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奖电影《热带雨》：除了中年危机和禁忌之恋，还有女性的困境
作者 | 花籽
由新加坡导演陈哲艺导演的电影《热带雨》在2019年获得了多项奖项，女主角杨雁雁凭借这部电影获得第56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女主角。
在平遥国际电影展上，《热带雨》荣获最佳影片奖、影迷选择荣誉奖、女主角杨雁雁获最佳女演员奖。
这部电影的名字以及宣传海报，很容易让人认为是一部小清新的电影，其实不然，《热带雨》是一部反应女性社会困境的电影，电影拍的成熟细腻、冷静克制，剧情引人深思。
《热带雨》是陈哲艺自编自导的，剧本创作，他用了足足三年时间，他特别擅长拍关于女性题材的戏，他具有细腻的情感和过人的洞察力。
2013年陈哲艺凭自编自导的电影《爸妈不在家》，在金马奖上打败同台竞争的王家卫、蔡明亮、贾樟柯、杜琪峰，包揽最佳剧情片、最佳原著剧本、最佳新导演等大奖，还获得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摄影机奖。那年他才29岁！
时隔6年，陈哲艺又拿出了诚意满满的作品，《热带雨》在平遥国际影展上映的时候，观众爆满， 台阶也站满，没有人提前退场。
这部电影没有激烈的剧情冲突，影片拍的自然而然，就像是我们的日常生活，环境处在热带的雨季，用细腻的手法展现了女主的中年危机和禁忌之恋，透过这些表象，我们还能感受到男权社会对女性满满的恶意。从而引发我们的思考，女性自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该如何去改变这个社会现状，如何去帮助更多的女性走出社会困境。
01让人窒息的中年危机
《热带雨》影片中，女主阿玲是一位在新加坡任教的华文老师，年近四十，与老公结婚八年没有孩子，家里有瘫痪的公公需要她照顾，事业上不受重视，新加坡当地不看重华文，学生们对她这个华文老师亦是敷衍了事。
在淅淅沥沥的雨季，阿玲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两点一线，没有任何时间社交。
上班路上，车窗外的雨哗啦的下着，雨滴打落在车窗玻璃上噼啪作响，车内阿玲正在熟练的给自己打排卵针，腹部的一大块“伤疤”告诉我们，她已经这样打了无数次了，看着那么一针下去，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深深的疼痛，后视镜里，阿玲疼痛的皱紧了眉头。
到了学校，学生上课时拖沓随意令人无奈，一点都不把她这个华文老师放在眼里，改作业改到头疼，学生们交的作业里全是错别字，满纸的红色修改痕迹。
下班回家，洗菜做饭，喂瘫痪的公公吃饭，等忙碌的老公回家吃饭，等来的常常是一条不回家吃饭的信息。
给瘫痪的公公洗澡穿衣，安顿公公睡觉，忙完一切，等老公回家，在排卵期的日子里，她希望老公早些回来，可左等右等，等回来的是酒气熏天的老公，老公一句“我很累了”便将她打排卵针的努力付诸东流。
阿玲独自一人去医院进行人工授精的手术，医生说虽然医院有她老公的冷冻精子，但是新鲜精子效果会更好。阿玲给老公打电话，老公仍旧以忙碌为由不能到场，在手术床上，阿玲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要孩子成了阿玲一个人的事情，她默默承受着一切，每次看排卵情况做阴部B超的时候，她的每一次疼痛皱眉，都饱含着无数的心酸。
做完人工授精手术以后，老公接她回家，她想要老公在她身边陪她躺一会儿的要求被老公冷漠拒绝以后，她蜷缩在床上那无力的身体和苍白沮丧的脸，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心疼她，同情她。她的婚姻已经病入膏肓，在名存实亡的婚姻里，她得不到一丝的怜爱、尊重和呵护。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许多的夫妻都是如此，曾经恩爱的夫妻早已成为了睡在隔壁的兄弟，有的连兄弟都算不上。
