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蒂尔访华：老朋友带来的新麻烦

马晓霖

8月21日，马来西亚新任总理马哈蒂尔对中国结束了为期5天的正式访问。新加坡《海峡时报》称，马哈蒂尔在北京宣布，他希望取消总价200多亿美元的马中合建铁路和天然气管道项目等项目，直到马来西亚有能力继续推进，并称这一诉求已获中国领导人的谅解。该报援引马哈蒂尔的话说，“希望中国同情马来西亚面临的财政困难”，“中国肯定也不希望看到马来西亚陷入破产”。截止发稿时，中方尚无就此的正式表态。

马哈蒂尔重新出道参选期间及获胜之后一直坚持重谈上述项目，这一立场被东南亚及西方媒体广泛炒作。当然，中马关系需要全面、历史、客观和务实的衡量，即使这两大工程项目推迟、暂停或修改合同，也不能否定马哈蒂尔一以贯之的对华友好态度，不会妨碍稳定发展的中马双边关系。

八次访华：马哈蒂尔珍视中马关系大局

8月17日，93岁的马哈蒂尔以新总理身份正式访华，而且是今年5月就职后首次出访东盟以外国家。这是他自2011年以来再次以总理身份访华，也是他时隔7年的再度访华。此前担任总理期间，他曾7次来到中国。马来西亚外交部16日声称，“这次访问将成为巩固双边关系的新里程碑”，为两国未来合作“建立新的战略支柱”。

马哈蒂尔此次中国行，首站选择落脚杭州并参访阿里巴巴、吉利汽车集团、大疆公司等中资企业。路透社等外电评论说，马哈蒂尔此行注重双边经贸投资合作，聚焦互联网新经济和汽车工业的发展，其实也是试图巩固前任期间中马在相关领域达成的合作共识，并试图从中国新经济和高科技发展中寻找最佳合作点，进而推动马来西亚的经济再次腾飞。

阿里巴巴曾提出建设“世界贸易电子平台”，其第一个海外试点就是与马来西亚数字经济发展局共建数字自贸区，该项目预计可为当地创造6万个就业机会。吉利几年前曾收购马来西亚汽车民族品牌宝腾公司股份，这次吉利又与宝腾签署了投资建设新能源车合资企业的协议。前往北京途中，马哈蒂尔改变行程，乘坐高铁到上海再转飞北京，体现了他对中国高铁建设成就的重视。

19日，马哈蒂尔在阿里巴巴对400名中国企业家表示，中马应聚焦经济合作而不是对峙，这才是构建关系的可行模式。他表示，“我们欢迎中国商人在马来西亚投资”，并重申马来西亚不会为难任何中国公司，只反对马来西亚人用巨额借款来从事不必要的项目。他同时鼓励马来西亚商家进军中国市场，并通过寻找中国本土伙伴来实现目标。

路透社20日评论马哈蒂尔的杭州-上海-北京日程安排称，马来西亚既想要“(互联)网”又想要“路”。马哈蒂尔希望两国友好关系的新图景是，减少大型工程成本，同时引进中国技术来推升本国经济。路透社认为，马来西亚经济增长速度落后于泰国和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多数出口处于产业链中低端，急需提高工资和生产率来解决社会不平等问题。

马哈蒂尔是马来西亚出任总理时间最长的政治家，也是带领该国实现现代化并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的杰出管理者和改革者，同时还是难得的对中国心存善意的东南亚领导人，而且是最早反对“中国威胁论”的亚洲政治家。自1985年11月初访问中国起，无论地区局势和国内政局如何变动，马哈蒂尔都与中国领导人保持着良好的工作关系，也非常重视中国在地区和国际事务中的作用，习近平主席曾在2013年于吉隆坡会见马哈蒂尔时称赞他为“中国人民敬重的老朋友”。此外，马哈蒂尔也曾是“泛亚铁路”计划的倡导者，这个串联东南亚各国首都并和中国铁路网衔接、最终沟通欧洲的宏大基础设施计划，与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异曲同工。

