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在香港的辉煌和陨落
萧红是中国现代著名女作家,她短短十年的写作生涯在香港达到了高峰,文学艺术造诣灿烂辉煌,但她的生命却在此时戛然而止,悄然陨落,给无数文学爱好者留下深深惆怅。仅以此文记述萧红的香港岁月,以纪念她的110周年诞辰。
1941年5月初版《呼兰河传》书影
一
1940年1月17日中午,一架从重庆飞来的道格拉斯DC—2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从飞机上下来了两位东北青年作家,一位是萧红,另一位是端木蕻良,他们是夫妻。蓝色的维多利亚湾呈现在眼前,吹来的风有一股咸湿的海味,到了,这座闻名遐迩的殖民地海港城市。
他俩找到了九龙尖沙咀乐道,这是一条南北向的小路,185米长,距尖沙咀码头500米,属于繁华地带。他们来到乐道8号2楼的大时代书局,这是一个有三间房的公寓,主管这个书局的是孙寒冰,他当时在四川北碚复旦大学,端木蕻良和萧红在北碚对他说要去香港,孙寒冰说也好,去了就给大时代书局编“文艺丛书”吧。香港是个生活费用很高的城市,孙寒冰给端木蕻良安排这个工作是为了在经济上帮助他们。
见过了大时代书局的同事,萧红和端木蕻良就去找住处,在金巴利道纳士佛台3号租到了房,这里离乐道有700米,端木蕻良到大时代书局上班10分钟即可走到。他俩吃饭在乐道13号搭伙。乐道13号是《财政评论》社,《财政评论》和大时代书局都是中央信托局常务理事孔令侃出资办的,实际是一套班子两个牌子,端木蕻良负责文艺编辑,倒不用在《财政评论》做事,他也不懂经济。当时都知道大时代书局是孔家出资设立的,端木蕻良去大时代书局工作,给他和萧红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安顿下来后,端木蕻良和戴望舒取得了联系。戴望舒是香港《星岛日报》的副刊主编,发过萧红的文章,端木蕻良的长篇《大江》正在《星岛日报》连载。很快戴望舒就到纳士佛台拜访,并接萧红和端木蕻良渡海去港岛薄扶林道自己的住所“林泉居”去做客。“林泉居”是一座四层的白色楼房,周围环境很好,戴望舒的妻子穆丽娟很热情,邀请萧红和端木蕻良搬过来住,萧红因为才在纳士佛台租了房子,就说过一阵再说吧。
1月下旬,孙寒冰从北碚来到香港给复旦大学采购图书,对端木蕻良和萧红说乐道大时代书局隔壁有空房,搬过去工作方便,萧红和端木蕻良就搬到了乐道8号2楼。
1月30日,香港《立报》发消息说萧红和端木蕻良来香港了,住在九龙。2月5日,中华全国文艺家协会香港分会在港岛干诺道大东酒家举行聚餐会,欢迎萧红和端木蕻良来到香港,萧红在会上报道了重庆文化食粮恐慌的情形,希望留港文化人加紧供应工作。3月3日,萧红参加了在港岛坚道养中女子中学的“女学生与三八妇女节”座谈会。4月15日,萧红参加了中华全国文艺家协会香港分会假座坚道20号举行的本年度会员大会,萧红先几日已履行了本年度会员登记手续。5月11日,萧红和端木蕻良参加了岭南大学艺文社组织的文艺座谈会,萧红在会上发言道:“在抗战的今日,我们应该努力,互相批判地写作。”萧红是闻名遐迩的《生死场》作者,有一定名气,初到香港,参加了上述社会活动。
2月8日,是旧历元旦,萧红和端木蕻良到九龙启德滨后面的长安街民生幼稚园,看望住在这里的东北同乡张春风,张春风当时在民生书院教书。萧红和端木蕻良在幼稚园楼上和张春风交谈了一阵,又一起下楼到启德滨散步,谈论了香港的天气,萧红说这个季节香港居然温暖如春,她很惊讶。
2月和3月,是华南地区的“回南天”天气,温度上升,空气湿度接近饱和,浓雾遮蔽,墙壁“冒水”,到处湿漉漉的。萧红一个北方人哪里见过这种天气,本来肺功能就不好,觉得非常不舒服。萧红给在重庆的靳以写信说:“谢谢你的关切我,我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身体衰弱,贫血,走在路上有时会晕倒。”萧红给在重庆的华岗写信说:“我来到了香港,身体不大好,不知为什么,写几天文章,就要病几天。大概是自己体内的精神不对,或者是外边的气候不对。”
4月11日,许广平来到了香港,她是来看香港环境如何,如果可以就准备移居香港。许广平住了五六天,对香港的印象觉得不好,就回上海了。回去后,许广平给萧红和端木蕻良写信解释说香港一行来去匆匆,故没有和他们打招呼。萧红和端木蕻良觉得很意外,因为萧红到香港后,给许广平写过信,劝她把鲁迅的东西转移到香港,并希望许广平来香港住,许广平来香港怎么不和他们联系呢?
