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3日 星期一

寻找中国技工 | 焊工李金辉

寻找中国技工 | 焊工李金辉

经济观察报 记者 李紫宸 2021年6月4日晚上7点40分,按照约定,37岁的徐州人李金辉和他的老乡兼工友耿培晟、董祥峰,从宁波市镇海区东部一处集体宿舍,驱车来到位于区中心福业街的一家甜品店。他们坐下来,每人给自己点了一杯热饮。如果不是因为邀约,他们平时甚少来到这个距离工地15公里的漂亮街区。

3个月前,李金辉在认识了十多年的老伙计耿培晟的招呼下,来到了位于镇海的中金石化炼化厂工地,连同这里的近万名工人,对二线炼化设施工程展开建设。

这是一个由管道组成的世界,两期工程,各由一个高约70米的钢结构主体构成,这是两个体型庞大的钢结构,内部则由通向四面八方的各种管道交织而成。

他们三人分别是管工、焊工、焊工。耿培晟和董祥峰已经连两年没有回家了,过去几年,他们一直辗转于北方和南方的几大炼化厂。在刚刚过去的春节,近一半的工人留守在了这个工地,像往常一样施工,每人获得1.5万元的春节加班补助。这是过去多年中国工厂赶工期的常态。竣工往往需要比计划有所提前。

和干了十几年工地的耿培晟相比,李金辉的从业经历更加丰富。在走入工地之前,李金辉先后进过集装箱厂、造船厂、起重机厂等,他出色的焊接技能也是在早年集装箱车间的流水线上磨炼出来的。

但他最终选择了工地。李金辉说,原因很简单,自由,工资也更高。和这个工地上近万名中、青壮年技术工人一样,他依赖这份薪资养家糊口。

李金辉是数千万农民工技工中的一员。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2020年,中国制造业的农民工人数为7797万人,比2016年的历史峰值少了将近1000万,四年降幅11%。这其中,由于大量农民工并无学历文凭等证书,普工和技工的从业人数无法准确地划分和统计。

李金辉身边,很多工友像他一样,从工厂走向了工地——尽管,这远远称不上是一份舒适自在的工作。

炼化工地

2021年6月3日中午11点20分,宁波市镇海区中金石化公司二线工程的南门,人流开始从厂内往外涌动,拉着工业材料的货车和拉着外卖盒饭的流动摊贩小车同时从门前路上穿过。宁波即将进入梅雨季节,一天之内数次下雨,但天气依然闷热异常。

11点30分,一辆小型货车停在了门口不远处的一处空地,车甫停定,上百名身着蓝色工服、头戴白色工安全帽的工人很快围上来。一桶米饭被从车上抬了下来,人们开始一个一个往碗中盛饭。发饭的过程很快结束,工人们三三两两,或蹲或站地簇拥着吃了一起。

午饭是免费的,每个人一副碗筷,随身携带到工地上,到了点便带着碗筷过来。这天中午的配菜是雪里红炒肉末,一大碗米饭,铺着一层腌制的雪里红,但碗中甚少看到多少碎肉。李金辉去旁边的外卖摊贩,单独花了15块钱买了一份盒饭,盒饭的配菜稍微丰富一些,有一个鸡腿,还有回锅肉和青菜。

晚饭会稍微好一些,有两个菜。包吃包住,虽然简陋,但这是工人们非常看重的一点,李金辉说,这样就能保证赚到的钱基本不开支。工友们很节省,有时候晚上有时候会买瓶便宜的白酒、买包花生米下酒,年轻一点的才会买点猪头肉打个牙祭。

工地属于两家石化巨头荣盛石化和恒逸石化。根据荣盛和恒逸官方介绍,这个合资石化项目将建设两套PTA生产装置,分两期实施,总投资达到67亿元。

这是两个体型巨大、设计复杂的钢结构设施,最高层大约70米,李金辉平均在这套尚未完工的二期设施中,每天上下不低于5个来回,也就是10趟,以最高处70米,这意味着要爬高700米。

耿培晟和董祥峰已经连两年没有回家了。在此之前,耿培晟和董祥峰已经连轴辗转于大连的恒力石化、济南的齐鲁制药、湛江的中科炼化等多个工厂。

工期往往需要比计划有所提前,耿培晟清楚地记得,因急需更多的工人以便顺利完成工期,2018年8月8号大连的炼化厂开始发放补助,焊工一人一天补助300元,管工50元,小工50元,一直补到2019年正月十五。第二年,接着补助,但耿培晟紧接着去了湛江的中科炼化,并在那干到了2020年8月。

