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5月19日 星期日

回不去的棚户,忘不掉的童真,再回首笑里带泪:忆棚户区童年

我以为金色就是儿时的全部色彩。我以为棚户区是另一个世界的概念。

直到小学同学提及儿时旧事旧人,得知仍困囿于小镇的老同学生活水准多还挣扎在温饱线上。还有一位男同学,在前几年严打期间因为涉黑而被枪毙。

我方醒悟,原来我来自棚户区,我儿时岁月里有一抹浓重的灰,被我忽略了,那就是贫穷。

我把依稀仅存的儿时回忆片段,用文字记录下来。这是我生命历程的起始部分。


回不去的棚户,忘不掉的童真,再回首笑里带泪:忆棚户区童年


我们的住所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我的父母拖家带口,离开沿海的故土,跟随兵团建设,来到一个山区的小镇讨生活。我是老大,下边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彼此之间只差一两岁。担心没法照顾四个年纪尚幼的孩子,父母把长得最结实,看起来最机灵的二妹留在故土让外婆抚养。

我们住的小地方叫“南湖岭”。这是一个煤矿的生活区。名字很是秀美,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黄土坡,没有湖,不深不浅也不算清澈的河,是有的。河边曾经出过命案,凡事好奇的我们特地跑去看过热闹。

黄土坡上一排排房子平行排列。南坡上是三排单层夯土平房,抹了白灰,每一户在屋后有自行加建的厨房。这几栋的房前空地,几乎都种着花花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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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户人家的玫瑰养得特别美,他家还有一棵会结果的橄榄树。我不钟情橄榄,但他家的花美得不可方物。男主人中气十足的吼叫时常让人魂飞魄散。说来不好意思,我曾经抵挡不住美的诱惑前去窃花,还被吓尿过。犹记得当时穿着一条绿色毛线裤,站在太阳地里半天晒不干。我也因此迟迟不敢回家。

地势最高处是两排两层的红砖房,外墙没有抹灰,也没有厨房和卫生间。没有抹灰的外墙,在夏天摸起来滚烫。爸爸曾经在盛夏的下午拿水泼在外墙上。随着拖长的“嗞”声,水渍迅速缩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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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那个片区的住房,似乎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点就很好了,吃喝拉撒这些人生小事,勤劳智慧的人们总有灵活解决的办法。一层的住户自行搭建了厨房,二层的就只能在走廊上放一个煤炉子。

我们家就住在第一排红砖房的二层西边第一户。从我家走廊向外望去,下方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坡,是我们平时上学的必经之路。土坡的两边全是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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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条上学必经之路的黄土坡上,我曾经被一条土狗热情追逐。当时,爸爸在土坡下的马路边刚买了猪肉。那个年代,猪肉不是天天有的。当卖肉的来了,沿路叫卖,需要的就去路边割肉。难得开荤,爸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卖肉的额外赠送了大约两个拇指大小那么大的一个肉条。

他喜形于色,拿两条稻草绑了战利品,让我赶紧拎回家。哪想一条土狗盯上我手里的肉,跟在我身后狂吠。我慌不择路,带着哭腔带着几欲跳出喉咙口的心朝家的方向连滚带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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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上下学走得烂熟的路,那次才发觉它难走得称不上路,大坑小洼,砂石遍布。那条另搭的肉条什么时候甩出去了也不知道。只知道半途狗停下了,命大的我安全到家了,却被随后到家没看到额外战利品而大失所望的爸爸,很没道理地胖揍了一顿屁股。

我们的房子不是没有厨房吗?住了几年后,爸爸单位在楼房北侧两三米远的地方又起了一栋两层楼房,作为厨房。两栋楼之间,家家户户都以一条短廊连接。在一些特殊时候,这条短廊意外成了某些人的舞台,某些人的观众席。

穷苦而乐呵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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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的眼里,身边的大人多是乐呵的,包括我的父母。除了一些阴郁的中年男子,他们似乎一年四季总顶着一张紧绷的,嘴角下挂的,似乎被人欠了巨款要不回来的脸。

在我们楼后有一户人家,女主人的鼻子有一道疤。我好奇地询问过原因。男主人笑呵呵地告诉我,那是女主人小时候贪吃,被悬挂着装满食物的吊篮的挂钩挂伤的。女主人在一旁听闻哈哈大笑,满脸的皱纹都在欢快地颤抖。我在很长时间里都对这个打趣信以为真。

当我自己成年了,开始经历生活的种种不如意,我也会怀疑我的充满阳光与欢笑的童年回忆是否欺骗了我。也许那些大人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默默落泪,我们这些孩子没有觉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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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有时候会去最北侧的平房里找老乡“拉呱”。每回去那里,我都是不情愿的。因为那两栋有几户人家散养了许多鸡鸭,一地的鸡屎鸭屎,难有落脚之地。我总是穿着凉鞋,十个脚趾紧缩着,小心翼翼地在一地黄绿白物中“见缝插针”,免不了被大婶们嘲笑打趣会读书的果然讲究。

