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05日 星期二

文化习俗对抗击病毒的影响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13期,原文标题《文化习俗对抗击病毒的影响》,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一个国家的文化是各种行为规则和习俗的总和,包括对待规则、约束的态度,这些文化决定了人们是否能够保持足够的社会距离。

主笔/薛巍

文化习俗对抗击病毒的影响

3月20日,为避免新冠病毒传播,英国首相约翰逊下令无限期关闭全国的酒吧、餐厅、剧院、电影院、等公共场所


3月6日,著名“病毒猎人”、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院长彼得·皮奥特对《泰晤士报》记者说:“没有比英国文化更适合采取保持社会距离这一措施的了。英国人的性格比较矜持,你想想巴西人,拥抱别人时像搜身一样。”

他或许没有料到的是,英国人至今仍在外出、聚会。英国《每日邮报》报道,3月17日,英国最长寿的老人之一、105岁的艾伦·马修斯违反政府关于避免人群聚集的规定,在北安普顿市一家酒吧里庆祝了自己的生日。她出生于1915年,经历过25任首相、四位君主,她说:“我什么都见识过了,不会让病毒妨碍我跟朋友和家人一起庆祝。”

在英国,像马修斯这样的人并不少。《经济学人》说,3月16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在电视讲话中鼓励英国人避免参加聚会,避免前往酒吧、夜总会和剧院等人群密集的场所。但由于他不是命令英国人那样做,所以很多英国人不以为意。有酒吧老板宣布会照常营业。到3月20日,约翰逊指示所有酒吧和餐馆停业,而这时候很多英国人决定出门去最后大喝一场。在约翰逊宣布禁令后,伦敦人外出的程度仍高达平时的25%,相比之下,意大利的米兰降到了平时的3%,纽约降到了10%。

英国人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却又热衷于去酒吧,这看起来很矛盾。英国人类学家凯特·福克斯在《英国人的言行潜规则》中解释说,酒吧是重要的英国文化窗口,英国境内约有500万家酒吧,英国四分之三的人口经常光顾酒吧,其中许多人是常客,把家附近的酒吧当作第二个家。约三分之一的成年人是常客,每周至少去一次酒吧。“20多年前,就有一本书,叫《英国酒吧的消亡》。如今酒吧类型多得叫人眼花缭乱,有学生吧、亲子吧、运动吧等等。”英国之所以酒吧密布,是因为酒吧能够帮助受到抑制的英国人与他人正常交往。

法国学者拉佩尔说:“英国人极端内敛几乎到了感情瘫痪的地步。”福克斯承认:“英国人性格的核心是社交拘泥症,英国人有着难以消除的社会限制和社交障碍,不善社交,感情压抑,害怕亲密接触。”但他们又会利用游戏、酒吧、俱乐部、酒精来缓解社交恐惧症。“英国人既有强烈的个人主义倾向,又很喜欢组织和参加各类俱乐部。世人眼中不爱与人打交道、独来独往的英国人却几乎在每个领域都有相应的社团,钓鱼、打扑克、插花、赛鸽、果酱制作、观鸟、骑自行车都有社团。英国人不断组织俱乐部和社团、参与体育运动,都是因为他们需要道具和辅助性工具来协助他们的社交,需要一种不为社交而为其他现实目标济济一堂的假象,要通过假装自己正在做另一桩事情,而将自己诱骗进社会交往与人际关系之中。”

德国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说:“一个民族的性格无法从统计数据或民意调查结果中得知。要明确一个民族的整体特质,只有从直接的体验、对其历史的了解,以及与各类人群和部族的接触中获得。”福克斯对酒吧做了大量的研究,她说她运用了人类学的观察方法,确认英国人行为规则中的共性,破译他们的行为密码,这些行为规则定义了英国人的民族身份与性格。每个社会都有其行为方式方面的潜规则,构成了人们的习俗或集体意识。她总结说,英国人都是经验主义者,对欧洲大陆那种蒙昧主义、空谈主义和虚无主义的理论与辞藻有着深刻的怀疑,偏爱事实、数据、常识性知识。“经验主义是英国人务实态度的缩写,是我们实事求是的精神。”