在耿培晟从大连辗转到湛江的过程中,工友李金辉正经历一场生意上的失败。2019年末,他和朋友合伙,在南京开了一家承接安装工程的门市,但紧接着疫情来临,门店在歇业三个月,最终支撑不了关了门。

李金辉紧接着来到了中金石化十公司安装12队,这是一个由155人组成的工艺管道施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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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3日,李金辉在中金石化施工基地

施工队被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分队,每个小分队一般三个人,管工,焊工,小工,共同负责一趟工艺管道的安装。项目部把平面图拿来,管工负责平面图和现场的配合,在协调之后领取材料、下料,到现场安装,焊工则完成焊接,并进行X光片拍摄,以查验焊接的完成度。“通常合格率不能低于96%,里面的瑕疵不能超过2个点,以百分之毫米计算,此后小工负责辅助打磨等出力的活儿。”李金辉说。

过去一年,耿培晟干了373个工,一个工一般是一天9个工作时。这相当于每一天都在干活的基础上,又多出了8天的班。

“这个行业很直接的,勤奋的人确实能赚到钱,但是透支的是身体。耿培晟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打完点滴就来干活了,晚上回去再吃药,那两三天都吃不下饭,脸蜡黄。”李金辉说。

李金辉现在做的则是管工,但以前也曾是名出色的焊工。“焊工这个职业干久了,职业病,会腰痛,因为一天待在那儿,保持一个姿势不怎么动弹,一般到了四十多岁会眼花,因为眼睛要一直盯着电弧。”

2021年6月3日早晨7点,李金辉的货车驶入镇海区荣盛路。中金石化厂区内,一种紧张的施工氛围弥漫着厂区,身着不同颜色工装的工人们已经就位,巨大的工业噪音淹没了工人偶尔交流的声音。

一期工程目前已经在试生产,现在几千名工人主要集中在二期施工。李金辉说,国内炼化厂这几年建的很多,前几年也很多。跟旁边的镇海炼化公司相比,眼前这个炼化厂的规模算是“小”的。在几十公里外的舟山,还有一个规模更加庞大的炼化项目,大约有四五万名工人在那里施工。

“不加班的情况下,一天干9个小时,7点开始上班,11点半下班,12点45左右开始上班,下午到5点20左右开始下班回去。”李金辉说。

管工450元一天,焊工则细分为结构焊工和管道焊工,前者要求稍微低一点,400元一天,管道焊工技术要求高一些,打底一天500元,有的地方能开到550或者600元,要是特别核心的管道施工,需要800元左右一天。

公司为工人们买了意外险,同时给工人们提供劳保用品,但李金辉说,工装不耐穿,几天就坏了。李金辉当天穿着的一套军绿色工作服和一双土黄色的工鞋是自己买的。

“工地的状态还是自由。不像以前进工厂的时候,要考试、面试、试用期,不干了要提前打申请,现在规矩完全不一样。”

不过,工地的生产安全意识还是很高的,每天晨会都要提示。李金辉回忆,四五年前,工地还是野蛮施工的状态,天天催生产,因为催产,安全事故发生的也多。现在,因为政府的高度重视,工地也不得不加以重视。

双手焊

李金辉穿行在一层接着一层的一期钢结构中。他笑说,现在来工地实习的大学生,他都看不上,“太傻了”,安全意识不具备,更不懂干活儿,做他徒弟他都嫌笨拙。

这种态度源自他对自身技能的底气。17年前,20岁的李金辉已经在深圳的集装箱车间练就了双手焊的绝活。

2003年 5月17号,深圳市蛇口区中集集团旗下公司的集装箱车间。李金辉在那里度过人生中第一个大夜班,那一天的他的生日。他记得格外地清楚,“当时是学徒,什么也不懂,跟着师傅站在那看着,动也不敢动,站了一整夜。”实习了三个月后,他决定学电焊。

李金辉的右臂上至今分布着星星点点的疤痕,那是过去多年电焊生涯留下的印记。其中有一个疤痕距离手腕内侧四寸,那时候,李金辉刚学习二保焊一周,但卡在了一个环节,电流电压老师控制不住,火点直接熔穿了胳膊上的牛皮手套,在胳膊肉上灼了一个几毫米深的坑。

