,她们挣了钱,改善了家庭条件,自己也变得更有价值。

所以,那时辍学现象司空见惯,邬霞的离开没有多少人关注。

也有亲戚劝她,现在辍学还有点早,还是多读几年书,多认几个字。

邬霞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买本字典,就可以解决问题,没必要耗在学校了。

起初,邬霞并不想去外地打工,她想当裁缝。

父母都去深圳打工了,遥远的路途,昂贵的车费,长时间不能相见的煎熬,让她对打工产生排斥。

邬霞清楚记得,1992年时,母亲突然回到家,原来,她生病了,不得已才回来调养。

她本打算不出去了,在家务农为生,也好陪陪孩子。

可在家再辛苦,即便脱皮掉肉,也不能维持基本生活,最穷时,家里连包盐都买不起。

没办法,她不得不再次外出打工。

曾经,父母给邬霞寄过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深圳当时最高的地王大厦。

邬霞看后,羡慕不已,觉得父母在大城市生活得不错。

她开始心动了,在家实现不了当裁缝的梦想,就到外地实现其他梦想。

1996年,14岁的邬霞离开家乡四川,踏上开往深圳的火车。

她的目的地,是母亲打工的那家日资制衣厂。

她满怀梦想成真的希望,可现实却给她当头棒喝。

父母压根就没见过地王大厦,那只是照相馆的一块背景布。

而她心目中的打工环境,甚至比学校更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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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打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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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进工厂,挨骂受辱自杀

因为年龄小,个子小,14岁的邬霞显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是童工,根本进不了工厂。

没办法,她只好借用表姐的身份证,才得以蒙混过关,跨进制衣厂那道破败的大门。

从此,她和包括母亲在内的众多成年人成为工友。

那个制衣厂仿佛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入,而里面的人想出来。

她先被分配到包装部,在一群强壮的大人中间,邬霞显得孱弱瘦小,像发育不良的小豆芽。

但再小的豆芽,也得当一盘菜。

没有人因为她弱小而优待她,只有母亲心疼她,但干着急没办法。

在最辛苦的查货线上,她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11点,整整15个小时必须全程站着,每天都如此。

简单枯燥的工作没维持多久,邬霞便开始加班,24小时通宵达旦,中途没有休息一分钟。

生平第一次,她感觉自己不是人,从头到脚麻木得成了一台机器。

来厂半个月时,她正在走廊上刷牙,门卫发现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仿佛老鹰抓小鸡一般,把她拽进宿舍。

众目睽睽之下,邬霞被罚了200元,因为走廊禁止刷牙。

尴尬、愤怒和委屈一下子涌上她的心头,她欲哭无泪。

即便真的哭出来,又有谁会同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而这样的工厂不需要眼泪。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高于一切,没有人情味的冰冷充斥着工厂的每个角落。

对她的遭遇,母亲愤愤不平,她气得面色胀红,但气归气,她也无能为力。

事后,邬霞悄悄躲在卫生间,狠狠哭了一场,这是她14年来最悲伤的一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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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年代工厂女工宿舍)

从进入工厂那天起,打工者的自尊就变得一文不值。

因为过度劳累,一个月后,邬霞走路都打哆嗦。

当她领到600多元的工资时,有工友调侃:你比老家的干部赚得都多。

母亲听了,在一旁抹泪:你们怎么不看看,她跟大人干一样的活呢?

在厂里,挨骂是家常便饭,比上下工铃声还准时。

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未完成工作量挨骂,邬霞还能理解。

但如果管理人员心情不好骂人,她就无法忍受。

后者给人的伤害,仿佛刀扎一般,时时刺痛她幼小的心灵。

上班时,她不上厕所,不喝开水,不说一句话,这也是工厂的规矩。

她只有埋头拼命赶进度的份,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如期完成任务。

主管冰冷的脸、封闭的窗户、机械的劳作......

