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17日 星期二

亚洲鬼王大战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爆笑和惊悚,截然相反的体验,却是经济不振、思潮保守时期群众最喜闻乐见的两种爆款情绪。

不用说大萧条时期的《金刚》(1933)了,人们看着巨型猩猩攀上帝国大厦,本身就是对工业文明的反思。更不用说田汉作词、冼星海作曲的《夜半歌声》(1937),左翼电影“革命+恋爱”的模式,别有一种凄切的美学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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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说,惊悚片里的“真正威胁”往往源于“主人公内心的黑暗”。近期大热的几部恐怖片中,《灵媒》通过展示敏及其家人信念的动摇、肉身的陨灭,使得观众不得不正视信仰缺失导致的阴暗面;《南巫》则以简单的驱邪故事,透视了马来西亚华人女性微妙的边界感。当人们背井离乡,故土的神会庇佑我吗?

当然还有以删减版《致命感应》与内地观众重逢的温子仁,用了一位白人女性的脑袋探讨东方的性恶性善论;搭上Netflix快车的韩剧《鱿鱼游戏》,则以李政宰、孔刘这样的卡司去玩“木头人”游戏,来窥探底层草根的人性之殇。

从1922年的《诺斯费拉图》(最早的吸血鬼电影)到2021年扎堆霸屏的恐怖片,相隔近百年的惊悚片浪潮或许并非一种偶然。如果说《诺斯费拉图》还有对犹太人的狭隘影射,那么《灵媒》《南巫》《致命感应》《鱿鱼游戏》似乎已经有了更普世的价值内核。它们的故事各不相同,却都在探讨着现代人内心秩序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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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之事,难言之矣,这也只得姑且置之弗论了。”观影记录里,鲁迅是看过1933年的《金刚》的,只是不知先生看到如今的恐怖片又作何论?

韩泰合璧,灵媒何解?

《灵媒》是标准的“韩泰混血”,因其导演是执拍过《鬼影》(2004)的班庄·比辛达拿刚,而原创故事和编剧则是以《哭声》(2016)名震影坛的罗泓轸。这样的跨文化地域合作,对打开鬼片格局无疑是积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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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纪录片形式,让人想起《昆池岩》和《死亡录像》,甚至有点《中邪》的乡土感。奈何摄影师胆子贼大,不管遇到多恐怖的画面都尽量保持镜头稳定,实在是敬业!换硬糖君上去,都拍到脏东西了,屏幕早就扔地上摔稀碎。

巴扬神是当地神祇,世代降神于尼姆家族女性身上。尼姆的祖母是第一代被巴扬神附体的灵媒,她去世后巴扬神附身在尼姆的姨母身上。按照降神的遗传学规律,第三代家族灵媒理应是姨母妹妹(尼姆母亲)的两个女儿尼姆和诺伊(尼姆姐姐)。

出现附体反应后,姐姐诺伊拒绝了巴扬神,还改信了基督教,于是尼姆顺理成章的被巴扬神附体(这里对尼姆附体持保留意见)。为了摆脱被附体命运,诺伊甚至让妹妹尼姆穿自己的衣服,并在她鞋子里放符咒。

姐妹的人生各自继续,尼姆成为第三代巴扬神灵媒,诺伊则嫁给了威洛并生下儿子麦克和女儿敏。但诺伊不知道,威洛的祖先来自雅桑提雅家族,该家族曾屠杀过成百上千人,被仇家诅咒过家族男人不可善终。威洛爷爷被石头砸死,威洛父亲给自己工厂纵火骗保后服毒自杀,麦克和敏兄妹相爱最后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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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始,便是尼姆参加姐夫威洛的葬礼(威洛患癌离世)发现侄女敏的身体出现异常反应。尼姆最初以为是巴扬神附体,抽丝剥茧却发现敏早已成为各种复仇恶灵的容器。在为敏驱魔的前一天,巴扬神最后庇护了一次尼姆让她“神隐”(在睡梦中死去)。而所以参加仪式的人,被无尽的恨意笼罩难逃一劫……

这完全和《哭声》的结构形成了互文:比之社会机器与时代悲剧,超自然力量更加缥缈不可捉摸,人也更无可赢之余地。两部电影均借超现实的表现手法,一再重复那些无法直视的残忍,给出的是“宿命不可逃”的判断,留给观众的则是压抑无解的观影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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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媒》中,搞不清最后巴扬神到底有没有附体过敏,甚至弄不明白巴扬神和报复威洛家族的灵体谁是邪灵;在《哭声》中,宗教变成了杀人凶器,日本神道教神主和韩国萨满巫师联手完成邪恶屠杀,谷城村落变成人间炼狱。

求诸宗教不得救赎反受虐杀的电影文本建构,充分印证了丹尼尔·贝尔的后现代预言:“放弃清教主义和新教主义道德观的结果,自然是让资本主义失去了所有道德观和超验理论。”

马来南巫,边界难寻

来自中国泉州的珂娘公主,随着宰相乘一艘满载稻米的船来到马来西亚的吉打。一个骑象巫师看中公主,公主不从巫师就对船施法,让大海干涸,船成大山,稻米成稻海,困死了所有人。