5月27日,日军飞机疯狂轰炸北碚,萧红和端木蕻良的“贵人”孙寒冰不幸遇难,消息传来,萧红和端木蕻良极为震惊和难过,他们来到香港,倒是躲过了此劫。
6月,日军占领了深圳,香港一片紧张的空气,萧红给在重庆的梅林写信,请他帮助找房子,她要回重庆。后来日本驻港领事发言称日本不会进攻香港,7月下旬香港气氛缓和,萧红给梅林写信又说不回去了。
7月7日,萧红给华岗去信,说胡风写信告诉许广平,说萧红“秘密飞港,行至诡秘”,这是许广平写信告诉她的。萧红说她得知这个消息,很痛苦,坐立不安了两个小时。胡风对端木蕻良在重庆办刊物时向《七月》作者约稿很不满,已经对萧红和端木蕻良有成见了,萧红突然去了香港,事后朋友们知道了确实感到惊讶,胡风的话有些讥讽的味道,萧红听了很不舒服。
8月3日下午,香港各界在港岛孔圣堂举行“纪念鲁迅先生六十生诞纪念会”,萧红在会上报告了鲁迅先生传略。晚上的纪念晚会演出了根据萧红《民族魂鲁迅》剧本改写的四幕哑剧,萧红坐在台下第二排观看,并向鲁迅扮演者频频点头示意。10月19日,香港文艺团体在港岛坚道召开“鲁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祭”纪念大会,萧红和端木蕻良参加了纪念大会。这以后,萧红就不参加社会活动了,一是尽力抓紧写作,二是身体状况不佳。
9月,萧红在乐道7号4楼找了一间房,搬了过去,她和端木蕻良自己开伙了。据端木蕻良的同事、负责总务的马寅亭说,萧红觉得搭伙吃饭总有点不方便,于是便找房搬迁了。萧红邀请马寅亭和他弟弟马寅霖来新家坐坐,马寅亭描述道:“虽然一间房屋布置得非常简略,而窗明几净,回顾四壁,毫无人间半点尘,真是‘屋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东西两面有床,堂中置一圆桌,旁设四椅;台上有花瓶一座,蓄以黄花一撮,芬芳馥郁,诚令人有积虑顿消的感觉。”萧红让女佣给客人奉上香茗,说:“马先生,你恐怕没有饮过这一种茶吧?”原来是在沸水中掺以白糖,并加柠檬数片,真甜津而适口。萧红说:“这是我生平唯一爱好的饮品。”
萧红和端木蕻良在香港收入尚可,生活水平比内地有提高,马寅亭回忆说:萧红每当晨曦微露,手持一筐,缓步街头选购蔬菜。她唯一的上饭菜便是番加(即番茄)牛肉汤,红烧海盆鱼,有时竟生食番加二三枚而不厌。马寅亭还说萧红常对人讲:番加“这种果物,富有维他命,是我唯一心爱之品。”10月29日,美高梅电影《乱世佳人》在香港上演,萧红和端木蕻良到九龙弥敦道平安影戏院观看,萧红对朋友们说该片颇有寓意,并深致赞扬。
10月,胡愈之来到香港,他介绍萧红和端木蕻良认识了周鲸文。周鲸文是东北人,豪爽讲义气,当时主编《时代批评》,宣传抗日。周鲸文和萧红、端木蕻良一见如故,觉得彼此很亲近。萧红和端木蕻良说逃难到香港的文化人很多,应该办一个文艺刊物,作为他们发表文章的园地。周鲸文说那就由他出资办一个《时代文学》,由他和端木蕻良主编,并说还办一个《时代妇女》,由萧红主编,萧红说她身体不好,不能干。《时代文学》由端木蕻良具体负责,周鲸文完全放手,萧红积极帮助端木蕻良约稿。端木蕻良编辑《时代文学》,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周鲸文也是萧红和端木蕻良的“贵人”。萧红和端木蕻良常去周鲸文在港岛连合道的家里做客,有时候过节,萧红一个人带着礼品去。
萧红在香港,先是完成了重要的作品《后花园》和《民族魂鲁迅》,刊登在香港《大公报》副刊上。8月开始撰写她的巅峰之作《呼兰河传》,9月1日开始在《星岛日报》副刊连载,12月27日连载完。1940年萧红还有两本单行本出版,一本是大时代书局的“文艺丛书”《萧红散文》,一本是妇女生活社的《回忆鲁迅先生》。萧红还完成了讽刺小说《马伯乐》上篇,年底纳入大时代书局的“文艺丛书”,于1941年1月出版。1940年,萧红的创作成绩如此好,自然与在香港生活优裕、状态安定分不开,萧红到香港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安心的创作,这个目的完美实现。