这些让邬霞感受不到劳动带来的欢乐,有的只是压抑和痛苦。

最痛苦的时候,她曾试图跳楼自杀。

母亲哭着拉她:人生不易,宁在世上捱,不愿黄土埋。

她有了心理阴影,心情像下雨一般阴沉不定,时大时小,想着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让她猛然间找到出口。

一天,她坐在那里干活。

突然,坐桶被人踢了一下,开始,她以为是日本老板来了,不让坐着干活。

当她站起来时,踢她的人已经扬长而去。

此人是日本老板的翻译,他嫌邬霞坐在那里挡住他的路了。

瞬间,她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头脑嗡嗡作响,即便自己卑微到尘埃,也同样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

她突然产生了写小说的念头,母亲也大力支持她。

随后,她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小说。

那是1998年,邬霞16岁,写作成了她的第28个梦想。

她想通过写作,找到一份体面的文字工作,维护做人应有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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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在车间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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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改变,提笔创作疯狂

为了逃离工厂,邬霞渴望改变,把写作当成改变命运的途径。

她上班的压力丝毫没减,反而因为写作,变得如泰山压顶一般大。

她常常一边上班干活,一边构思小说框架。

下班后,除了打饭吃饭,她把仅有的时间都花在写作上。

她飞一般跑回宿舍,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抓起笔开始写。

坐在泡沫制成的凳子上,她的腿上放着夹着纸的纸板,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上班时间。

离上班还有五分钟时间,她才恋恋不舍放下纸和笔,赶回车间。

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当别人进入梦乡时,她进入梦想的世界。

静静的深夜里,偶然有几声蟋蟀的叫声,邬霞忘情地奋笔疾书。

此时,她会忘掉现实的痛苦烦恼、艰辛漂泊。

在自我安慰与希望寄托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源”。

在那里,她可以做女王,安排各种角色的命运,她让笔下的每个女孩过上幸福自由的生活。

正如现实中的希望那般,她把自己代入其中,以此逃避残酷的现实。

这种精神上的自我救赎,让她的写作进入一种疯狂的地步。

白天见缝插针写,晚上拼死拼活写。

她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晚写完八页纸,写到凌晨两点。

本来下班后睡觉,睡眠时间都不够,更何况她加班写作。

时间长了,邬霞进入了一种混沌状态。

她的手在不停地写,大脑却一片空白,仿佛成了一个写作的机器人,没有思维,只有机械的动作。

有时,她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床头闭目养神。

当完成写作任务时,她就变成醉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摇摇晃晃穿过走廊,去洗手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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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拍照的邬霞)

她每晚最多休息5个小时,这样的状态持续时间越长,母亲的愧疚感就越强。

她时常自责:让女儿出来打工是不是一种错误?

但转念一想,以自家的条件,真的没有别的出路。

她能做的,就是为女儿多争取一点写作时间。

每天洗碗、提洗澡水的事情,她都承包了,凡是她能想到的,她就全力去做。

写作成了邬霞的精神支柱。

通过写作,她凭一己之力与既定命运对抗,生出了一股与众不同的自豪感和惬意感。

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她知道了活着的意义——改变命运,坚守梦想。

尽管身边很多人质疑她的能力和行为,甚至怀疑她脑子有问题。

写作是高大上的事情,同时也是艰难的,想当作家哪有这么容易?

在精神世界与现实生活的巨大撕裂下,邬霞觉得,自己认定的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她曾写过一句话:我打工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梦想。

写了六部爱情小说后,邬霞看到一家艺校的招生广告,广告里承诺学习结束后可以留校。

她为之一振,这正是彻底告别工厂生活的机会。

她从深圳出发,带着四年的积蓄,一路北上,到学校学习编剧。

八个月后,学校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留校工作的希望化为泡影,邬霞再一次回到深圳。

进入新世纪,在深圳打工文学领域,崛起了王十月、戴斌、谢湘南等新一代打工作家和诗人。

这让她更加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改变命运,成为打工作家,成为生活的主人,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她满怀希望,把自己的第一部小说前后修改了三遍,然后又工工整整抄写在稿纸上,寄给光明日报出版社。

结果,不久她就收到退稿信,一个人在工位上默默哭了很久。

她把看到的文学杂志、出版社的地址抄下来,一家家挨个投寄作品,但都石沉大海。

在生存的压力面前,邬霞不得不暂时妥协,再次回到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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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穿吊带裙的邬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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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风光,艰难生活依旧

