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生的暑假生活——让人难受流泪的生日礼物(9)

二娃去年考上外省一所本科大学，数学及应用数学专业。他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平时，能在卧室呆着，就绝不到客厅；能在家缩着，就绝不会出家门。暑假还没开始，我就开始愁：近50天的暑假如何安排他？

2014年单车骑行西安-北京

　　19年前的一个周五早上，我剖腹生下一个7.2斤的男孩。事先不知男女，没取名预备；在医院，也没精力去想。亲友来医院看望，问叫啥名，我脱口而出：王二娃。大家哈哈大笑。从此，二娃，便成了儿子的小名，一直叫到现在。他高中时的数学老师是二娃爸的高中同学，总是习惯性地叫他王二娃，于是乎，在高中同学中，知道王二娃的，比知道他本名的人多。不管大家叫他啥，他都乐呵呵答应，从不介意。

　　二娃的大名是出生一个多月，要去派出所上户口时才决定。名字出自孔子的“君子有九思”中的“事思敬”。当时网查，只查到一个同姓同名者，是位教授；现在，是中科院院士。

　　平时，家里边，都叫他二娃，出门在外或一些正式场合，才叫他大名。他十来岁时，我带上他去户外徒步、骑车，叫他扛队旗。久而久之，大家给他封了个“小队长”称号。直到现在，驴友们一见我，都会问：小队长呢？

　　二娃的生日，他爷爷奶奶记得的是农历，他姐他爸与我，记的是公历。混淆不清，常忘记他的生日。有一年，都晚11点了，他姐突然打来电话，说今天是二娃生日。我和他爸跳下床，推开他房门，二娃已经睡沉了。

　　我也没觉得有啥，二娃对生日也不在乎。但今年19岁的生日不一样，无论如何都该记住，能记住，而且要特别庆祝一下。——农历和公历的生日日期，与19年一样，重合了。这样的重合，这次过了，要再等19年，他38岁的时候了。

　　于是，姐姐周末专程回家，提前一天给弟弟过生。生日简单，一家四口，许愿吹蜡烛，吃生日蛋糕。

　　姐姐送他一份生日礼物。是什么，姐姐不给我看。不看就不看吧，姐弟有姐弟俩的秘密。

　　我送了他两份生日礼物，一份是提前准备的，他既含羞又满意地收了；一份是临时的，他极其不满，不想要，但被我强塞给了他。

　　第一份礼物是准备了一年，准确地说，是拖了一年，本来是他18岁就准备送的，种种原因，没准备好，就另送他一条生肖项链做成人礼物。于是，这份生日礼，拖到今年19岁才送出。

　　我一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称职。我是个没有仪式感的人。忘记儿子生日，从没花心思给儿子准备生日以及其它节日礼物。也极想改变，但生性懒惰，情感粗枝大条，许多想法，永远只停止在想法。

甘肃省迭部县扎尕那过11岁生日

　　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把二娃从出生到19岁前的所有照片、视频、语音，全部找出来，按年度挑选，按年度制作成分视频，在二娃生日的前一天，7月25日终于合成了一个18多分钟的视频。视频的标题是《19岁生日留恋》，结束语是“未来可期，敬请期待”。

　　二娃开心地拷贝到他笔记本电脑上，直说谢谢妈妈，但当我在电视上播放，要他一起与我们一起看时，他却拒绝了。他姐很理解，说，他都这大了，怎么好意思和我们一起看他这些流鼻涕光屁股的照片嘛。

　　事后我问二娃看视频没，他说，看了，看了一部分，不好意思看完得。

　　哈哈。我终是忍不住笑了。这19年，二娃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175高的青年，从爱耍饭疯的胡搅蛮缠小孩，长成一个彬彬有礼的温良大学生，从多动爱玩、沙里滚河里跑的野蛮小子，长成一个能在卧室呆一天的宅男，这是怎样一个缓慢而又迅捷的过程！一幕幕清晰如昨日，似乎伸手可触及，又似乎远得像璀璨的夜空，遥不及及。

2013年骑行青海湖

　　对于父母，孩子幼小时盼他快快成人，孩子大时又盼时光慢些再慢些。对于子女，年少时父母是座大山，离不开别不了，父母去哪跟到哪，长大了嫌父母话多唠叨管得宽，只想逃离家逃离父母。

　　第二份生日礼物，是他生日当天送的，是临时的，意外的，二娃极不满意，极反感。

　　这份礼物是，去一家媒体单位实习。

　　从农村帮爷爷奶奶收获包谷回家后，一周的时间，二娃就出了两次门。一次是顾阿姨叫他去参加余泽鸿烈士故居，一次是高中同学聚会。7月20日河南发生洪涝灾害后，顾阿姨全部精力和时间都集中在组织救灾物资和人员前往河南救灾上。

　　让他主动向顾阿姨申请事情做，他不干。看他天天在家，我心里非常恼火，有时，恨不得一个巴掌把他扇出门。可他生日将至，我是把心中的怒火是忍了又忍。

　　生日那天，是周一。因工作上的事，我电话朋友亦奕。说完工作，聊起儿子，她家儿子与二娃同年。我说想给二娃找一个比较固定的事情来社会实践，我看着他天天在家踡着，就烦。

　　亦奕听我一诉苦，当即就说，你问问二娃，来我们单位愿意不？我们单位需要人。

　　真的呀？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前段时间单位领导还在喊我儿子去，我儿子去了他专业对口的单位实习。只是，在我们单位实习，工资低得很。

