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京华烟云》作者林语堂的陕西之行，留下了哪些印象？

文/京兆府

林语堂

1943年秋，林语堂曾有一次短暂的陕西之行。

在此之前的1936年，林语堂已经旅居美国。抗日战争爆发后，林语堂在美国各大报纸、期刊上发表文章，为中国抗战作宣传。1941年，林语堂在美国出版了以抗日战争为时代背景的英文小说《风声鹤唳》，1943年又出版了《啼笑皆非》一书。在书中林语堂尖锐批评了美英盟国的远东政策，推出以中西互补的文化观建立世界新秩序的观点。

同年秋天，林语堂带着译成中文的《啼笑皆非》随同宋子文一起，从美国启程回国，在重庆、西安、宝鸡、成都、桂林、长沙等地进行了为期六个月的参观访问。

林语堂在陕西参观访问的时间是1943年11月4日到14日，各项日程由陕西省政府安排妥当。11 月 4 日夜，林语堂乘坐火车，由宝鸡抵达西安。刚到省政府招待所住下，胡宗南即前来看望，之后又接受了《秦风日报》记者的采访。

当时的林语堂，身穿深紫色长袍和布鞋，宽阔的前额戴着近视眼镜，用舒缓的南方口音，对记者谈美国人对中国的理解。

林语堂认为美国人理解中国的国民性有四大要点：一是个人主义的；二是彻底民主的；三是和平的；四是容忍的。

他认为，十年前美国只有少数知识分子了解中国远古深厚的文化，尤以中国艺术品被介绍到西方去最为美国人士叹赏，中国的古画、瓷器以及诗、词、歌、赋等东方艺术的力量说服了美国，美国的美术专家最佩服东方的绘画。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往往犯偏激的毛病，走两个极端，过分尊重或过分误解。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由于中国抗战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英美开始重新认识中国的国际地位并全面援助中国抗战，中国的国际地位不断提高。中国的空军保送去美国受训，每年都有大批的留学生赴美学习。美国人对中国人另眼看待，相信中国人是宽大温和而忠厚的，永远不会有阴谋与诡计。

11月6日早上8点左右，林语堂由省府委员会龚贤明委员等人陪同，游览了西安南郊的兴教寺、杜公祠、大雁塔、兴善寺等名胜古迹，并参观兴国中学。下午返程时到卧龙寺等处游览。晚上6点，省政府主席熊斌特地在私宅设宴招待，之后由夏声剧校表演剧目《巴骆和》表示欢迎。林语堂观看演出后，对学生的唱作均极称许。

民国时期的大雁塔旧照

11月7日，林语堂等人“晨赴临潼游览骊山，并沐浴华清池，下午五时许还省”。

林语堂曾出版过四十种英文著作，他的英文著作深受美国读者喜爱，中文著作及翻译作品也素为国人喜好，拥有万千读者。11月8日上午8时，陇海铁路特别党部举行扩大纪念周，敦请林语堂在崇廉路陇海铁路礼堂作学术讲演，讲演的题目是《科学与人生观的杂谈》。“首述科学发达的新记录，演讲科学对于人生的影响，最后谓应运用科学方法，调和物质与精神，而确立正当的人生观”。

当时在陕人士均想一瞻林语堂的风采，因此有千余人聆听了讲演。林语堂在讲演前说，西北部是一片大好河山，我爱北地的风光、北地的民众。此次途中过秦岭以后，北方地形即迥然不同，我向爱北方地形之雄伟，民情之淳朴。

11月9日早晨，林语堂由龚贤明陪同去了一趟咸阳、兴平，游览了周陵、茂陵，当天下午返回西安，并游览了西安近郊的名胜古迹。晚上应邀在易俗社观看《杨氏婢》《黛玉葬花》《三回头》《新婚别》《谢安游山》《史可法训弟》《京兆画眉》等秦腔名剧。

民国时期的华清池

11月11日，上午林语堂在新城大礼堂对西安中等学校师生发表题为《学问的道理》的演讲，主张“读书必求通达”，勉励听众“不做通人亦应做一好学深思之士”。晚上在西安国际扶轮社发表演讲，讲述“由美返国旅途情形，继述在渝及旅行西北之观感”。

11月12日，林语堂赴夏声戏曲学校参观，为师生作题为《中国戏剧与欧美戏剧之比较》的学术报告。夏声戏校属京剧教育机构，1938 年由著名书画家阎甘园、封至模等人发起在西安成立，以培养戏曲人才、改良中国戏剧为宗旨，许多艺术界知名人士及政府官员观看过演出。林语堂勉励学生注重音乐，鼓励夏声戏校到国外演出，称该校这种组织“不独在国内罕见，即在欧美亦绝无仅有，如能到国外表演，定能博得世界之佳评”，并且为学生“题词多种”。

11月13日，林语堂由谷正鼎等人陪同参观了西北青年劳动营，并对全营官兵和学生发表演讲。下午应三青团陕西支团部邀请在梁府街青年礼堂作演讲，题目为《中西哲学之不同》，从和平与斗争、情与理、科学与中道三点不同阐述中西哲学各自的特点，听众逾千人以上。