而生育问题又是架在她脖子上的一把刀，去参加老公妹妹孩子的满月酒，她关心的想抱一下妹妹的孩子，却因为孩子的哭泣和抱孩子的姿势问题被人诟病，说她没有生过当然不会抱。
其实生养问题是架在所有女性脖子上的一把刀，不想生，说你没有责任感；不能生，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冷嘲热讽；生了，你得兼顾家庭事业，稍有做的不好，就会有人说你不是个好妈妈，你得活成女超人，既要貌美如花，照顾孩子无微不至，还得挣钱发展事业给孩子好榜样。
人到中年，各种危机接踵而来，家庭的，事业的，有时候真的会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阿玲在公公的葬礼上，亲眼看着老公将外面养的小三和孩子带来参加葬礼，堂而皇之，登堂入室，一点不把她这个妻子放在眼里。
在那一瞬间，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公公死之前阿玲的老公还遮遮掩掩不公开小三，而公公一去世，小三就公诸于众了，想必是想让阿玲一直照顾瘫痪的公公，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公公已去世，阿玲的老公就不需要家里那杆任劳任怨的“红旗”了。
家庭的冰冷窒息，事业的不温不火，让阿玲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可是她的学生伟伦曾经带给她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使得她和学生之间产生了一丝丝的暧昧情愫。
但是，那一点的温暖在阿玲被动的与学生发生关系之后，一切都变了，心理上的羞耻感，精神上的压抑，学生不管不顾的纠缠，学校发现端倪后的辞退，阿玲的事业和婚姻都结束了。
02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恋
《热带雨》影片中的另外一大看点就是女主阿玲和学生伟伦的师生恋，对于这点，导演的处理手法比较细腻，情愫的产生都在点滴的细节之间。
阿玲一次去医院检查身体，碰到了因为武术训练而受伤的学生伟伦，因为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好心的阿玲开车送伟伦回家。
在车上老师阿玲问伟伦的父母知不知道他受伤，伟伦说父母在中国做生意很忙，以此可以看出伟伦缺乏父母的陪伴，从而也能明白为何伟伦后来会爱上成熟贤惠的老师阿玲。
因为有几位学生的华文成绩太差，阿玲决定给那几位学生补课，时间定在每周三的下午，其中就包括伟伦。
有一次在阿玲给学生补课的时候，弟弟来找阿玲，弟弟是卖榴莲的，便给了几个榴莲给阿玲，当阿玲提着榴莲回到教室时，其他同学都溜走了，只剩下伟伦。
伟伦做作业时，时不时看看榴莲，阿玲发现了，问他是不是肚子饿。然后镜头一转，两个人在一起吃榴莲，阿玲边吃榴莲边给伟伦指出作业错误。
而伟伦之所以想学好中文，是因为他爸爸希望他将来去中国做生意，学不好中文会被爸爸骂。
有一次给伟伦补课，阿玲家里有事赶着回家，因为伟伦作业没辅导完，只能把伟伦带回家。
阿玲做饭去了，伟伦做作业，“帮”字不会写，阿玲的公公在他手臂上轻轻画了一遍，伟伦一下子就写出来了，公公开心的对他竖起手指，嘴巴里啊啊啊的喊着表示赞赏。
阿玲做好饭，三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坐在一起吃饭，那画面温馨的像是一家人。也是那次，伟伦偷偷拍下了好几张阿玲洗菜做饭的照片，后来被同学发现，闹到了校长那里。
有一次下着大雨，阿玲给伟伦补课完送伟伦回家，在车上，阿玲接到医院电话，说上次人工受精没有成功，阿玲忍不住哭泣起来，伟伦看着老师伤心的样子，想要安慰却也无法开口，阿玲将车停在路边，在雨打窗的嘀嗒声中呜咽哭泣。
伟伦要参加武术比赛了，他在阿玲的办公桌上贴了纸条邀请阿玲前去。阿玲本来没打算去，可是回家看到公公在看他一直喜欢的武侠片之时，阿玲打算带着公公一起去看伟伦的比赛。
