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在成都

文 | 十七

“小霸王”的人生，由一个个充满仪式感的瞬间层层铺叠而成。

高中时学习为重，母亲不让她进舞蹈社团，她听话地断了念想。高考结束，她考得不错，得知好消息后，母亲拿出了一叠长春本地各个街舞培训点的宣传单。当时她就哭了。2010年6月28号，是她学习街舞的第一天。

大学时期，她拿到第一名，把期末成绩排名表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几句热血而中二的少年宣言：“做第一、不空虚。圆满的大学给了我太多太多，这个学期再拼一拼。”

在成都做幼儿园老师后，某次园里早操比赛，她给班里的小朋友们装备上李小龙式的黄色队服，戴上统一发带。照片里，一群小小李小龙们列队站立，相当神气，带班老师“小霸王”成就感爆棚。

每个类似的片刻都稳稳镶嵌在“小霸王”记忆里，假若一时想不起，那么翻翻 qq 空间、微信朋友圈、手机相册，以及抖音账号，她就能再次重温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这些构成了旁人眼里可萌可帅的“小霸王”的明亮底色。她跳舞、工作，用持续不懈的努力赋予人生以秩序和意义。一切经历是有意义的，努力就有回报，在她简明单纯的世界里，人生中黯淡的部分因此也可以被妥善安置。

漂在成都

毕业那年，“小霸王”拖着行李，从东北到了成都。她从小没出过东三省，到了成都，工作是在招聘网站上找的，她摸不清学校好坏，见有学校招人便投简历过去。凭着大学里的丰富经历，和还算不差的运气，成都本地好几所相当不错的学校愿意要她，让她去做舞蹈社团的老师，也有让她去教音乐或者体育。她去了一个公立幼儿园，符合了她专业对口的愿望。她没料到的是，在这个看似顺利的开局后，成都生活很快给了她当头一击。

初来乍到，她不擅长社交，没有朋友，是一个“不会来事儿”的小孩。因为在成都一个人也不认识，工作中涉及到方言也听不懂，所以做事很被动，再加上存在水土不服的原因，“小霸王”一开始并不顺利，还曾被园长下最后通牒，说再不努力，很可能要被解雇。

“小霸王”立下目标，要做一名优秀的幼儿园教师。现实残酷，当时“小霸王”住在郊区，她每天清晨5点起床，穿过大半个成都去上班。在半年的实习期里，这份工作每月收入是850元，那是2014年。更难面对的是，这所幼儿园多是职校毕业的老师，她是少有的本科毕业生。她不能不想起大学里的同窗，如今一个个已经是老师、班长，还有教研组长。

她立志要“崛起”——逼自己积极，学校里凡有活动，从跳舞、论文到画画，无论是否擅长，她来者不拒。年末总结，每一位老师要讲讲这一年的经历，转正后薪水提高至两千的“小霸王”，讲起顶着巨大压力没命努力的一年，当众哭了出来。

当时的低谷已经时过境迁，成了可以笑着讲出来的回忆。“小霸王”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未经磨难。在比同龄人经历更多、历练更多这件事上，“小霸王”是很为之得意的。

不如跳舞

对于跳舞，“小霸王”一直很认真。每天最早到，最晚走，爵士、hiphop、locking 一个不落地全都要学。学舞的动力部分源自喜爱，部分出于自尊。她总能想起学舞时，自己兴致勃勃地回回站第一排上课，却被一个同班男生私下劝导：“你跳别的舞吧，跳街舞好丑啊。”

大学时，舞蹈曾带给她很辉煌的日子。她那会儿不叫“小霸王”，别人也不喊她的真名“田媛”，给了她一个跟实际长相反差极大的威风称号，“媛哥”。校园舞蹈赛上，“小霸王”带着自己所在的学前教育系，第一年便扭转倒数名次，风光地拿了第一。她参加了三年，三年全是第一，称得上改变校史。她在舞蹈工作室兼职，上过当地新闻，媒体拿她当励志人物，报道主题是大二学生不用管家里要生活费。

