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来到你身边
终于来到你身边
今天,终于来到你身边,史蒂文斯!在此之前,你耀眼的光芒被我灰暗的眼睛遮蔽,并不是我存心漠视你。人类的视野总是难以触及所有的美丽,但我不会像人类一样“站在高楼上,傲慢地指着大山”。
来到你身边,顺便遇见了早已熟识的狄金森、布罗茨基、辛波斯卡和艾略特。狄金森就不用说了,那个圣女般的小妮子用会呼吸的词语美化自己的肌肤和灵魂;我看到布罗茨基正在给邓恩书写挽歌:“我们可以分享我们的生命/但我们和谁分担死亡?”;我看到辛波斯卡“跳脱”的针刺中娜夜的“眺望”:“倚窗眺望的女人/一个刺透自己的针/把外面的风尘/关在外面”;我看到戴潍娜站在北京郊外的大雪中喟叹人类的词语不够用,那种对语言的焦虑比盛开的雪花还要旺盛。
艾略特从但丁、歌德、波德莱尔和叶芝的诗歌里站起来,把放纵的情感调到最小温度,把张扬的个性降到最矮高度,把“我”放在“你们”中,把“我”放进事物里,谦卑的智慧成就的不是谦卑而是伟岸。
如果说艾略特的拘谨让他的《荒原》成为时代的一大堆碎片,那么庞德就是最卓越的工匠,他把“荒原”粘合在一起,创造了一首完美和谐的歌曲。庞德的重量足以压垮你的眼睛。《论语》拯救了这个带有专制性格的真诚的欧洲文坛领袖。他目睹了欧洲社会生活和人类语言的双重衰退,便开始直接处理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的“事物”。他对中国的迷恋让我对他日日迷恋。
如果说艾略特故事不多、宛若平常一段歌,那么史蒂文斯就是贝多芬晚年的《第九交响曲》。贝多芬失聪之后更加固执,拒绝向耳聋低头,创造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所以说“固执的人不是天才就是SB”)。史蒂文斯也是一个拘谨的人,他说:“我就是我周围的事物”。低矮的姿态创造了一个高大的世界。艺术的秩序崇尚永生,尘世的秩序趋向毁灭。尘世的繁华已经创造了走马灯似的一个个王朝的幻灭,而人类的冷淡和高傲比过往任何时候还要触目惊心。且不说像欲望一样疯长的高楼,已经成为70年以后的“荒原”;且不说像牛奶一样的工业废水,40年来源源不断地流进我们的胃;且不说红尘烟火如何占领我们的星空,让我们的肺找不到一片干净的云彩。单说摆在几案上的事物,常常被我们冷落,寂寞地死去。柑橘、苹果、和田枣、桂圆、葡萄干、核桃、玫瑰饴、黄麦芽饼、竹炭黑花生、意大利咖啡豆、桂林锤糖、老婆饼、肉松蚕豆、新加坡奶粉、葛根粉、安利蛋白粉、软骨素、京都水果麦片等等,这些与我们朝夕相处的事物,我们或者漠视,或者等到他们死期到来后随手扔掉。我们对待事物,特别是对待低矮事物的漠视或冷淡,让人类越来越膨胀,但人类并不知道气球是如何破碎的。
史蒂文斯告诉我们,诗是人向世界的表白。人没有了诗就没有了世界,人类只有人自己。人在物质里狂欢,诗人在词语里纵欲。人向世界伸出手去,抓回来大把的名望和利益;诗人向星空伸出手去,抓回来大把闪光的词语和思想。人站在物质上享受尘世的快乐和满足;而诗人在词语里接近和谐有序的事物中的真和善。做人是对拥有一瓣世界的快感;写诗不过是出于对事物和谐的陶醉。
史蒂文斯灵魂的深刻、诗意的纯粹,成就了一个诗人的诗人!
2020.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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