一端是无法立足的当下,一端是回不去的故乡。《南巫》里影影绰绰透露的历史和当下,指明了它是一部探求边缘人归属感的电影。1987年,华人社会为抗议政府派遣的不懂华语人员担任华文学校的“四个高职”的措施,于10月11日在吉隆坡天后宫举办和平示威,全国华文小学罢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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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切与女主阿燕并没有直接关系,她所要担心的是忽然患病的丈夫阿昌。阿昌信奉当地的神明拿督公,为了追赶拿督公神像旁的毒蛇,阿昌不小心打烂了邻居阿南的木门,随手赔了20块。阿南出门买木板,路上却出了车祸意外身亡。

此事不怪阿昌,可他多少心里愧疚。不久,阿昌在稻田捕鱼晕倒,醒来口吐铁钉。求医无果后,阿燕只能选择相信神明。乩童告诉阿燕,你的丈夫在山中小便引的山神婆婆发怒,并给她符水嘱咐让阿昌喝下。阿燕却不小心把符水煮干,只好去山神洞求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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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山洞里,阿燕听另外一个女人讲述了中国公主的故事。她告诉阿燕,公主珂娘也是被巫师害的,绝不会再去害别人。阿燕在地方法师和山神的帮助下,终于成功解开降头。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普通的故事,且充满长时间的远景固定镜头,唯有当阿燕鼓起勇气走进山神洞时,我们才看到了演员的面部细节和情绪。这也表明了,故事并非本片的核心,呈现人所处的环境才是。

《南巫》开头便道:“这是人与边界、巫界的故事。”表面上是解降救人,实则在展示一种沉默的文化冲击,以及掩藏的故乡遐思。阿燕的老家在柔佛新山,也就是马来最南端,新加坡的对面,是华人比例和现代化程度很高的地方。

她起初不信拿督公,却不得不为了救丈夫而选择相信,她默默抵抗外来文化对自己侵蚀的努力最终失败了。从新山到吉打,从不信神到信神,从西医到巫医,这是否正是马来西亚华人的生存处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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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纪年》里有公主珂娘的故事,但中国历史里却没有,因此马来华人认为这是马来人杜撰的。这本书就出现在阿燕家中,预示作为华人要去学习自己明明不承认的历史。山神婆婆代表的华人,既不能进入马来社会,也不能回到中国故乡。

最后,山神婆婆化身的女子在船上唱起了《出汉关》。这个昭君出塞的故事点名了漂泊者的宿命——别回头看。

温子仁玩叙事,李政宰搞游戏

上映前,温子仁就在INS打预防针:“不要带着看《招魂》的期待去看《致命感应》。”关键你这也没真鬼啊,咱想代入也很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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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感应》的女主原名艾米丽,因为童年特殊经历而遗忘了8岁以前的事。嫁人之后两年流产三次,渣男丈夫总是一副“都怪你”的样子。随着系列诡异谋杀案发生,艾丽米逐渐通过凶案现场的感应回忆起恐怖的“加百列”。

温子仁是个叙事大师,在观众很早就猜到点什么的时候,仍然愿意跟着他绚丽的镜头去揭开迷雾。在《圣经》里加百列是个善良的天使,而在《致命感应》中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能够发出超声波似的叫声,影响电波透过无线电来讲话。

一体双生的故事并不新鲜,但温子仁最大的特色是沉浸感。无论是打斗场面的广角镜头还是动作的追踪,都能看到《招魂》以来自成一派的风格。爱奇艺版和原版相比有三分多钟的删减,但硬糖君认为除了血腥程度降级外,并不妨碍影片的整体理解。或者说,即便加回删减部分,也不能给较为平庸的《致命感应》添彩。

影片有两个纵深侧面,一是加百列和艾米丽是母亲被性侵后所生,二是艾米丽是因为丈夫的暴力才唤醒的加百列。如果我们把《致命感应》聚焦到控诉强奸的发声以及家暴对女性的阴影如同“恶性肿瘤”,似乎比把影片归结为简单的女性犯罪悬疑要更升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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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致命感应》还算是温子仁的新尝试,那么李政宰的《鱿鱼游戏》就有些炒《赌博默示录》的冷饭了。倘使观众之前看过《欺诈游戏》《弥留之国爱丽丝》等剧,那么《鱿鱼游戏》基本索然无味。游戏并没有多少智力博弈全是小孩子过家家,人性也没有深入展露全是强行点题。

人物塑造缺乏新意,啃老男主成奇勋,挪用公款曹尚佑,张牙舞爪韩美女,单纯巴铁阿里,身患绝症吴老头,脱北女孩姜晓。李政宰饰演的成奇勋,从一开始就在呈现善良,结果弹珠游戏那一轮突然欺骗糟老头。老头淘汰后,又混到第六轮,用善良感化尚佑,对方自杀让成奇勋领走了456亿韩元奖金。

《鱿鱼游戏》对富人和穷人的想象陷入了两种极端贫乏:富人就铁定精神无聊,要瞎花钱搞游戏基地;穷人必然在大逃杀里厌恶富人的摆弄,要放下一切来掀翻游戏组织。坐拥百亿资产的男主,最后没有履行承诺去亲自照顾尚佑母亲和姜晓弟弟,也不去美国看亲生女儿,而是要揭露一切——圣母都没他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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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恐怖电影已经进入了全新时代,很多电影不看解析已难穷其妙。这是区域经济快速发展的阶段性产物,呈现出的特点也与西方惊悚片迥异。只是曾经最具代表性、至今被奉为经典的日本恐怖片,本轮掉队令人唏嘘。贞子和伽椰子年纪也大了,难道真要就此让出鬼后宝座?而我们中国的笔仙碟仙们,仍然在等待着再就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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