　　工资高矮没关系，有没得工资也没关系。我现在最主要是要娃儿出门，接触社会。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出门找人打架，我都高兴得很。你这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挂了电话，我心里是既开心，又愁。开心的是，接下来的一整个暑假，我都不用烦恼二娃的问题了。愁的是，二娃肯定是不愿意的，要怎么才能做通他思想？

　　不出所料，当我给他说起这事，二娃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平时中午，我都是在单位午饭休息，那天中午，特意回家。吃过午饭，二娃回他房间坐在桌前打游戏，我跟着他进屋，坐在他身后的床边。

2016年在新加坡

　　二娃，生日快乐。今天早上走得急，忘了给你说。

　　谢谢妈妈。二娃头也不回。

　　你生日，要给我说妈妈辛苦了。我提醒他。

　　妈妈，您辛苦了，谢谢您给我生命。说这话时，二娃停下了手，回头望着我。真诚又敷衍。不等我说话，又掉转头，继续盯着电脑，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起来。

　　妈妈不辛苦，妈妈今天再送你一件生日礼物，要得不？

　　啥子嘛，你昨天不送了我嘛？

　　去妈妈朋友亦阿姨的单位实习一个月，人家亦阿姨主动说的。

　　二娃挺直了背，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去不去，同意不同意，你妈给你说，你答一声白嘛！二娃爸在屋外听见我们的谈话内容，见二娃久不作声，便高声嚷了起来。

　　我冒他爸的火，今天娃儿生日，再怎么也该好言好语的劝说。一点都不顾忌娃儿的感受。

　　我正要说话，手机电话响了。单位同事打来的。我去阳台接了几分钟电话，又坐回二娃床边。

　　二娃坐在电脑前，阴沉着脸，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二娃，去亦阿姨单位实习，要得不？

　　不想去。

　　为啥子呢？

　　这个假期，我就想随意安排自己，不管是好是歹，我都自己负责。

　　你的随意安排就是随便耍，是不是？

　　算是吧。社会实践，以后假期再说。

　　你觉得随便耍，浪费一个暑假的时间，值不值？

　　面对我的质问，二娃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今天你19岁了，妈妈给你提三点要求：一是对自己的未来，不管是学业，还是职业，以及爱情婚姻，都要有一个计划和规划，制定一个目标。有目标，才有方向。二是，要对自己的人生、对家庭要承担起责任。有责任心，责任感是男人最基本的素质和要求。三是目标和责任要落实到行动上。没有行动，都是空谈，永远都只是个梦。听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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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清楚了。二娃木然回答我。

　　听清楚了，那实习的事呢？

　　不想去。

　　说了一大通道理，白说了。心里的怒火，腾地升起，我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一步冲到他面前，骂了起来。

　　你到底想咋过嘛，你说你要画画，回来10多了没看到你画一笔，你说要啥子训练，我只看到你天天游戏。喊你去学驾照，机械东西，你不乐意我不勉强。顾阿姨那，人家不喊你，你就不去，你天天踡在家里，同学不找同学耍，老师不去看老师，这不去，那不去，以后假期，有好多个以后假期，你究竟要咋子……

　　越说越气，口不择言了，管他那些是事实那些是冤枉他的话，一古脑地倾口而出，管他受得了受不了，管他是不是生日。

　　二娃埋着低，十指用力的紧紧的交叉一起，手腕上，青筋暴鼓。这是他心里愤怒到极点，却极力控制自己情绪的表现。

　　我住了口，不再言语。沉默，可怕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我不能松口，一松口，所有劝说都白费了。我等他做出决定。以我对他了解，他最终会屈服我的。他就像只牙膏，必须得有人去挤他压他，不然，他是不会动的。在挤的过程中，或许，会因用力过猛或不当，伤了牙膏皮，但终究，牙膏是出来了。

　　我不是要他屈服，是要他走出家门。他只有走出家门，去实践，才能成长，成熟。不逼不行呀，已经19岁了。人越宅，越畏惧现实，越畏惧与人打交道，越逃避社会。

　　僵持，僵持。不知过了好久，二娃终于吐出三字：好，我去。

　　我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驰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下午，给亦奕回话，说孩子同意了。很快，她便回话来，说领导同意，明天9点二娃去单位找她，正式开始实习。

　　因我第二天要下乡，晚饭后，我带二娃去他熟悉即将实习的单位所在位置和公交路线。

　　实习的单位离家较近，走路半小时，公交两站路10分钟。距我单位也近，走路十来分钟。

　　一路上，二娃都沉默不语，机械地跟着我的脚步走。到了单位门口，我问他要不要先见见亦阿姨，他说认识，不用。

　　在我们等公交回家时，突然下起暴雨来。我们在一家商铺门口躲雨时，二娃站我身后。我转头给二娃说话，一抬头，突然发现二娃的眼角，挂着一滴泪。

　　顿时，我的心，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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