不过,那里也有我神往的美物,几株紫茉莉和一地凤仙花。紫茉莉馥郁的香气在夏日晚风中萦绕,夹杂着大人们攀谈中高低错落的话语声和笑声。凤仙花的种子成熟后,一碰,外边的种皮就蜷缩起来,咖啡色的“小炮弹”弹落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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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花


记得那里有一个小姐姐,每次洗完小白布鞋,都要在白鞋面上蒙上一层白纸放在阳光下晾晒,她说是为了防止白布鞋被晒黄。有时还拿一块白色的粉搽,把小白鞋伺弄得洁白无瑕。

奇奇怪怪的左邻右舍

说来奇怪,我们的邻居都还蛮有特点的。

有一个独自居住的男青年,会针灸,爱画画。忘了他画得如何,但是相比周边大字不识几个的多数人,能在画纸上自由挥洒各种彩色颜料算是很高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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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看他拿着银针在自己汗毛厚重的腿上找穴位,我忍不住要凑前去看,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针扎在他腿上,我的腿却莫名地非常不自在,一遍遍担心地问:“真的不疼吗?”他头都不抬:“不疼”,又拿了根针扎下。细细的银针很容易弯的,扎好后,还颤悠悠的。

有一个“无赖张”,挺英俊的一个中年男子,嗓音沙哑有磁性,有妻儿子女,是个地痞混混。每每张嘴“三字经”不绝,走起路来罗圈腿得意地左突右突,配合略略前探的脑袋,四处张望。我总觉得他像是时时刻刻站在舞台上,特别享受成为众人的视觉中心。有一回住院,他勾搭上医院里漂亮的年轻护士。当年这些风流轶事,蜚短流长,大人们嚼耳根并没有刻意避开我们这些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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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我们紧邻门的邻居,比较特殊。丈夫外号叫“小灰熊”,半头的白发,平时沉默寡言。妻子叫“洋娃娃”。从来没有人喊过他们真名。妻子的眼睛又大又黑,看起来挺像一个有点凶的洋娃娃。

他们家先于我们住在那。搬来后,我们几个小孩很快就发现了,“洋娃娃”与普通人不一样,喜欢自言自语,一个人唱歌。心情好的时候会主动找人攀谈。心情不好时就开始大声咒骂,多数时候不知道在骂谁。据说她是因为被恋人抛弃而神经失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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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她会在连接厨房的短廊上开始咒骂大戏。骂人的脏话像刀子一样乱飞,瞬间让近旁的人身处刀光剑影之中。骂得兴起,有时还会褪下裤子左右展示臀部表示她的蔑视。如果骂得天昏地暗,旁人无法招架,就有人出动去把在外边忙碌的“小灰熊”请回家。个子小小的“小灰熊”环腰死死抱紧“洋娃娃”,不许她动弹,然后好言相劝,有时也严厉斥责。

有时,我们家几个孩子会好奇地跑到短廊上看热闹,那就惹火上身了。她面朝我们,手指着我们家念咒,甚至会飞两棵青菜一粒萝卜过来。妈妈就赶紧把我们这些好事的小屁孩拉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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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假想敌,除了我们家这户近邻,更多时候是楼下斜对门的一户他们老乡,老陈家。

老陈的老婆白皙精致,穿金戴银,和周边一众灰扑扑的中年劳动妇女明显不是一类人。有时“洋娃娃”骂得太凶,老陈老婆会忍不住回骂几句,大致说她忘恩负义之类的气话。老陈很生气地叫她闭嘴,教训她,“你跟一个神经病计较,你也是神经病吗?”

后来听说,老陈夫妇俩因为贩毒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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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娃娃”和“小灰熊”有一个白皙可爱的小男孩。在当年艰苦的条件下,他们夫妇俩把他打扮得干净漂亮,最好的物质,最柔和的眼神,最深情的怀抱都毫无保留给了他。我记得,那时看他三天两头能吃上肉松,我真是羡慕妒忌到起了骗食的坏心。

搬离旧居多年后,每当遇到旧人谈起往事,我隐隐希望能听到来自那个小男孩的好消息。但一直没有,据说他后来长得瘦小,成绩也并不好。

童年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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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好的朋友,悠,住在我们家前面一栋平房里,她长我一岁。初识她那会儿,她刚上小学,我还在幼儿园。她是个高个的皮肤白皙的漂亮小姑娘,下巴上有一颗咖啡色的痣。悠有个和我同龄的弟弟,是她最忠实的跟屁虫。

悠的妈妈白皙秀气,严厉精干。每次假期或周末一早去悠家,总遇上悠的妈妈一边给悠梳长长的辫子,再迅速扎出一朵大红丝绸花给她戴上,一边数落她太贪玩,间或赏我几个大白眼。我总是不识趣地和悠开开心心玩到饭点才回。

悠的爸爸是矿上的小干部,很有大人物的派头。半秃的前额,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喜欢背着手,腰杆笔直,目光深邃。悠的妈妈会经常为悠的爸爸准备一碟淋上米酒蒸煮的猪心,香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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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端午,悠的妈妈还会包几个小而精致的粽子,再编上两个小网兜,兜底悬着漂亮的穗,兜里是染红的煮鸡蛋,挂在悠姐弟俩胸前,在一众小伙伴面前招摇。姐弟俩当年这个高调的节日仪式,收割了多少小伙伴们的羡慕妒忌恨呵!