李金辉在总装班的地坑岗位,干了8个月。“做日本的K-line集装箱,20英尺,我们高峰的时候是单班产出230台,平均1分钟20秒一台集装箱,美国马士基装箱当时是卖47,000美元一台,我们那一台集装箱接近20多万,一年的产值就是8个亿。”李金辉回忆,那是2006年。

彼时,他所在的组装班一共110多人,几乎没有人能完成他那个岗位,因为要在单位时间内完成很高的工作量。“都是跑着来回上厕所。”李金辉说。

集装箱车间工作12小时,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李金辉在日复一日的练手过程中,技艺逐渐精进。“尾弧都烧到将近30公分长,我二保焊焊机的电流,根本不用去看它,直接调到最大,焊枪烧过去之后,前面烧这么长,枪在前面走,尾弧就在后面慢慢的亮,就像流星一样一条线过去了。”李金辉比划着手势,回忆起当年在车间操作焊枪很兴奋。

李金辉可以做到双手同时使用焊枪。“我头上戴一个焊帽,两个手同时烧,做箱子我每个月的工资比对面同样的岗位多出800块钱,那时候工人的平均工资才3200块左右。”李金辉说,但确实很累,好在年轻,只有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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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李金辉和他的工友们在文莱石油储备基地

从地坑岗位练出来之后,李金辉升为了班组的机动人员,开始干花焊,花焊是当时总装班中技术技能要求最高的岗位,劳动强度也最大,同时工资也是最高,李金辉也成为车间里数得着的老员工之一。

6小时失明

李金辉现在练就了极高的安全警觉意识,他认为,这是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能够把工作环境带来的潜在伤害降到最低。

2004年夏天,一个夜班,李金辉在甲线。乙线上的工人第一次白班转夜班,拉箱员工没能集中精神,把箱体往工作台的升降机一边拉,此时一个工人也出现了违章的操作,擅自下到了升降平台的下边,箱体朝工人移动了过来,升降机也降了下来。

“腰部以下,两边的骨头全部粉碎性骨折。”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19岁的男孩,李金辉比他大一岁。“我也曾经差在死在这个链条上面。”李金辉说。

“在地坑岗位,我干完活就蹲在地坑里面,箱子从我头顶上过,但那天那个链条失控了,我当时在看前面一个箱子的屁股,但后面的一个箱子失控了,到限至位的时候没有自动停下来,直接从后面冲了过来,把我的脖子卡在了地坑的中间了。”

李金辉当时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想,是把所有的亲人回想了一遍,就像放电影一样,很快。他自觉已经完了,但突然前面的伙计把链条猛地一摘,“咔”,箱子停下来了,李金辉前面的一个工友反应迅速,他瞬间将链条摘了下来。挤压的力停下来的瞬间,李金辉往下一缩,两个耳朵挂的都是血。

“我的头已经挤了,脸上它就挤得就像这样,耳朵已经挤出血了,嘴上带的面具挤烂了。”李金辉比划着说,“当时如果再前进5公分,我的头就断了。”

那一夜,李金辉惊魂未定,紧急停了一夜的工。但第二天醒来,他再次回到了地坑岗。

车间在多数时候是亮着的,李金辉说。上班的时候,工厂通火通明,偌大的车间,现代化的设施,在零几年的时候已经很先进。但一旦停产,灯熄了,一个人再走进车间,会觉得毛骨悚然,“像很大一个黑洞,到处都是黑色的粉尘,你会感觉阴森森的。”

李金辉的业务在车间开始变得更加娴熟。他操作起了车板波纹码自动焊、顶板加强板手工焊、纵向焊、横向焊,然后又进总装验光台,从前往后挨个岗位全部过手,直到最后成为班组的一名“机动人员”,没有固定岗位,但哪个岗位缺人,需要临时补上。

2003年底,李金辉进入这家集装箱车间不满一年。一天下午三点,他在打电焊,“打地实在受不了了,眼睛肿痛,我跑到厂房外边去坐了一会,感觉好像眼球里的红血丝胀到了原来的好几倍大,不停地流眼泪。”

李金辉看不见了,很快它被公司的一个文员带到医院打了针。

李金辉记得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吃饭,“‘盲吃’,筷子掉地上了,我找不到,然后工友把筷子给我捡起来了。”从下午3点多一直到晚上睡觉,六七个小时都是失明的状态。