但她很早清楚，跳舞只是爱好。朋友们在毕业后去街舞工作室做职业街舞老师，而她不同，脑子里还有一个做幼儿园教师的梦。吉林师范大学与新加坡有合作项目，作为优秀毕业生，“小霸王”得到一个直接去新加坡工作的机会。她因为初恋而选择了成都，后来两人和平分手，她也很感谢对方。她说自己来到成都后，从来没有后悔过。

“书上说，小孩的人格塑造就是在幼儿园阶段。”在幼儿园，她很认真，给每一个孩子写叮嘱舞蹈动作的小卡片，把跳舞的视频制成光盘，给他们颁奖、做证书。“证书对孩子很重要，他们会觉得很骄傲。”她说。“我很懂孩子。”她给幼儿园的孩子们拍抖音视频，发给家长看，要让他们知道，幼儿园不是只有吃饭、睡觉、看动画片、上课。

问她，为什么喜欢小孩，这问题就和“为什么喜欢跳舞”一样无解。“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没有理由。”把一个小孩，从不会教到会，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儿。孩子们都是白纸，她说，希望把美好的东西、快乐的情绪分享给孩子们。

她拍的种种视频，准确地记录下了这种情绪：不一定要跳舞，但一定要热爱生活。

得失之间

分手那段时间，母亲曾问她要不要回家。

“小霸王”想了下，留在成都的理由很实际：还有一批学生的舞蹈课没教完。她一直拿工作和舞蹈填满生活，课余时间全拿来兼职教舞。但教着教着，新的学生又来了，她觉得一个人在成都也能过得挺好。

来成都后，她和家里人就不能常常见面了。某天，母亲打来电话，说姥爷发烧住院，问她要不要回来，如果不忙的话。她对东北家里的事毫不知情，不知道姥爷的病会那么严重。那会正在给暑期培训班的学生上课，她和姥爷打了电话，通了视频。

隔几天再跟母亲电话，说要回去时，母亲说没有必要了，“你姥爷刚走”。这对她来说，就像天塌下来一样。那段时间，她白天因为责任要在幼儿园笑，晚上回家哭。但是她知道，只有更加努力地活着，撑起这个家才对得起在天之灵的亲人。

另一个遗憾是，2018年底，她辞掉了幼儿园的工作。当时在工作量非常大的时候，要长期喊，带孩子演出排练舞蹈，“小霸王”的嗓子和淋巴出现了问题，患上慢性咽炎。后来领导安排她做了行政，主要负责对外宣传与微信公众号的运营。她犹犹豫豫了半年，最终选了另一条路。

这半年时间里，她决定改变自己，找到更新的定位，她将自己的身份定义为短视频创作者。

很幸运的是，她很喜欢也很适应现在的工作，抖音上的四百多万粉丝支撑了她的这个新梦想。“小霸王”说短视频像一束新的光，照进了自己热爱的舞蹈的世界。在“小霸王”对未来的规划里，她决定从在幼儿园给孩子们传递正能量，转为在更大的平台上鼓舞更多的人。

人生无常，但未来可期，总会有好事发生。她给自己报了健身班、舞蹈班，用满满当当的任务填满每一个日子。旧时光消逝了，新的瞬间还在被不断创造，“小霸王”的生活永远充实。

高中时，小霸王看到商场门口有街舞比赛，台下的欢呼和赞叹让她萌生了学舞的念头。现在她也能凭借跳舞得到网络与现实中的无数认可，如她所愿，个人魅力得到了肯定。不过，录视频和舞台上跳舞不同，在人声嘈杂的公共场所拍摄时，她通常带着蓝牙耳机，于是在陆续经过的行人眼里，这个姑娘其实是在一片静默中对着空气起舞。“他们会觉得我很好笑吧，给大家带来乐趣也挺好玩的嘿嘿！ ”小霸王笑。

2019年，“小霸王”的目标和梦想还在继续，她想让更多人认识她，知道她是个其乐无穷的“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