一开始当伟伦环顾四周没看到阿玲时，他的脸上有失落，当主持喊到他的名字轮到他上场时，阿玲和公公出现在了观众席。伟伦获得了冠军，阿玲和公公开心为他鼓掌。
当阿玲知道伟伦父母没来时，表示她会和公公一起给伟伦庆祝。在弟弟的榴莲摊前，阿玲带着公公和伟伦一起开心的吃着榴莲，阿玲边吃边喂公公，为公公擦嘴周围的榴莲。
当阿玲起身去接电话时，伟伦满脸笑容的像阿玲一样给公公喂榴莲，帮公公擦嘴，接完电话的阿玲，远远的看着这幅有爱的画面，她的嘴角上扬，面带微笑和欣慰。
为伟伦庆祝完，在回家的路上，阿玲开着车，当目的地到达的时候，阿玲转身一看，车后座上，伟伦和公公依偎在一起睡着了，阿玲的脸上又出现了那欣慰温暖的笑容。
后来在一次改作业的时候，阿玲看着伟伦的作文写的是关于师生互相尊重的文章，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着笑着走了神，红色笔在伟伦的作业本上晕染了一大块红色印记。
此时的阿玲对于伟伦的情愫，我觉得算不上是爱情，只能说是伟伦给她冰冷的生活带来了丝丝温暖，她对于伟伦更多的是长辈似的的关怀。
而后一次下大雨送伟伦回家，伟伦在车上睡着了流鼻血，出于对学生的关心，阿玲把伟伦送到了家里，为伟伦冰敷鼻子，可就在阿玲弯腰查看坐在床上的伟伦的鼻子是否还在出血的那一瞬间，伟伦忍不住亲吻了阿玲。
阿玲一开始是拒绝的，大声训斥并打了伟伦一耳光，可是赤裸着上半身满身强壮肌肉的伟伦扑过去抱住了阿玲，将她压在床上，热情似火的激吻袭来，阿玲半推半就，不可描述的事情就发生了。
小男生就是小男生，和阿玲发生了关系以后，走在路上，站在电梯里，坐在公交车上，心心念念的就想拉着阿玲的手，十指交扣，这就是青春年少对爱情的憧憬。
可是这些对阿玲来说都是麻烦，阿玲知道一开始就是错误，当伟伦毫不顾忌的在阿玲办公室的座位上等阿玲下班，被其他老师异样眼光瞧见的时候，当伟伦在学校不管不顾要牵着阿玲手的时候，曾经他给予的丝丝温暖，现在都变成了麻烦。
后来在伟伦看着手机里偷拍的阿玲的照片时，被其他两个同学将手机抢了过去，因为抢手机伟伦和那两个同学打了起来，闹到了校长那里，校长因为个人升迁问题，劝阿玲自己找个理由辞职。
阿玲要走了，伟伦说这是他第一次分手，他想要一个分手前的拥抱，在大雨磅礴的路边，伟伦和阿玲相拥在一起，伟伦说他的心好痛，阿玲说：“是这样的，今后你会习惯的！”
这么一句话也道出了阿玲心中的苦，生活就是会让人心痛，阿玲早已经习惯了生活给她的痛感。
他们的师生禁忌之恋，不可言说，没有结果！
03男权社会对女性满满的恶意
《热带雨》除了中年危机和禁忌之恋，我还看到了男权社会对女性满满的恶意。
阿玲的主要困境是他和老公结婚八年没有孩子，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一针针的催卵针为自己打着，频繁的去医院检查卵子成熟情况。可是她的老公早已放弃了她，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生养孩子。真的应了那句，老婆是可以随便更换的，只要孩子是他的，孩子的妈妈可以是其他人。
那是阿玲不能生育吗？也不是，在和伟伦的那一次关系之后，阿玲怀孕了，这证明阿玲的身体也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只是她和老公的身体“不合适”。
可是在现实中，一旦夫妻无法孕育，一般首当其冲的就是找女方的麻烦，觉得是女方不会生。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如果一直生的是女儿，首当其冲责备的还是女方，会怪女的生不了男孩，给女方喝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殊不知，从生物学上分析，生男生女的决定权在男性身上。
《热带雨》中，与阿玲息息相关的男人有三个，她的公公、老公和伟伦。
对于他们三个男人，都需要阿玲照顾。公公瘫痪需要阿玲照顾；老公工作忙碌，家庭和瘫痪的爸爸需要阿玲照顾；伟伦学习需要老师辅导，回家需要阿玲送。
阿玲对于他们的需求，都照单全收，把公公照顾的无微不至，在老公眼里，她像是取回来的一个保姆。