抗击病毒需要政府采取措施,也需要民众的配合。至于民众的配合度,部分取决于他们的文化,或者叫国民性,取决于他们对规则的态度、是否顺从必要时对自由的各种约束。美国自由撰稿人乔·马西斯称,新冠病毒暴露了美国人的自私倾向:“二战”期间,全体美国人都接受配给制,限量获取肉、糖等食物,人们会补胎而不是买新的车胎,以便把重要的物资供给军队。人民为了更大的利益做出牺牲。那是上世纪40年代。如今,美国人甚至不愿意放弃周六晚上去酒吧。美国人已经忘记了为他人做出牺牲,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马西斯说,新冠病毒也许会成为“二战”以来美国面临的最大的危机。特朗普总统宣布了全国紧急状态,卫生部门要求人们相互之间保持6英尺以上的距离,因为即使是年轻人也会在人群聚集的地方传播病毒。然而,周六晚上,全国的酒吧和餐厅都是满的。有些人就是拒不服从政府的要求。一个30岁的女性说:“这里是美国。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是会害死人的。这样的人绝不是少数,他们认为在美国可以为所欲为,哪怕会伤害自己的邻居;认为自己不需要对同胞负责。民意调查显示,计划不参加大型集会的人不到一半。最近几十年来,“更大的利益”的概念惨败,人们更赞同顽强的个人主义,主张自足的美德,把责任感斥为社会主义的品质。

3月13日,马里兰大学心理学教授迈克尔·盖尔范特给《波士顿环球报》撰文说,抗击病毒的成效不仅取决于医学手段,还跟各国的文化有关。她写道:“中国严格的文化规划有效地放缓了病毒的传播。中国让至少5000万人接受隔离,在火车站和商店实施安全检查和体温检测。甚至给纸币消毒。但这不只是自上而下的努力。中国公民担心会感染他人,都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来帮助缓和病毒的传播。他们把自己视为保护其他地区和全世界的前线。跟其他国家相比,美国人不习惯为了共同目标而协调其社会行为。美国松散的文化规划需要一个巨大的转变,要为更严格的规则而暂时牺牲自由。”

美国记者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专栏中提到,盖尔范特著有《规则制定者、规则破坏者:严格和松散的文化如何连接世界》一书。她说,几年前她跟同事写过一篇论文,按照国民对规则和自由何者优先的排序,把各个国家分为严格的或者松散的。严格的社会文化的国家,如中国、新加坡和奥地利,有许多管制社会行为的规则和惩罚措施。这些地方的公民习惯了更高程度的监督。松散的文化的国家,如美国、意大利和巴西,规则较弱,自由度更大。那些法律更强大、惩罚更严的国家可能遭受过饥荒、战争、自然灾害、病菌爆发。这些容易遭受灾害的国家学会了更严厉的方式,因为严格的规则和命令能救命。受到威胁较少的国家则较为松散,他们会优先考虑自由而非约束。

关于各国人对规则的顺从程度,法国学者本内迪克特·拉佩尔在《欧洲脸谱》一书中举了一个十分生动的例子:在布鲁塞尔中央火车站,老师组织来自欧洲不同国家的孩子去学滑雪。老师让孩子们每人都戴上一顶小红帽。结果德国孩子列队整齐,帽子戴得很规范。旁边的法国孩子很难排好队,老师在那里努力维持秩序,再远一点的是意大利孩子,他们的老师还没到,帽子的颜色也不很一致,有红色的、粉红色的,还有橘黄色的,有的孩子甚至没戴帽子。英国孩子很守纪律,但也很冷漠。西班牙孩子则在那里东张西望。

