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22日 星期五

古早“海澄县”,别忘了,还有这里

1960年2月,福建省第二大河流-九龙江悄然间的一个举动,深刻地影响了该地区千百年来的历史格局:位于西溪中游的龙溪县和位于九龙江出海口的海澄县的县直属机关共同迁往西溪和北溪交汇处的石码。随后的8月,龙溪县和海澄县正式合并成龙海县,从此,曾经叱诧东南沿海四百多年的海澄县,代表了漳州地区上千年历史文化积淀的龙溪县正式告别历史舞台。


古早“海澄县”,别忘了,还有这里

龙海市区-石码古城

对于二县来说,龙溪县的核心区成就了漳州市辖区,龙溪县的贰守分治之地,位于北面者成了华安县,位于南面者成了龙海县(市)治,也不算落寞;唯有海澄县天各一方分属两地,九龙江南岸的县治缩成海澄镇,北岸的飞地-海沧则成为厦门的一个区。

六十年后的今天,海沧中学的学生尚且不清楚曾经位于许林头山上的海沧中学,更何况其前身海澄二中;天天从海澄文庙路过的龙海二中学生,或许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学校曾经是赫赫有名的海澄一中,而赫赫有名的龙海一中,则是曾经的龙溪二中。学生如此,百姓更有过之无不及,至今还有几人能说的出海澄县的名字呢?

大概,海澄县真的已经成为历史了。那些错过了海澄县消失的海外游子们,心中念念不忘的海澄,又将会指向何处呢,或许,海澄县只留在一水之隔、千里之遥的南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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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澄航标晏海楼

在南洋,籍贯是一个华人怎么也抹不掉的先辈记忆,每一个在地化的华人,在他们世代相传的印象里,一定有他们祖辈家乡的点滴,而地名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印迹。

从现存的义冢墓碑、宗祠乃至族谱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这些地名的痕迹,如靖邑、金浦、长泰、安邑、永春等县名,然而澄邑或漳澄却少的可怜,难道是海澄出洋的太少?

恰恰相反,海澄人出洋的人数一点都不少于原乡人,其数量之多,以至于在南洋的海澄人在籍贯上竟然只保留到社一级,甚至同乡会也大多以社为单位。这种现象也发生在龙溪、同安、晋江、南安和惠安等沿海主要的侨乡,其直接的后果是这些地方的后裔在寻找祖籍地时相当困难,只知其社,不知其县,而如今普通话化的闽南地名更使寻根难上加难,也难怪,有那么一大批海澄人,在漳州怎么也找不到日日夜夜神往的家乡了,在他们的世界里,海澄县及在海澄县的家乡或许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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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码街景

龙海,以石码为界,上车站之北,称上半县,即原龙溪县的范畴;下车站之南,称下半县,即原海澄县的辖地,海澄县还在那里,不曾离开,也不曾消失。唯有与下半县相对望的海沧,是海澄县迷茫的存在,游子们要找寻的,大概就是她了,海沧,亦即消失的海澄之所在,因为她,已经不再属于漳州了,诚如七子之歌所唱出的境界一般。

一、三都六甲九头六尾十八坑

漳州时代的海沧,与今日可大不一样。海澄在建县之初,其地盘包括了龙溪县的一至九都,海沧占有其一至三都。在南宋末年,海沧有三个都的建制,但随着元末明初的人口流失,这三个都被缩编成一个,名字为“一二三都”,为利方便,民间将之再简化为“三都”。“三都”之名起于海澄建县之前,终于海澄县消亡之后,是海沧地区最具影响力的地名统称,这也是海外游子记忆最深刻的称谓了。

以前的三都,人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三都六甲九头九尾十八坑”,那是对家乡地势面貌最直接的反映,有时也会再加以尾缀“一百零八社”,这些嚷嚷上口的称呼也成了人们对清代中后期海澄县三都的全部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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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海沧上瑶杨氏家庙

六甲,即三都之下再细分的六个保甲,从北、东到南、西,依次为新安保、崇隆保、永昌保、集兴上半保、集兴下半保,其中新垵保相当于今日的新阳街道,崇隆保及集兴下半保的东半部为嵩屿街道,永昌堡、集兴上半保和集兴下半保的西半部为海沧街道,这三者又相当于宋元之交的一都、二都和三都,可见,政区更迭也有其脉络可循。

九头九尾十八坑,则完全是因为地势差异而形成的自然聚落,或大或小,有时为了凑数,不同时期的名单也不尽相同。

一百零八社,大体上也是一个数字概称,海沧的社从清代到今天,存在过的社名远不止一百零八个,但每个不同的时期其名单又不完全一样,那只是一个让游子便于记住家乡的美好愿望罢了。对一百零八社记忆最深者当属大马的槟城,以之为基础,槟城人成立了三都联络局,以作为联系乡谊和支援海沧原乡的桥梁,这份真情实意是他们对故土眷念不忘的体现,也是他们对根的重视。