对于伟伦，她也是尽心尽力，在被伟伦有些强迫的发生关系之时，从她的表情和动作看来，她其实不是心甘情愿，她有不自在，她有尴尬，甚至有些难堪，可是伟伦没有顾及她的感受，因为青春期的性冲动，精虫上脑，以及对阿玲母性光辉的依恋，他就那样“强迫”了阿玲。
后来纠缠阿玲和她闹情绪，在阿玲开车的时候打开车门想往下跳，害的阿玲撞了一辆出租车，当阿玲下车痛苦的和出租车司机解决撞车问题的时候，当阿玲被出租车司机责骂的时候，伟伦悻悻的抱着书包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去坐大巴车了”就走了，留下阿玲收拾这烂摊子。
在一旁的其他车的车主下车看了看阿玲，满脸不屑的冒出一句“原来是个女司机！”这个“女司机”也是对女性群体的一种歧视！
阿玲的弟弟会经常找阿玲要钱用也不还，阿玲学校的校长为了自己的升职让阿玲自动辞职。
这些男性代表了男权社会里，各种类型的男性对女性的“欺负”！
影片中，有两个男性身体的全裸出镜，一个是阿玲的公公，在他洗澡之时，和一次拉肚子阿玲给他换尿片之时，下体可见；还有一个是学生伟伦，当伟伦和阿玲发生关系之时，画面是全景拍摄，伟伦的整个身体是一丝不挂的，除了脚踝上还挂着没有退下去的裤子。
看到这几处画面之时，脑海里是疑惑的，为什么导演要用这种方式拍摄，为何不像正常的电视剧里那样点到为止，让观众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就行了？
为何要这么赤裸的展露人前？后来想了想也许是导演想要表达女性在男权面前的无力，只得被动接受的无奈。
在瘫痪的公公面前，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妇要为赤身裸体的公公洗澡穿衣擦屁股换尿片。
在青春期性冲动的伟伦面前，面对他的赤身裸体，她只能满足他的欲望。
不禁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个电影片段：
一位中老年女性在一个贫穷的乡下给一群远离家乡的男性工人做饭，一次她在水边洗衣服，一个年轻的能做她儿子的男人向她求欢，她先打了他一个耳光说“我的年纪都能做你妈妈了！”
可是男人说他离家很久了，那种事情很久没做了，好难受，男人苦苦哀求她可怜可怜自己，女人不忍心就答应了。
这一段看得特别让人心塞！她可怜他，可是谁来可怜她呢？她也是一个人，又不是泄欲机器。
女性在性的问题上就如此的没有自主权吗？回望过去，曾经的日本侵略者大肆搜罗慰安妇，也是对女性权利的极大侮辱。
女性也应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有选择性的自由和权利，而不是男权的泄欲或者生育工具。
《热带雨》的导演一直对女性题材比较感兴趣，他在一次采访中说过这么一段话：
我觉得华人社会里，男生都很喜欢做一家之主，但是婚姻或者家庭碰到问题的时候，第一个躲起来的往往都是男生，真正有力量去勇往直前或者面对问题的永远都是女人。
也许是出于对女性的保护与赞赏，影片中的阿玲一直都是端庄的，保守的，沉稳的，哪怕和伟伦有床戏片段，阿玲的衣服都还在身上好好的，只是上衣的扣子被解开，露出文胸。不像有些影片，为了博男性眼球，总是让女性裸露太多，不该露的也都露了。
想要改善女性的社会困境，唯有让女性更多的跻身于领导层。而现实真相是，世界仍然由男性在掌握。这意味着，当要对这个世界做出真正有影响力的决策时，女性的声音并没有得到平等的对待。
只有当更多的女性进入领导层，用有力的声音表达她们的需求与关注时，世界上所有女性的处境也将随之得到改善。
作者 | 花籽
南京市作协会员，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南京市江宁区作协会员，图虫资深静物摄影师
《女人坊》（语林）杂志签约作者，文章发表于《乌鲁木齐晚报》《常州晚报》《北海文学》，《劳动时报》《亳州晚报》《北碚报》《语林》《江宁新闻报》《天下美篇报》和《C位》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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