拉佩尔经常在欧盟做培训,接触过欧洲各国的人,对各国的文化差异深有体会。他说,有人戏言:“在德国,人们做一切被允许做的事,被禁止的除外;在法国,人们做一切被允许做的事,甚至包括被禁止的在内。人们觉得德国人太沉闷固执。这与他们习惯于服从有关。服从规则在德国具有根本的意义。”德国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在《音符与铁血:德国人的民族性格》中说:“德国人十分习惯只要有三四人,大家就组织起来的事实。这是他们受教育的方式。”

新教国家,如北欧国家,公益的价值胜过个人的价值。拉丁语系的人,如意大利、葡萄牙、西班牙、法国人,则更注重个人主义。西班牙人豪迈而且崇尚个人主义,喜欢节日和交友。法国人非常个人主义,71%的人赞成个人主义。你要是听法国人谈某体育比赛结果,你会知道第一个法国人是第六个到达终点的,但你不会知道冠军是谁。

有意大利媒体分析说,意大利感染者病死率较高,原因之一是感染者年龄比较大,年龄大的人被感染的原因是他们跟子女生活在一起。拉佩尔说:“意大利人热爱自己的妈妈,意大利男孩是最不愿意离开妈妈的怀抱的。据统计,意大利男孩是欧盟国家中最晚离开母亲的。他们一般要到25岁才离开妈妈。妈妈是他们在道德、教育和饮食方面的参照点。”

文化习俗对抗击病毒的影响

3月21日,2020澳式橄榄球超级联赛首轮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漫威体育馆举行,埃森顿轰炸机对阵弗里曼特码头工


3月12日,《大西洋月刊》网站刊登了美国非虚构作家梅根·奥弗克的一篇文章,她说,面对疫情,美国人仍固执地坚持着有害的自立观念,美国人的个人主义思维不适合对抗传染病。“眼下,美国人要采取的最重要的手段是社交远离和自我隔离,哪怕觉得自己没有生病。这需要美国人思维模式的根本转变:从个人第一转向集体主义精神。”个人主义者只会想,我会不会被感染?不去顾及容易感染这个病毒的老年人和已经有慢性疾病的人。

许多美国人认为对病毒采取预防措施就是软弱、恐慌。因为美国人不习惯于认为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会肆虐美国。高科技、现代的医疗体系,经常能把病人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怎么会被一种病毒压垮?100多年前,在美国大部分人的死因都是传染病,今天,大部分人死于慢性疾病。对他们来说,病毒暴发是一种新事物。

美国人还固守着自立观念。爱默生在《论自助》中说:“做你自己,一定不要模仿。我希望现今我们是最后一次听到顺从与一贯。以后就让这两个词宣告作废。独自行动吧,现在你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便能证明你是正确的。”

美国人相信,应该放手去做,无论发生什么。他们没有这样一种共享的话语:真正的挑战、困难的事情也许是,为了帮助他人而少做点事情。或者,什么也不做。就是待在家里。“美国人对个人责任的概念如此上瘾,以致医疗体系都是碎片化的,社会安全网很脆弱,不愿在意他人身体的虚弱。所以很多美国人没有带薪病假,即使生病了也要去上班,不然就会丢掉工作。”

奥弗克说,人在生病时就会感受到跟别人的关联,对同情有新的体会。社会科学家亚瑟·弗兰克在《受伤的故事讲述者》中说,生病的身体不是一个单子,因为身体从来不是与他人无关,尤其是在传染病时期。患病的身体总是在跟医疗体系、跟配偶等对话。“身体是人际邂逅,而不只是超级个人主义的容器。”

奥弗克说,在疫情期间,成为群体一部分的最佳方式是独处。“不参加集会、在家上班就能救下一个人的生命,虽然你救的也许不是你自己的生命,它可能是你的表弟,或者你同事的弟弟。美国人相信负责治愈的是自己而不是群体。但病毒提醒我们,集体而非个人才是第一道防线。相信个人甚于集体的国家是在拿自己的生存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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