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9日 星期二

被教师们识破真面目的“高干子弟”,1979年劳改逃犯李文家落网记

参考资料:广东展望文艺出版社《刑事侦察案例汇编》

1979年6月11日下午,河南省汲县李元屯公社南屯大队(今河南省卫辉市李源屯镇南屯村)社员张恩林家的家门被1名陌生来客敲开,来人自报家门,自称是本县某公社中学的业务员,因为校办印刷厂印教材急用单字,故而跑遍了汲县、新乡等地,听说张恩林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刻字能手,故而慕名前来。央求张恩林帮忙刻制“中”、“国”、“科学院”、“研究所”、“一”、“二”、“三”等字样。张恩林原本不愿意,但是架不住来人反复央求再加上自己心肠一软,最终还是同意了。来人按照规矩付了定金,商定第二日来取刻好的单字。

被教师们识破真面目的“高干子弟”,1979年劳改逃犯李文家落网记

老照片,正在刻字的老师傅(与本案无关,但可以以此脑补张恩林刻字的画面)

次日,也就是6月12日晚饭的时候,此人来张恩林家取字,付完剩下的钱款后张恩林见正好是饭点儿,就好心地留他吃晚饭。在吃饭时,来人听出张恩林家有购买一辆自行车的打算(准备给孩子办喜事),便热心地说:“郑州的自行车(买卖)都开放了,我在那买了四部上海(永久牌)的,明天我们去郑州拉纸就可以带回来,干脆给你留下一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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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久牌自行车

张恩林不由得喜出望外:“可我的钱还不够呀!”

来人一挥手:“钱有多少算多少,回来再算账,实在没有就这些吧。”

见来人如此“上道”,张恩林更加欢喜,想想正是如此的话自己还能省下不少钱,当年的永久牌自行车的市场售价是270元左右,他现在手头的钱的远远不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张恩林出门又向好几家要好的邻居借了一些钱,凑足了170元交给来人,来人接过了钱,告诉张恩林5天后就把自行车送来,随后告辞而去。

被教师们识破真面目的“高干子弟”,1979年劳改逃犯李文家落网记

案发时市面上流通的是如图的第三套人民币

这一去,当然就再也没有回来——

……

6月15日中午,汲县唐庄公社秦庄大队(今卫辉市唐庄镇秦庄村)来了1个叫“刘小飞”的“中国科学院1332研究所的研究员”,此行目的是普查地下水。秦庄大队支部书记李某龙不明就里、信以为真,陪同这个“刘小飞”察看了全村的五眼水井,“刘小飞”装模作样地查验了一番(就是每一眼井都喝了一口井水)后就表示水质很好,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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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水井(非案发村子的水井,但案发村子的水井应该和图中的水井大同小异)

回到队部后,“刘小飞”对李某龙说:“我父亲是省委书记(这是一个极大的破绽,因为此时的河南省省委书记已经是“段书记”,而不是“刘书记”。不过因为消息闭塞的缘故,李某龙并不知晓河南省委书记已经换人,还以为是“刘书记”),母亲在省计委管大事。你们大队搞点啥副业?有活没有?”

李某龙回答:“搞翻砂加工,活不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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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进行翻砂作业的工人(与案发地无关)

“刘小飞”当即表示:“等我回省里跟我妈说一声,(给你们)找点副业门路不成问题,运煤运铁用汽车来回给你们捎(带)。”

支书李某龙大喜过望,当晚就把“刘小飞”领到他家盛情款待一番并留宿一夜。第二天“刘小飞”声称要去县城汇报工作,然后回郑州。秦庄大队全体干部依依不舍地将这尊“财神爷”送到了村头,临别时,“刘小飞”还一再表示:一定要把大队副业门路的事情办到底,过两天就来。

6月17日下午,“刘小飞”又来到秦庄大队,对着前来迎接的李某龙说:“事已办成,有几十种活,看你们愿意干哪一种。”随后在李某龙的亲自召集下将搞翻砂副业的社员们召集到一起,由“刘小飞”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叙述了一通关于加工管子和机器零件的情况。唾沫星子乱飞的叙述直到讲得口干舌燥后才被李某龙拉回家,又是一顿大鱼大肉的好酒硬菜的招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宾主尽兴。李某龙因为大队搞到如此好的副业活计而高兴不已,一不小心喝大了,这才撤席各自休息,“刘小飞”则照例住在单间里。