多年来一直都干焊工的耿培晟说,这是因为电焊的热量进入了眼睛,这个时候需要吃扑热息痛片,或者用毛巾、冰块冷敷给眼睛降温。在医学上,这种职业病称为急性电弧性眼炎。

不过,不管是耿培晟还是李金辉,十几、二十年下来,现在,他们的眼睛已经对电弧光生理免疫了,李金辉说他现在在电焊的工作环境中,眼睛也能够给自觉避开以减轻电弧带来的伤害,但新手不行。

2008年8月,李金辉自觉干了多年,生活变得按部就班,他决定离开中集,应聘另一家集装箱企业的QC部门。

这同样是一家央企集团旗下的子公司。QC部门要求大专学历,但李金辉只有中专学历,因为对于集装箱生产丰富的实操技术和经验,他被QC质检部的经理破格录用。

李金辉成为了整条生产线最尾端末端的质检员,他需要保证99.999%的箱子经过他这里之后都没有问题,假如出了问题,他需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李金辉干到了2009年。此时,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了一年多,集装箱产能过剩,市场则已经进入饱和的阶段,企业普遍面临订单不足的情况。

李金辉回忆说,“彼时东莞有个马斯基投了厂,MSC公司也在那儿有厂,此外,国内的集装箱厂也遍地开花,到处都是。”李金辉的表弟在江门的一家集装箱工厂,2010年之前,赶上几年高工资,但此后订单慢慢减少。李金辉决定离开集装箱工厂。

轮船和起重机

2009年,李金辉经工友介绍,来到位于上海长兴岛的长兴造船厂,成为一名船工厂中的焊工。

“造的货轮有200多米长。车间分船坞车间、分段、中和龙、大和龙、底仓,我们当时做的是属于分段,分段就是船夹层。”李金辉说。

这份工作不需要签什么合同,他和同来的一批工友,都是通过劳务公司过来的,也就是说,船厂将生产的任务外包给了劳务公司。“想签合同也可以签,有一个劳务合同,但就是一种形式,没什么实际的用处。”李金辉说。

李金辉在那里一天干8个小时,能够拿到17块5毛钱一个小时,这在当时的班组是最高。

李金辉在船厂只呆了一年,走了。他说,主要的原因是工作环境真的艰苦:“夏天热,冬天冷,比现在的炼化工地还要脏。分段车间里,每个人的工作空间就像一个密封的卡座,一个人拿个二保焊机在里面焊接,仓位里伸手看不见手指头,张嘴对面看不到你的牙齿。”

耿培晟也在船车间呆过,“有烟尘,就相当于人体一直在抽烟,都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劳动强度大,都是在里面烧电焊、打磨,空气不好,乌烟瘴气的。”

2010年某天,李金辉已经记不起具体的季节和月份,苏州,一台超大型起重机下线的表彰大会在三一重工昆山生产基地举行。

此时距离李金辉来这家工程机械工厂不到一年。这是一台起重吨位达到400吨的超级起重机,在当时被誉为“神州第一吊”。

“我们生产一线的所有人员全部叫到现场开表彰大会,然后用吊车把400吨的吊码吊了起来,很多电视台的长枪短炮来了。领导在现场剪了个红花。”李金辉说。

李金辉也觉得与有荣焉,因为这台国内起吊能力最强的机器,有他的“一臂之力”。高达几十米的起重臂,有十多层楼那么高,需要经过焊工将一个一个的模块焊接起来。

当月,满一年工龄的一线工人发了双薪,李金辉因入职未满一年,错失了这个机会,但也得到了几百元的奖励。

进入三一的那一年,中国工程机械市场因国内基建和房地产的扩张而狂飙猛进,企业的销量增长迅猛,企业规模得以突飞猛进地发展。

在三一这样的企业,和企业直接签订的劳动合同,但李金辉觉得没什么用。以他的经验,解决五险一金的企业,到手的薪资往往就难以特别高。李金辉觉得三一给的工资水平已属于尚可,一个月大概能拿到5000元左右。

但他觉得,在工厂上班一天12个小时还是累。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工作了多年的集装箱公司,还是造船厂,亦或是现在的起重机企业,干多久都差不多,他萌生了退出工厂的念头。