1940年8月3日在香港孔圣堂鲁迅诞辰纪念会上宣读鲁迅先生生平事迹
二
1941年2月,萧红和端木蕻良又搬回到乐道8号2楼。1941年2月27日,香港文协在港岛温莎餐厅举行欢迎会,欢迎新来港的范长江、夏衍和宋之的,萧红参加了欢迎会,在会上碰见了熟人美国作家史沫特莱。3月初,史沫特莱到乐道8号看望萧红,她看到萧红身体不好,就坚持要萧红和她一起住在沙田道凤山灵隐台休养,那里是香港会督何明华的别墅。萧红在沙田住了二十多天,写了《北中国》。《北中国》的背景是皖南事变,萧红的弟弟张秀珂是八路军,当时张秀珂已经转到新四军了,萧红不知道。
皖南事变后,中共安排很多文化人来到香港,茅盾也来了。4月下旬,萧红、端木蕻良和史沫特莱去港岛坚尼地道茅盾家看望,史沫特莱劝茅盾全家去新加坡去,她认为日军会进攻香港,萧红也在一旁鼓动。事前,史沫特莱建议萧红和端木蕻良去新加坡,萧红同意了,史沫特莱还委托了办事人去萧红家专门商谈赴新加坡的细节。但茅盾到香港带有任务,他主观上也不认为日军会攻打香港,就婉拒了史沫特莱的建议,萧红看茅盾不去,也取消了去新加坡的计划。
史沫特莱通过关系安排萧红去港岛玛丽医院去看妇科病,医院让住院做手术。4月的一天,柳亚子女儿柳无垢在渡海小轮上碰到了萧红,萧红给她说要去玛丽医院做手术。端木蕻良办《时代文学》,向柳无垢约稿,柳无垢去《时代文学》编辑部碰见了萧红,两人得以结识。萧红做手术出院后,柳无垢到萧红家里探望了几次,萧红说她做完手术头仍然痛,不能读书不能写字。柳无垢最后一次去,萧红给她述说了在武汉被押到警察局,险些被拘留的往事。柳无垢住在九龙柯士甸道107号,和父母住在一起,离乐道8号不远。
5月6日,史沫特莱乘坐轮船离开香港回美国,她带了萧红的一些作品,还带了萧红给美国作家辛克莱的信和《生死场》。萧红的《马房之夜》被斯诺夫人海伦翻译成英文刊登在美国《亚细亚》月刊第9号上,辛克莱也给萧红回了信并寄了自己的新书。
6月1日,《时代文学》创刊号出版,媒体称为“巨型文艺刊物”,萧红、戴望舒、罗烽和萧军等被列为特约撰述人。
6月5日,胡风、梅志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香港,住在九龙西洋菜街,距乐道3公里。不久,梅志带着孩子去上海了,回去后她给胡风写信让抽空去看看萧红。胡风去乐道8号看望萧红,萧红见到故人很是高兴,说一起办一个大型杂志,把老朋友都邀请到。
萧红继续写《马伯乐》中篇,从2月1号开始在《时代批评》连载,11月1日为最后一节,因萧红身体原因,不能续写了。短篇杰作《小城三月》在7月《时代文学》第2期发表,深情动人的散文《“九一八”致弟弟书》刊登在9月香港和桂林的《大公报》上,萧红对她当了八路军的弟弟豪迈地说:“中国有你们,中国是不会亡的。”
7月,萧红因肺病住进玛丽医院,打“空气针”,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柳无垢去看望了几次,萧红不耐烦住在医院,希望回家去。11月上旬,端木蕻良把萧红接回乐道家中。端木蕻良在10月认识了柳亚子,并向柳亚子约稿,柳亚子来到乐道8号,适逢萧红出院,柳亚子回忆:萧红“虽偃卧病榻,不能强起,而握手殷勤,有如夙昔相稔者。”后来柳亚子有空便去看望,萧红“每娓娓清谈,不以为累。”一次柳亚子带着菊花来,萧红满心欢喜,将桌上花瓶里原有的花除去,插上柳亚子带来的菊花。柳亚子又拿着诗册让萧红题写,萧红写了“天涯孤女有人怜”一句,就感触满怀,泪流满面,不能复作。柳亚子安抚良久,作《赠萧红女士病榻》,曰“天涯孤女休垂涕,珍重春韶鬓未华。”萧红道:“如果我的病能好,就陪柳亚子先生一起看电影,完了再去酒楼小饮,则其乐无穷矣!”