讲演结束后，林语堂出席了西安文化界人士举行的座谈会，交换开展文运工作的经验。座谈会上大家提出许多问题，请林语堂逐个详细解答。当问及林语堂在美国最畅销的著作时，林语堂回答是《生活的艺术》和《京华烟云》这两部书。

《京华烟云》

当时陕西妇女慰劳会暨战时儿童第二保育院，借青年团大礼堂举行仪式，欢迎林语堂来陕游历。在简单而隆重的欢迎会上，充满了陕西妇女及儿童对林语堂景仰和挚爱的热情。陕西妇女慰劳会对林语堂及夫人在国外为祖国作宣传、募捐工作深感钦佩。

仪式结束后，林语堂参观了陕西第二保育院，检阅该院院区设施及儿童精神风貌，并参观儿童艺术班画展。林语堂在观看保育院儿童的木刻画展时，赞叹儿童美术天才之奇迹，随即请该院美术系学生梁文亮挥毫作芭蕉图一幅。林语堂对此画大加赞赏，兴奋之下即题字曰：“别有风味芭蕉荫，文亮弟画，语堂题”。下午7时，林语堂观赏了该院儿童歌剧团公演的剧目《新的一代》和《胜利舞曲》。

林语堂的个性憨直浑朴，在保育院的音乐歌舞招待会上，一位名叫金玉英的12岁女孩的歌舞表演和钢琴演奏才艺，引起了林语堂的特别关注。林语堂决定把玉英收为养女，资助她去美国求学，并当场拿出五千元，作为她出国前的制装费用。抗战结束后，金玉英去了美国。

11月14日，因为“旬日来游览西京近郊名胜，并出席各界欢迎会，酬酢极为忙碌”，赶上星期天，“特在旅次休息一日，晚十时许搭陇海快站离西安赴潼关，参观国防线后，攀登华山，将作三日之游览”。然后，“不再重返西安，即由华阴乘车径赴渭惠渠参观后，至宝鸡赴蓉”。

民国华山老照片

林语堂于20日下午乘车抵达宝鸡，21日8时前往十里铺参观申新纱厂，下午参观工合组织各生产部门，4 时工合举行茶话会欢迎林语堂，6时金融界在交通银行举行欢迎宴会。22日林语堂应《通俗日报》和宝鸡青年团之邀，举行讲演。

林语堂自抵陕，连日各方招待，酬酢甚忙。林语堂离别陕西时，谈到他对陕西的印象如下：

第一，林语堂首先提出陕西省气象之超越。陕西在历史上所遗留之文化古物、碑石、帝陵、建筑、古迹皆足以象征陕省历史文化之兴隆。再就以日常之气候、地形言之，陕省更足以表现帝都之气。其地形之开旷，气候之清朗，温度之适调，农产之茂盛，皆足以说明，此间为国，今后所可视之国都建立之地也。林语堂深信“地灵人杰”之说，长安就此两方面言之，皆足誉为登峰造极。

第二，林语堂抵西安后，对西安的艺术气氛感触颇深。他在观赏保育院歌剧后，赞誉西安为最有艺术成就的城市。林语堂认为保育院之歌剧，不论在艺术上及意义上皆有最高造就，舞蹈、音乐、美术在儿童时期能有如此之表现，可称奇迹。该院所产生之艺术作品，充分表达了中国传统的历史精神，并融入近代西洋进步手法，汇入于创作之真谛，此为该院儿童歌剧及艺术作品之唯一特色。夏声戏曲学校之旧剧造就，亦极有地位，中国固有之艺术文化精神充分表现于斯，此种艺术皆应受各方之重视。劳动营学生以泥质之土，作成假石假山，以及土桌土椅，就外形观之，亦具艺术风姿。保育院、夏声戏校及劳动营学生都给林语堂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第三，抗战六年来，战争给予中国人生活上的混乱，这里看并不明显。在后方，可以发现每个国民都是沉默的，每个人面部上有着深刻的表情，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精力用到战争上去，他们丝毫没有恐惧的心理。这里掩伏着一个极大的力量。林语堂回到祖国以后，发现到同胞们潜伏着这种深沉的力量，每个人尽他最大的信心，参加抗建工作，这是他回国后最大的感触。

1944年，林语堂回到美国后，把自己回国后的见闻，用英文写成抗战游记《枕戈待旦》在纽约出版。

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原名和乐，后改玉堂，又改语堂。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学者、翻译家、语言学家。早年留学美国、德国，获哈佛大学文学硕士，莱比锡大学语言学博士。回国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厦门大学任教。1936年8月林语堂举家赴美国定居。1954年赴新加坡筹建南洋大学，任校长。曾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美术与文学主任、国际笔会副会长、景星学社社员等职。林语堂于1940年和1950年先后两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曾创办《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刊物，主要作品包括小说《京华烟云》《啼笑皆非》，散文和杂文文集《人生的盛宴》《生活的艺术》以及译著《东坡诗文选》《浮生六记》等。1966年定居台湾，1967年受聘为香港中文大学研究教授，主持编撰《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1976年3月26日因病在香港逝世，享年80岁。

文/京兆府 参考《林语堂在陕西》《林语堂的西安之行及其有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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