2012年年底,李金辉在一个发小的介绍下,来到了几千里之外的新疆伊利一家钢企,这里要进行钢厂的技改,他的发小在这里“带队”。他在这里依然做一名焊工。他清楚地记得,彼时在这个工地,烧电焊一天能够拿到180块钱。一般的工厂的话,则是4000块左右,工地的工资更高一点。

一年以后,李金辉决定转做管工,收入略微下降,但更加适合他的性格。“管工的活动范围大一些,不像焊工一直定在某个地方,而且还会损耗腰和眼睛。”李金辉说。自此之后,李金辉开始了辗转全国各个工地的打工生活。

近年来,像李金辉这样,从工厂转向的工地的农民工不在少数,但鲜少有人从工地转向工厂。很多技术工人认为,原因在于,相较于工地,工厂的管理更加严格,自由度更低,同时,薪资水平也低于这类具有技术含量的工地不少。

回到工地

2021年6月3日中午9点,李金辉坐在炼化厂一期工程的钢结构层中休息,这一天他请假休息,没有上班。过去一年中,他的工友耿培晟上了373个工,几乎全年无休,但他会隔一段时间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李金辉坐在那儿,时不时打开手机,看看微信中的群动态。他有十几个行业交流群,这些群都与他的工作相关。

李金辉现在这个工地的施工队伍有一个群,所有的管工、焊工、小工、队长、项目经理,都在群中,随时交流施工中的问题和进度。在这些年走南闯北、辗转东西的打工生涯中,李金辉自己也认识了不少管工、安工、小工、项目经理,乃至安装公司的老板,基本上都是一个圈子的,集中在化工行业。

“这是一个企业的老板,他需要招人,我正在帮他找人。”李金辉点开了一个群,指着其中一条信息说。这条信息显示:“福建福清市天辰耀龙要俩管工俩小工,市场价,老板不差钱。”手机屏幕往上滑动,另一条信息显示:“安徽阜阳要小工2-3人干地埋管道,不爬高,包吃住,9小时一个工,240(元)。”李金辉又点开另外一个“焊接交流群“说:“这个群我都进去五六年了,里面的信息都很可靠的。”

李金辉说,通过这些群,基本上全国各地与管焊工相关的工地工程,都能获得消息。时间长了,行业内哪些老板的口碑不好,工人们一般也会通过同行有所耳闻。“工人有工人的圈子,我们消息很灵活,全国乃至海外,只要说哪边有可靠的老板,例如像我们这个行业里干一、二十年的可靠的人发了消息之后,各个群都会转发。”

李金辉也有自己建的群,他是群主。他会在群里发一些比较知根知底的招工消息,工人看到消息后,基于信任,会直接联系老板联系订车票,很快就能到岗。李金辉认为,基于这样的互相,能够提高工地上招工和上岗的效率,对工人来说,也减少了被压榨甚至是上当的可能。

“老板也有老板的圈子。”李金辉说,“老板不能轻易打破行规,外面500块钱一天,他不敢涨到550,否则会被行业拉黑,因为这样就把同行的路堵死了。一些老板之间的交流群,他们之间平时也会互相合作。”

李金辉会时常看一下一个“杭州人防现场施工群”,这个群里有他的一只队伍。通过给工程提供一只小小的施工队,他能够从中赚取一定的劳务承包费,这使得他同时拥有了两份工作和薪酬。

2021年6月10日,李金辉通过一个工作群报名了新加坡的一个船务工程。如果能够通过,他有可能很快从镇海去往新加坡,现在他听说,第一批工人在本月15号就要出发。

这是李金辉第四次即将去往海外干活。同时,他还在通过手机,时刻与杭州人防的施工团队保持联系。

李金辉今年37岁,孩子尚小,耿培晟40岁,儿子则已经16岁。按照规定,工地上55岁以上的工人就不再接收,但李金辉说,很多工地默认的其实是过了50岁就不再接收。

这意味着,耿培晟还能再干10年。耿培晟目前已经攒下一笔可观的收入,预备给即将步入社会的儿子买一套房子,李金辉也计划早日能在老家的市区买一套房子。

2021年6月4日晚上9点30分,耿培晟开着那辆来时的货车,载着李金辉和董祥峰从福业街离去。福业街上灯火通明,但这么多年来,在城市打拼的李金辉和工友甚少在深夜逗留,认真欣赏一番城市的夜景。这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们需要在夜晚早早睡去,以保证第二天清晨及时地醒来、准时地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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