二、新加坡的古早海澄人

新加坡国大副教授杨宜瑾在《古早海澄人》一文中,如是感慨“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的统计数据,但是可以推测大部分旧海澄人,现在都算海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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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澄县全图

在文中,她罗列了八位比较有影响力的海澄人,除了陈笃生外,其他七人均来自海沧,分别为青礁颜永成、东屿李振殿、毛穴广林推迁、吴冠林文庆、新垵邱菽园、石塘谢安祥和霞阳杨清海,而作者本身也来自霞阳。

他们所处年代在1832-1965年之间,正值新加坡快速发展的时期,但他们却不完全是第一代华人,甚至是扎根已久的峇峇,或来自槟城,或来自马六甲,他们以敏锐的嗅觉和针对性的行动促使了南洋各商埠的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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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起迁的墓穴

另在1923年,新加坡福建会馆曾登报记录了拟起迁的墓穴七十八座,其中第一次三十七座钟就有海沧籍的霞阳杨氏、鹏程何氏、金沙周氏、内坑周门邱氏等,其他也多是海沧的邻居,如今日同属海沧的鼎美胡氏,白礁王氏、銮井陈氏、槐东许氏等;第二次四十一座为内坑周氏、石仓李门陈氏、华山何门陈氏、排头黄门陈氏、霞阳杨门李氏等,如上众多的海沧女姓,也说明了海沧人移居新加坡,已然不是只身一人,而是携妻带口,至少是做到了落地生根的程度。

三、马六甲的古早海澄人

海澄人出洋,从建县之前,到解放前后,从未间断,其中有四次高潮,第一次是月港全盛时期,当地百姓因经商而落户南洋各沿海海港,其中以印尼、菲律宾和马六甲为主流;第二次为明清交替时期,部分海澄海上势力在郑芝龙、郑成功排挤之下向南转移,大部分则因为清朝迁界而背井离乡下南洋;第三次为鸦片战争前后,因人口增长,西方殖民势力进入中国,使得从事海洋活动的海澄人迅速破产,有的因反清复明失败,有的纯粹寻求出路,纷纷向南移动;第四次为民国时期,海澄人因瘟疫、寇乱等多方面影响,继续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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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甲三宝山墓碑集录》青礁人墓碑

在这四次高潮中,马六甲持续的时间最长,华人身份和传统也保存最好,在马六甲三宝山公冢现存墓碑中,还保存有大量海澄人的印迹。

《马六甲三宝山墓碑集录》中收录了诸多明清两代的华人墓碑,其中明确写有海沧籍贯者约35方,如青礁颜氏、新江/新垵邱氏、沧江陈氏、鹏程何氏、东坑陈氏、排江黄氏、林东/东园林氏、溧水余氏、霞阳杨氏、金沙陈氏、长屿陈氏等。

四、槟城的古早海澄人

与其他南洋城市不同,海沧人在槟城可谓“独霸天下”,槟城海沧人之多、之强,以至于槟城也有“小三都”之称。

在槟城开埠之前,最早到达这里的便是三都人,随着英国人大刀阔斧的建设和槟城战略地位的提升,三都人更是大力招揽原乡亲友共往淘金,因此在槟城崛起的同时,三都一百零八社的群体正式在槟城形成并立足,并以“槟城五大姓”为中坚力量,引领着福建社团的发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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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堂邱公司,陈和彬拍摄

槟城华人势力最具代表性的“五大姓”分别为来自新垵的邱氏,霞阳的杨姓,鳌冠的林姓,石塘的谢姓,以及包含了山仰陈姓在内的闽粤陈姓。他们占有槟城大部分的社会资源,也是中国辛亥革命背后重要的资金库和人才库,不管是对南洋历史的发展,还是中国近世的演变,都有及其重要的作用。

民国以后,槟城迎来更多的闽粤华人,随着新加坡的崛起,槟城地位渐不如前,槟城海沧人的影响力也慢慢降低,他们便以槟城为基地,在南洋各岛攻城掠地,逐渐将三都人的分布扩大到整个南洋群岛,从而开启另一种局面,如今这些二次移民的海沧人,或许已经记不住原乡的点滴,但从他们的姓氏和堂号依然可以辨别他们的祖籍身份,这也是海外海沧人的一种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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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公司,陈和彬拍摄

综上所述,那些褪去了昔日海澄县光环的海沧游子,或许一辈子都不曾登上原乡的土地,他们也分不清漳州和厦门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们从祖辈继承而来的社一级籍贯及跟随自己的姓氏却还能牢牢绑住乡情,以数量看,或许新垵邱氏、霞阳杨氏、石塘谢氏、鳌冠林氏、金沙周氏、海沧陈氏、鹏程何氏、排头黄氏、林东林氏、囷瑶林氏等会是主流,还能找个机会回海沧看看,至于余姓、马姓等在海沧已然人丁寡淡者,怕是真的不知家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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