柳亚子请周鲸文喝茶,谈到萧红的病,说开销很大,希望周鲸文能资助,周鲸文答应,说是义不容辞。11月中旬萧红再次住院,于毅夫去看她,萧红情绪很不好,要回家,于毅夫觉得这样也不行,就把萧红接回家了。周鲸文知道了,认为不对,和夫人到乐道8号看萧红,劝还是住到医院好,萧红答应了,周鲸文留下一笔钱就告辞了。此时萧红肺病已经很严重,不能下地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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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日机轰炸香港
12月7日,港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12月8日晨,日军飞机轰炸九龙。萧红惊恐不已,叫端木蕻良去请柳亚子,端木蕻良写了条子,让女佣送去,柳亚子问过巡警回答是演习,就给女佣说你回去告诉萧红是演习。待柳亚子搞清楚了是战争爆发了,9时去了乐道8号,萧红说病体不支,听到飞机声心悸动地停不下来,让柳亚子留下陪她。柳亚子觉得萧红由于精神紧张,有些失常了。东北作家骆宾基过来看萧红,端木蕻良请他留下来帮忙照顾萧红,将来一起离开香港。柳亚子走后,萧红对骆宾基说她怕朋友们各自逃生,呼人无应声,喝水无人取,自己站又站不稳,坐又坐不住。
9日凌晨,于毅夫联系好了渔船,端木蕻良、骆宾基扶着萧红到了码头,坐船过了港岛。于毅夫是中共地下党,负责对萧红和端木蕻良的统战工作。到了港岛,辗转一番,最后萧红住到了雪厂街思豪大酒店。端木蕻良去西摩道看望柳亚子,柳亚子给了40美金,端木蕻良回来告诉了萧红,萧红就给柳亚子打电话,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柳亚子没有多说,只是说听起来萧红精神很好,他感到欣慰,祝萧红早日康复。骆宾基在思豪大酒店陪同看护萧红期间,萧红给骆宾基讲了她的生平情况,并叙述了她准备撰写的小说题材,骆宾基后来根据萧红的叙述,写了小说《红玻璃的故事》。
日军12月12日攻占九龙,招降港英当局而不成,隔海炮击港岛,18日日军渡海登陆港岛,思豪大酒店中弹,端木蕻良和于毅夫用帆布床把萧红抬到连合道周鲸文家,连合道也被炮击,大家讨论还是把萧红送到大酒店比较安全,周鲸文给了端木蕻良五百元。端木蕻良把萧红抬到了毕打街告罗士打酒店住下,这个酒店很坚固。23日,端木蕻良眼看港岛不保,在时代书店职工的帮助下,将萧红转移到士丹利街一家裁缝铺。端木蕻良去雪厂街10号交易所大楼找周鲸文想办法,周鲸文建议住到士丹利街时代书店书库,房间干净宽敞,时代书店职员与端木蕻良和萧红相熟,还能照顾上,于是萧红便转移到了士丹利街时代书店书库。25日,港英当局投降,香港沦陷。
1942年1月12日,萧红病重,呼吸困难,端木蕻良找到还营业的跑马地山村道养和医院,养和医院同意收治,说萧红喉部有瘤(一说是喉结核),要开刀。13日,手术完成,结果是诊断失误,萧红喉部没有什么。萧红的实际病况,应该是肺结核引起的支气管扩张。晚上,萧红眼睛湿润了,对端木蕻良和骆宾基低声说:“这样死,我不甘心……”端木蕻良站在床侧哀哭。萧红术后发高烧,养和医院束手无策,端木蕻良又想办法把萧红转移到了玛丽医院。
玛丽医院自港岛沦陷后就被日军控制,将轻病人赶出,后来日军决定将玛丽医院改为大日本陆军战地医院,把剩余不多的重病人在21日全部逐出。萧红先被送到铜锣湾法国医院,法国医院也待不成,又被移到柏道的圣士提反女校,那里设了一个临时救护站,但无医无药。1942年1月22日11时,萧红在圣士提反女校闭上了她不甘的双眼,“文学洛神”陨落在维多利亚港湾。
