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解放日报》征文｜杜毅：淡淡墨香，殷殷薪火

我与《解放日报》有着渊源流长、亲密无间的关系。为了建设抗战大后方，爸、妈（杜重远、侯御之）放弃了都市荣华，奔赴边陲。我降生在雪与血的新疆，只有1岁就冥冥中，超时空地与《解放日报》结下了一生的奇缘——1943年，延安《解放日报》第十九次记者节社论谴责那时当局暗杀迫害持抗日言论者，例举了：“……杜重远被判处徒刑”。上海《解放日报》建社70周年，横亘两个世纪，一直在缅怀先烈，关注孀、孤。但逢关键时刻，都给予有温度的报道。由于年份久远，文章荟萃浩瀚，征文字数有限，我只能惜墨如金，简书如下。

飞鸿翩至

1989年11月26日。张学良暌违40年第一次写给大陆的信就是“致侯御之女士玉展”。他沉重痛惜：“……重远惨遭杀害，你含辛茹苦，抚育三个子女成才，重远当慰籍泉下，我亦为你骄傲。” 1990年6月8日，《解放日报》刊出“遥祝良辰”，是妈妈祝贺张将军九十华诞：“……我们无时不在关注着张将军的一切情况……写此文以抒发我对故人深切的关怀和对两岸亲人团聚的殷切期待。” 妈妈两次罹患癌症，病榻传承爸爸遗愿：祖国统一，团结强盛。《解放日报》多次给予平台，让妈妈在最后的日子里，得以撰文呼唤——港、澳倦鸟归巢，有成；宝岛游子归来，有望。

1990年6月8日《解放日报》刊出“遥祝良辰”。

红白喜事

1991年5月3日，《解放日报》悲悯刊出人间惨剧：“侯御之女士在沪八十华诞”——此前，弟弟杜任心脏病刚猝死，正值妈妈第二次癌症晚期，我们封住噩耗，百余位国内外亲朋好友提前为妈妈祝寿，相关市领导和著名人士出席为她祝寿。妹妹写出“满庭芳”古词，乐队谱曲伴奏、演唱：“旭日东升，红光遐披……无才女，春晖寸草，跪献万年罇……”。在歌声中，弟弟灵柩孤零零运往青浦墓地。

彩色鹦鹉

在那段伤痛岁月里，《解放日报》给了我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机会：1994年5月29日，新加坡有一“世界华人微型小说征文”。《解放日报》刊出了我应征的《彩色鹦鹉》。我用800多字写出：谋杀——动机——侦破全过程的小小说，主角竟是鹦鹉。我一举夺魁，上了电视；“鹦鹉出国”，奖杯归来。

引进外资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小平同志号召引进外资、高科技，投建基础设施。1989年国际局势紧张。妈妈气管切开，获知这一情况后，笔嘱我们即赴港，寻找亲友，引进大财团，帮助解决这一“瓶颈”困难。我留守医院，妹妹杜颖抱病只身出征。 妹妹初到香港，即找到英美两国姨父，首先说服英国Frank Lampl 爵士及他麾下的Bovis建筑集团、Thames水务公司，到上海投建宝山大场自来水厂。妹妹是外方牵头人，需前一天到达伦敦，迎候上海考察人员与英方会面。不料，就在此前一夜，她突发心脏“快速房颤”，若无逆转，生命截止。她被送进香港法国医院，零点后，嬷嬷们为她做安息祷告。破晓时分，她“房颤”平息，抢救仪器搬走，房内无人。她溜出病房，直奔机场，与上海考察人员一行准时到达伦敦，拉开了中英水务合作的序幕。

中央统战部给予支持，委派商业强手（恰是我们表亲董乔麟）随后去港协助。然而这是“第一个吃螃蟹”的艰巨任务。《解放日报》给予跟踪报导：1993年—1997年—1998年—“缓解用水困难，完全利用外资建新的大场水厂……”“大场水厂通水”“上海用水、用电困难成历史”。待到艰难完成沪、宁、鲁各地水、电、煤气、清洁能源等大项目，累计100多亿美元，大大增强了外方投资信心，消除了国内有关人员疑虑，我们受到中央和地方多次褒赞。