悠的妈妈很用心地持家,家里时刻保持窗明几净,督促姐弟俩用心读书。只可惜有心栽花花不开,姐弟俩都不喜欢读书。真是浪费了阿姨当年一天数十遍的数落飞溅的唾沫液。曾经一度,悠凭借天生貌美的优势,在恋爱方面无师自通,借由恋爱关系打开了大半扇通往美国的大门。在最后关头不知为何功亏一篑,仍留在国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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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困小地方的女孩要跳出龙门,不外乎读书与美貌两条途径。我们那个穷困潦倒的弹丸之地,当年还是出了不少长腿美女,肤白貌美,蜂腰巨胸。嫁到新加坡的就有几个。据说是新加坡籍华人慕名找过来寻美女结婚的。

像野草一样恣意生长

当年穷,没什么像样的零嘴,山,大方地给我们美味的馈赠。每年暑假,我们都是要相约去山上走几遭的。如果无意间踏上未被人探访的小路,灌木丛上挂满黑黑胖胖的桃金娘,心情就好比中了大奖。尤其在坟墓边,果实长得格外诱人。忍住惊怕,迅速抓几把,再一溜烟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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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金娘


冒着酷暑漫山遍野瞎窜,也是很辛苦的。有一次,我又渴又晒从山上回到家中。爸爸在地上铺了凉席,家人都在畅快地啃西瓜,只留了一小片给我。第一次,我觉得家里舒服得像天堂,第一次后悔没留在家中而去外边游荡。

除了山上的桃金娘,地头边的覆盆子也很受孩子们的欢迎。这种酸甜的浆果颜值高,挂在带刺的灌木丛里像一盏盏红灯笼。嘴馋的孩子们为了吃奋不顾身,手上腿上挂点彩,那都不是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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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盆子


没有游乐场,田野,就是我们免费的游乐场。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我们拾稻穗,拔兔草,扮家家。或者什么都不做,就是躺在稻草垛上,望着蓝蓝天上悠悠白云,瞎扯几句,也能混半天。

太自由了,源于大人实在无心无力监管。我们就像野地里恣意生长的野草,好好活着,就基本能遂大人的意了。然而好好活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危险无处不在。

楼下男孩,峰,喜欢逃学。一次离家出走几天被人送回来后,他气昏头的妈妈把他绑在柱子上,点起火堆。幸亏当年总有围观的人群可以救场。我在一次围观邻居钓回的鱼时,被群情激昂的小伙伴们直接从二楼破损的栏杆处挤落至一楼,妈妈说我当场口吐白沫。我弟弟也曾爬上栏杆探头向下呼喊妈妈时,头朝下摔落到一楼水泥地上一时命危。我的小妹被开水烫伤过,浑身起水泡。幸运的是,我们都保住了完整的躯壳大难不死,连明显的疤痕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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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还有些危险我们当年未曾意识到,父母也永远无从得知。黄土坡底,有个简易棚子,我们嘴里的“黄大爷”在那儿做些修修补补的活,也卖爆米花。嘴甜的孩子会有爆米花奖赏。“黄大爷”给了爆米花,还喜欢把我们抱上膝头说说话。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意外发现搭在他腿上的衣物掀起了一角,露出了没拉拉链的裤裆。自此我们不再去那了。

身处的危险都是成年后才开始后怕的。而当时未觉怕的我,在校成绩优异,放学又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玩,我很是称心如意的。

嗯,也没有那么完美,除了在争强斗狠这方面,我时常落下风,这颇让我郁闷。当遇到个别顽劣的小主儿,营养不良、气场不足的我,本尊自身难保,更别提去为受欺负的弟弟妹妹出头。直到我的二妹被父母从老家接出来,弟弟妹妹再被人欺负,就有人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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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身边长大的二妹颇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做派。外婆一天一个土鸡蛋的喂养,也让她在体格方面远胜过我。顺理成章的,有一天弟弟回来报喜讯,二妹打败了一直在孩子群里称王称霸人人敢怒不敢言的小黑胖。

我还是很佩服二妹的。但是,这么多年没在父母身边长大,短时间内,二妹情感上和我们之间没能建立起足够的亲近关系,行为上也显得散漫任性。二妹因此经常被被妈妈严加苛责,被年少无知的我们有意无意排斥。这成了二妹成长过程中难以愈合的心底伤痕。

说来,生活就像打翻的颜料盒,暗色亮色纠缠不清。就算贫穷如斯,也不乏幸福的暗涌流淌。如若非要说童年是金色的,那也只是因为回忆这张滤网滤去了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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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羽轻扬,笨笨地努力的人,与生活中体验,阅读中思索,书写中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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