2006年,邬霞再一次逃离工厂。

她不甘心,那时,她已经写了8部小说,她的出书梦一直没有停止。

在她眼里,只有出过书,才有资格迈入作家行列。

2007年,她生日那天,经过媒体报道她的事迹,邬霞终于等来久违的幸福。

一家企业给她捐赠了全新电脑,一家物业公司承诺给她一份文员的工作,一家文化公司同意帮她出书。

突然之间三喜临门,让她记忆犹新。

多年后,她仍觉得那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后来,几经周折,她和文化公司达成协议。

她负责写一部小说,对方帮着出版,举办签名售书活动。

这个消息,无疑是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激荡起阵阵涟漪。

整整四个月零一个星期,邬霞没有工作,在家埋头苦干,写完了她的第9部小说。

等她再联系文化公司时,对方的态度却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方表示,她的小说写得不好,他们不能出了。

邬霞不敢置信: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而这四个月里,她从未与文化公司联系过,也未与物业公司联系过。

她害怕被拒绝,实在不愿面对被拒绝的滋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不顺利让她心灰意冷。

她想当网络作家,但人气惨淡;

她和妹妹一起开店,被骗得血本无归;

她买彩票希望中大奖,幸运从未降临。

邬霞不愿意再回到工厂,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靠摆摊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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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陷入命运的沉思中)

2011年,经朋友介绍,她结婚了。

之后,她开始创作诗歌。

她的婚姻,同样与美好和幸福无关,只有家暴和出轨。

她的人生,一直挣扎在巨大的漩涡中,自顾不暇。

她只能靠父母生活,而丈夫根本靠不住。

2013年,父亲多种疾病缠身,成了吃闲饭的人,他几欲轻生。

没钱给父亲治病,至今一家人还在租房,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让曾经许诺给父母买房的邬霞羞愧不已。

写作15 后,邬霞再次深陷困顿、贫穷和痛苦。

她意识到自己的写作梦破灭了。

她决定放弃,谁知,命运又来了一个转折。

2014年,邬霞的《吊带裙》被《工人诗典》选用, 这是诗评人秦晓宇主编的。

同时,纪录电影《我的诗篇》也邀请邬霞参与拍摄。

邬霞看了信,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但她不再抱什么希望,这样也不会有失望。

没过几天,导演竟然真的来了。

摄制组跨进家门的一瞬间,邬霞觉得黑暗里突然照进一束光。

母亲也高兴得发疯,破天荒地烫了头。

镜头里,邬霞穿着吊带裙在公园里旋转,阳光照在她的发上,裙裾飞扬。

此刻,她看到自己穿裙子的样子真好看。

妹妹站在镜头后,哭得稀里哗啦:我们的生活有希望了。

《我的诗篇》在国内外获得了众多奖项。

这一年,央视新闻联播还专题报道邬霞的事迹,极尽赞美之词。

作为流水线工人,她将流水线车间和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都写成了诗。

她的外表和作品中,找不到丝毫怨天尤人。

她用诗歌感受着普通人的善意,感受着平凡生活的美好,感受着自立自强的价值。

她的诗朴实无华,洒满阳光,映射出一个普通劳动者的人格美。

一时间,她出尽风头,享受着鲜花和掌声。

2015年6月17日,上海国际电影节,邬霞身穿粉红色吊带裙,冲着镜头微笑。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穿喜欢的吊带裙,显摆臭美。

平日里,她都是在别人休息时,偷偷穿着自我欣赏。

尽管,那件吊带裙是花70元买的便宜货,但邬霞已经很满足了。

站在台上,她敞开心扉,说自己想找份文字工作的想法。

也有热心人给邬霞介绍过工作,最后都不了了之。

时至今日,在别人眼里小有名气的邬霞,仍旧没有如愿以偿。

虽然曾经火过一阵子,但拍摄和得奖,如同她的吊带裙被微风吹拂了一下,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写诗没有改变她的命运,即便出名后也没有。

成功和风光,对邬霞来说如此短暂。

短暂到她还未来得及体味其中的幸福,就被现实的车轮一次次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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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邬霞在电影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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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阴沟,仰望星空坚强