感恩珍重

1998年5月8日，《解放日报》“朝花”栏目：“重远音容伴我生”。这是该年4月30日党中央为爸爸百年诞辰隆重举办的座谈会上妈妈的发言稿。妈妈在沪，已近临终关怀，我赴京会上读稿：“回顾往事，不禁悲从中来，夫死子散，家破人亡。然而这是祖国蒙难必然后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和子女无怨无悔。重远只是做了他应做之事，而党和国家却给予我和儿女如此多的关爱和眷顾，蚱蜢小舟载不动如此深恩。尽管女儿和医生们都安慰我说：我的病还会好起来。但我感觉到，我的人生苦旅已行至尽头。我不愿向您们告别，我很留恋大好河山，温馨社会和女儿们的孝心。我会尽可能的慢慢走……”听之，与会的领导无不潸然泪下。

1998年5月8日《解放日报》“朝花”栏目刊出“重远音容伴我生”。

海棠依旧

在告别发言中，妈妈曾忆及：“重远离开我们已经半个世纪了，但我一直感到他在离家不远处……”这个家就是位于淮海中路（原霞飞路）的一座花园豪宅。1988年，爸爸90诞辰，高存信（高崇民长子，原二炮司令员）写出爸爸故居“秘闻”：“1937年1月15日接到潘汉年电话，说是要来杜家打牌，杜重远知道潘一定有事要相告……在哗哗的牌声中，潘汉年伺机告诉杜重远，该天清晨他接到张闻天密电‘要杜重远探听何应钦等亲日派目前行动方针，以决定对策’。杜重远接受了党交予的情报任务，当天下午即赶赴南京……”这种牌局，通常都设在海棠花围绕的二楼大阳台上。2006年12月7日，《解放日报》刊出报道，杜重远上海寓所挂纪念铭牌，中央领导赠送花篮。是日，中央、上海有关部门领导参加揭牌仪式，国内外记者纷纷采访。外媒报道，感动了英国牛津大学英籍汉学家Rana Mitter, 他组织了剑桥大学、美国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为爸爸召开了国际研讨会《杜重远和他的世界》。 Rana Mitter 总结发言：“杜重远犹如一条红线，串起了国、共两党及民主派的许多最高层人士和活动，并做通了张学良从‘剿共’转为‘联共’的思想工作，促进了两党第二次合作，形成了全民抗战。”

任重道远

多年以来，爸爸老友、社会各界人士和我们，一直想为爸爸立传，怎奈一家四人，三个不治之症，蹉跎了岁月。爸爸生命不长，他涉足的领域众多而宽广，皆有建树。憾于日帝侵华，兵荒马乱，史料散失；我们家保存的证件、文件、信件、照片，史料原本详实，竟在“文革”中被洗劫一空；爸爸老友相继谢世。著述记传，难度殊高。深深感谢，爸爸120周年诞辰之际，《解放日报》老领导、“改革开放一支笔”周瑞金带领他的新、老同仁四位知名记者熊能、陈斌、司徒伟智、郭泉真知难而上。召集人统筹全局，严格把关，缜密审稿，亲切尊重家属；记者们不辞辛劳，长途跋涉，远去新疆各地，更沿着爸爸生前履迹，踏遍有关省市，甚至远赴日本。旅差中，他们主动降低食宿标准，查找史料一丝不苟。传记完成出色，“序言”为习仲勋叔叔在爸爸诞辰100周年之际所写的《缅怀革命烈士杜重远》长文，他着重指出：“应当记住，杜重远是促使张学良与东北军转变的最初推动者。正是他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对张学良反复做了大量的工作，才会有以后发生的事情。杜重远功不可没。……为中国的知识分子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永远值得我们纪念和学习。” 《解放日报》五位“新时代”的记者同行、文化战友，正是践行了习老的要求，用行动，向先烈致敬！

纵观爸爸一生，网上无名氏纪念杜重远的一首《行香子》写得情真意切：

“任重孤怀，道远天涯。求真理、踏破芒鞋。耻为官使，甘做民差。是心无悔，情无怠，爱无猜。

肩担日月，笔斥狼豺。一腔血、倾洒荒埃。精神不老，故土堪埋。感前人赴，今人起，后人来。”

爸爸未酬壮志，果将“今人起，后人来”。解放日报“如日中天”，在宣传战线上宏图辽阔；我们姐妹虽“日薄西山”，一个风烛 ，一个残年，仍愿做与党报同途“追梦人”。

栏目主编：毛锦伟 文字编辑：王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