夜深人静后,在确认李某龙家都睡熟后,“刘小飞”起身,轻手轻脚地拿放在窗台上的一串钥匙打开了李家的立柜,仔细地翻找后搜出730元现金装进了腰包,然后又仔细地将物品归位后关上柜门,将一切恢复原样后继续回房睡觉。第二天淡定地在李某龙家用了早饭后“刘小飞”声称去联系运货,最晚三天就会有卡车进村,随后在李某龙等大队干部们的再三感谢下离开秦庄大队,秦庄大队全体干部照例送到村头,照样依依不舍,但这一次这个“刘小飞”却再也没有在秦庄大队出现。

……

6月19日,“刘小飞”出现在河南省滑县道口公社(今滑县道口镇)的红旗旅社,入住后就和同房住宿的江苏省宜兴县南漕印刷厂采购员、退伍军人梁某民攀谈起来,当刘小飞将曾经对李某龙说过的“光荣家史”叙述给梁某民并主动提出给他买优质低价的印刷纸时,羡慕于刘小飞“家世显赫”梁某民兴高采烈、喜形于色,并表示如果事情有了眉目就直接去宜兴县南漕印刷厂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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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口镇一景

6月20日,“刘小飞”在道口公社的道口漆包线材厂工艺门市部用伪造的证件骗刻了一枚“科学院一三三二研究所保密室专用章”,随后于6月27日赶到宜兴县找到梁某民。向梁某民提出要印刷一批“中国科学院一三三二研究所”的相关材料,梁某民满口答应,并亲自安排用南漕印刷厂的印刷设备帮“刘小飞”印刷了“中国科学院一三三二研究所”保密证13本、工作证13本、空白介绍信500张、信纸2000张。

为了获得信纸,梁某民两口子对“刘小飞”是大尽地主之谊,不但请进家中好酒好菜款待,“刘小飞”见梁某民挂在家中的军装,遂提出能不能借他穿几天。梁某民满口答应,将他在部队时的全套军服交给了“刘小飞”,“刘小飞”说这次他去滑县购买纸张,顺道去看几个朋友,朋友家有枪,想打枪玩玩但没有子弹,梁某民又慷慨的将他在部队服役时收藏下来的21发51式7.62毫米手枪子弹送给了“刘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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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式7.62毫米子弹

在家中招待还不算,还租车带着刘小飞去了南京玩了一圈(先后去了中山陵、玄武湖、雨花台、南京长江大桥等地并合影留念),由于“刘小飞”声称就从南京直接去滑县,梁某民就将购买纸张的部分钱款交给了“刘小飞”,但他留了个心眼儿,出于做生意的警惕,他扣下了180元的尾款,约定在买到纸张后凭条领取尾款。

告别梁某民夫妇后,“刘小飞”从南京乘坐火车经德州到石家庄,再转汽车到了滑县。并在7月6日穿着军装假冒现役军人的身份再度住进了道口红旗旅社。旅社经理李某义也对“刘小飞”的家世深信不疑,并将“刘小飞”介绍给了县公安局干部赵某平和安某波等人。这些基层干警们居然也相信了“刘小飞”的身份,和他一起去河边用“刘小飞”带着的子弹、用自己的配枪鸣枪取乐。而后“刘小飞”用之前骗来的钱买的海鸥牌照相机在滑县公安局后院与滑县当地相关干部和红旗旅社服务员十余人一起相互拍照,玩得非常“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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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飞”的海鸥牌照相机可能是这种70年代十分主流的海鸥120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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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举枪摆拍的民警(与本文涉及的民警无关,只是说明案发当年的民警着装风貌)

7月11日,“刘小飞”真的去滑县工业局物资站给南漕印刷厂订购了8吨的印刷用纸,但也以送货上门再结尾款为由将梁某民给的部分货款据为己有,“买卖”谈妥后,又以省委书记的儿子、现役军人的身份和滑县工业局物资站的干部合影留念。最后拿着物资站的凭条回南漕印刷厂找到梁某民,归还了军装和剩余的子弹,并将180元的尾款拿到了手。