马哈蒂尔及其继任者主政几十年来，中马关系取得了长足进步和发展。政治上双方高层互动和接触频繁，两国于2013年建立全面伙伴关系。经贸上合作密切，2017年双边贸易达到960.3亿美元，占中国与东盟十国贸易总额的18.7%；中国连续9年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中马金融交融也成效显著，2015年中国银行吉隆坡人民币清算行正式启动，马来西亚由此成为继新加坡之后第二个开设人民币清算行的国家。此外，中马在科技、教育、文化、军事和旅游等领域的交流与合作也顺利发展并保持良好势头。

20日，马哈蒂尔在北京与中国政府总理李克强举行正式会谈并表示，马来西亚新政府将继续奉行对华友好政策，期待进一步巩固深化两国关系并推动这一关系提质升级。他还强调，马来西亚以贸易立国，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希望向中国扩大出口，并积极支持“一带一路”倡议，重申健康稳定的马中关系不仅使双方受益，也有利于地区和平、稳定与繁荣。

搁置项目：马哈蒂尔给中国出的难题

离开政坛15年后马哈蒂尔重出江湖极具轰动效应，这倒不完全在于他以93岁高龄击败昔日门生前总理纳吉布并将其送上法庭，还在于他反对总价200多亿美元的4个中国投资的重大基础设施工程——东海岸铁路、两条油气管道和连接马六甲与边佳兰的石油提炼与石化综合发展的油气管线。马哈蒂尔的唱反调经各种媒体炒作和放大之后，变成高分贝噪音，一度让观察家担心中马关系将遭受重挫。

马哈蒂尔今年1月初曾宣称，这些“不公平”的项目带给马来西亚的好处有限，尤其将使债务负担十分沉重的马来西亚面临破产前景：“马来西亚的贷款比希腊多，但是，我国比希腊还穷，很多国家的贷款需要几十年才能还清，只要政府没有能力偿还债务，国家随之面临破产风险”。他说，他领导的希望联盟并非为反对而反对，而是期待拥有全盘计划解决一切国家问题，包括复苏经济以及巩固林吉特货币。

马哈蒂尔认为，马来西亚的短期和长期债务已高达9000亿林吉特（约合人民币1.45万亿）。他的财政部长林冠英5月24日称，截止2017年底，联邦政府负债规模已达GDP的80.3%，这个数字相当于1万亿令吉（约合2510亿美元），扣除表外项目后债务占比也高达65.4%，远高于前政府披露的水平。即使按照前政府公布的情况，国家外债占比也达到55%。马哈蒂尔新政府估算，停建或推迟中马合资项目，可以减少500亿美元的财政负担。

据悉，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项目（简称东铁）由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承建，规划总长688公里，总开支约200亿美元，被认为是“一带一路”倡议在马来西亚的旗舰工程并于去年8月在关丹正式开工，截止今年7月已完成工程进度14%。沙巴天然气管线总长700公里，由中国石油天然气管道局以EPCC方式承建，总预算约23亿美元。

今年7月初，马哈蒂尔政府财政部突然叫停上述项目，使中方和数百家合作企业及2250名当地员工权益受损。林冠英明确表示，在推动“东铁”项目之前，中方必须大幅度降价以保证财务和经济上的可行性。马哈蒂尔一再声称，他的政府将遵守前政府签署的所有契约、合同，但是，必须就包括中资项目在内的所有重大工程重新谈判。他和团队不止一次抱怨上述项目不仅造价昂贵，而且存在贪污腐败和暗箱操作等问题。

近几年，中国多个重大投资项目因为东道国政府变更而受冲击，包括斯里兰卡科隆坡港城、缅甸密松水电站、墨西哥高铁、巴哈马巴哈﹒玛大型度假村、阿根廷基塞水电站、英国欣克利角C核电站和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口等，如今，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马哈蒂尔又带来新的麻烦。这一长串名单将来难免增添新的牺牲品，如何一揽子解决类似问题，恐怕需要系统性思考、决策与应对。（作者为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联社总裁）（主编商灏 编辑严葭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