邬霞的母亲曾规划过一家的生活,在县城置一套房,彻底告别打工生活。

两个女儿结婚后,做点小生意,等她们有了孩子后,她和丈夫帮忙带孙辈。

但直到老家的房屋,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他们一家也没再回去。

梦想中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而邬霞也一路见证了希望变成失望的心酸。

16岁时,邬霞坚信通过写作,她会拥有美好的前途和爱情。

26岁时,邬霞喜欢劳动,更喜欢收获人生的希望。

39岁时,邬霞相信写作赚不了钱。

如今,写作对她来说,是一种精神食粮。

虽然不赚钱,只要活着,她就会继续努力写下去。

曾经,邬霞天真地认为,只有自己这个打工者在写诗。

而诗评人秦晓宇在《读书》杂志里有篇文章,透露了一个隐秘而惊人的数字:当今中国工人诗人的数量超过1万人。

他们在不同的场所默默劳作,用诗句记录打工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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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在带女儿的间隙写作)

陈年喜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打工之余,他最喜欢写诗。

但他清楚,写诗不足以支撑起家庭生活。

后来,他到矿山当爆破工,这是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职业。

每天与死神、雷管、炸药打交道,他的工友中,有不少非死即伤。

为了排遣压力,他又开始写诗。找不到纸时,就写在烟盒上。

2013年,他的母亲查出食道癌晚期,而父亲则瘫痪在床多年。

2015年,他也成为《我的诗篇》的主人公之一,同年,他接受脊椎手术。

后来,他的弟弟在爆破中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为弟弟举行葬礼。

接受着生活的一锤又一锤,陈年喜坚信: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乌鸟鸟也是喜欢写诗的流水线工人,失业后,他想找份与文字有关的工作。

为此,他曾不管不顾,抛妻别子,来到广州。

但因为没文凭没文化,他处处被看轻,最终失望而归。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不要像他一样当工人。

认命归认命,他还是拿起笔写诗,继续和生活做最后的对抗。

邬霞、陈年喜、乌鸟鸟代表的打工诗人群体,充满写作的情怀。

情怀之下虽然暗流汹涌,但他们坚持用不鄙薄不怜悯的态度,真诚地去记录保存一种状态。

贫穷但诗意地活着,而不仅仅是生存。

诗歌让人内心清明,热泪盈眶,有所为有所不为与命运抵抗。

他们从中体验到充盈,浇灌出卑微中的芬芳,维护着尘埃中的尊严。

即便身处阴沟,依然仰望星空;即便衣衫褴褛,依然昂首挺胸。

这才是他们一生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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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喜在工棚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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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当刀扎不到身上时,一个人很难有感同身受的疼痛。

所以,当你占据优势时,不要过多指责批评他人,而要学会理解和倾听。

包括邬霞在内的打工群体,他们在命运的捶打面前,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他们大多时候的所作所为,有太多无奈和心酸。

而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聆听他们的声音呢?

从1998年开始,邬霞开始尝试写作。

起初,她也排斥打工题材。

因为她曾在打工时受到过太多屈辱,真的不愿提及。

后来,她慢慢喜欢上这类素材。

她发现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这样的文字写出来才有血有肉。

2016年,她的第一本书《深圳纪事》出版,极大鼓舞了她。

在写作路上走了24年,有悲有喜有失望。

她的写作时间够长,但写作成绩却不大。

或许,她的文化底子薄,限制了她的发展;

或许她的天赋有限,只能走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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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霞带着女儿游玩)

如今,在新媒体行业,不少新人快速崛起,短时间内出书,成名,实现财务自由。

邬霞在他们面前,显得笨拙而不合时宜。

即便是和同时期的其他打工诗人相比,她也稍逊一筹。

她的作品,还有很多需要完善改进的地方;

她的公众号,阅读量大多徘徊在两位数。

尽管这样,她还是愿意用毕生精力写作。

她的生活中,除了写作需要突破的压力,更多经济的压力,让她的头皮时时发麻。

她的生命,悲怆而炽热!

艰辛的劳作,无常的命运、希望渺茫的写作之路,有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再大的石头压着,活着也要昂着头,她等待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作者:朱小鹿&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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