……

8月11日,延津县县委招待所入住了一个名叫“李胜利”的人,而他正是之前的“刘小飞”。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他就和接待他的服务员任某研等人炫耀起了他的“家世”,这次变本加厉:不但老爹是省委书记,还当过沈阳军区空军司令(这个就属于胡吹了,因为就算是此时已经卸任的河南前省委书记“刘书记”也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军职,更别说当什么军区空军司令了);老娘照样是省计委管大事的,还给自己杜撰了一个在新加坡当财政部长的爷爷(实际上此时的新加坡财政部长是韩瑞生,不过普通的中国老百姓只知道新加坡“姓李”)、在中科院工作的哥哥和嫂嫂,以及现在正在国务院当翻译、会说16种外语的“学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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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津县县委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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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任新加坡財长的韩瑞生恐怕想不到在中国曾经有人为了诈骗和他“攀亲戚”,当他的孙子

这种在今天看来漏洞百出的忽悠却在当时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任某研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当“李胜利”得知任某研家中盖房急需两方(木材单位)木材,便热心地表示可以“帮忙”:“别说两方,十方、八方的我姓李的也给你保险,回郑州给我妈说一声,要多少都行。”

任某研当即大喜,东奔西跑东拼西凑地凑了100元在8月12日交给“李胜利”,请他代为买木材。8月13日6时“李胜利”退房时煞有介事地告诉任某研:“18日晚8点,我用汽车把东西送来,安心等着好了。”说罢就离开旅社前往延津县汽车站。

自然,照例也是一去渺无音讯。

……

8月15日,“李胜利”又在开往石家庄的旅客列车上用同样的手法忽悠住了邻座的河北省石家庄市元氏县城东街社员何某群(当然他那个当省委书记的爹此时又成了河北省省委书记——但此时的石家庄省委书记姓刘,不姓李啊),当得知何某群去石家庄是为了找份工作时就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帮何某群找个合适的工作,并一定再给他以及便宜的内部价格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几句话把何某群忽悠得两眼放金光,他说啥就信啥了。

8月16日,“李胜利”乘火车从石家庄前往沙河县(今河北省邢台市下属县级市沙河市),何某群带着煮熟的鸡蛋来车站送行,并将凑来的100元“买车”钱交给“李胜利”,“李胜利”接过钱后信誓旦旦地说:“五天后,你就等着骑上新的车子啦。”随着火车的开动,何某群还跟着火车跑到站台边头才收住脚,真心是舍不得让人走啊——更是期待着五天后骑新车的欢喜。

然而,他自然也是等不到这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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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沙河县一景

8月29日上午,在把骗来的钱款花销得七七八八后,“李胜利”继续开始行骗,这次他来到沙河县城关中学,对着一群人民教师继续故技重施。然而,在普通社员、村干部乃至部分县干部面前百试不爽的招数在河北省的人民教师面前却完全失灵,主要是知识分子比土老帽们通晓时政和国家大事,“李胜利”编出的这套诈唬“土老帽”的把戏在他们眼里漏洞百出,老师们不约而同的认定这货是个骗子,当即默契分工,一部分教师稳住“李胜利”,另有教师跑去报告校长和教导主任。校长和教导主任闻知后立即打电话向沙河县公安局报警,二十分钟后,还在和教师们胡咧咧的“李胜利”被赶来的民警戴上了一副锃亮的“银手镯”。

被教师们识破真面目的“高干子弟”,1979年劳改逃犯李文家落网记

老照片,正在备课的老教师(非本案当事中学教师,本图只表现案发当年同时代人民教师的风貌)

经审讯,“刘小飞”、“李胜利”的真名叫李文家,河南人,初中文化,自1977年底因诈骗被郑州警方逮捕,随后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并劳改,1978年9月被送往五三劳改农场服劳役,但是不到一个月就在1978年10月初砸断镣铐并扒开住处墙壁逃跑(之前还有两次砸断镣铐的行为但被管教及时发现),越狱后继续拾起“老本行”行骗,足迹遍及河南、河北、山西、北京、天津、江苏六个省、直辖市的二十多个县市区,总共行骗22起,骗得钱款6000余元。受骗者中不乏大队干部、县干部之类的基层干部,却不想最终栽在了一群知识分子的手中(最终结局不详,1979年通过的《刑法》中关于诈骗罪的量刑是有期徒刑10年起,最高无期,再加上最高5年有期徒刑的逃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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