香港浅水湾萧红墓(1942年)
四
1月23日,端木蕻良来到圣士提反女校,日军政厅民政部的卫生督查马超楝带领工人和车辆来搬运殓房中的尸体,准备埋葬,当时无人认领的尸体是集中埋葬。端木蕻良对马超楝说他是亡者萧红的丈夫,希望先生协助安葬亡妻。马超楝读过萧红的作品,很同情这个不幸的女作家,他给端木蕻良指点怎样到日军政厅办领死亡证、火葬证和认领遗体手续。马超楝用医院的白毛毡遮盖住萧红的遗体,将遗体放置在车中的特别车厢里,安排到港岛东区的日本火殓场火化。
端木蕻良按照马超楝的指点去办理萧红的火化和葬埋事宜,日本军政厅的管理人员是个知识分子,会说英语,端木蕻良和他用英语交流,他很高兴,问准备把亡妻埋葬在哪里,端木蕻良说埋葬在浅水湾,日本管理人员不知道浅水湾是风景区,就给端木蕻良办理了在浅水湾葬埋亡妻的手续。萧红辞世前对端木蕻良说过希望将她埋葬在鲁迅墓旁边,端木蕻良说这个目前办不到,萧红说那就埋在一个风景区,面朝大海。萧红生前去浅水湾游玩过,很喜欢那里,所以端木蕻良给日本人说要埋在浅水湾。
24日黄昏,端木蕻良去火殓场取萧红的骨灰,买不到骨灰盒,就敲开一家古玩店,买了两只古玩瓶。端木蕻良把萧红的骨灰封装在两只古玩瓶里,想着一只埋到浅水湾,一只随身带走。25日黄昏,端木蕻良和骆宾基带着一只古玩瓶来到了浅水湾,埋在了丽都酒店前面的一个花池里,立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写着《萧红之墓》的木牌。26日,端木蕻良考虑到随身携带古玩瓶可能带不出去,也埋起来吧。黄昏,端木蕻良和他认识的一位香港大学学生带着另一只古玩瓶进入圣士提反女校,将古玩瓶深埋在学校后坡。
2月下旬,端木蕻良和骆宾基突围到桂林,萧红在香港去世的消息顿时传了开来,解放区、国统区和沦陷区的报刊都有消息发布,目前所见最早的消息刊登在3月14日重庆《新蜀报》。
得知萧红去世消息,朋友们纷纷撰文纪念,1942年的悼念文章有:苏菲《记萧红》、张琳《忆女作家萧红二三事》、丁玲《风雨中忆萧红》、白朗《遥祭》、高原《悼迺莹》、刘白羽《纪念萧红》、孙陵《悼念萧红》、陈纪滢《记萧红》、关吉罡《无限沉痛的招祭》、李满红《哀萧红》、靳以《悼萧红和满红》、罗荪《生活片段忆萧红》、骆宾基《萧红逝世四月感》、文若《萧红的死》、绿川英子《忆萧红》、柳无垢《悼萧红》。另外,文章当年写就来年发表的有:梅林《忆萧红》、柳亚子《记萧红女士》。这些回忆文章涉及到了萧红的生平史料,弥足珍贵。
萧红在香港的岁月并没有静止。57年后,1999年6月,香港《亚洲周刊》与来自全球各地的文学名家,联合评选出“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萧红在香港写的《呼兰河传》进入十强,名列第九。《亚洲周刊》指出头十名作品,具有独立精神,反映了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呈现了辉煌的艺术感。《呼兰河传》确实如此,有永恒的艺术价值。
感念萧红在香港的辉煌,哀悼一个天才女作家的陨落!
1942年戴望舒(右)、叶灵凤(左)等拜谒浅水湾萧红墓
1949年初文艺界人士拜谒香港浅水湾萧红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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