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诗话」王翼奇：绿痕庐（25）

王翼奇 字羽之，原名萧佛寿，祖籍福建省南安县，1942年生于厦门市，现居杭州。中国当代古典文学家，骈文、诗词家，楹联家，书法家。《诗刊》2016年度陈子昂诗歌奖获得者，2014年中国楹联十杰之一，曾参与《汉语大词典》编纂工作，任浙江古籍出版社副总编辑兼《作文报》总编辑等，受聘为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客座教授。现为中国辞赋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浙江省辞赋学会、浙江省楹联研究会名誉会长，浙江省诗词与楹联学会顾问，西泠印社社员。著有《绿痕庐诗话·绿痕庐吟稿》等。

观弈诗

蒋叔南先生号雁荡山人，为老同盟会员，亦近代著名旅行家，梁任公尝称之为“徐霞客第二”，民国以来，于雁荡山之建设与文物整理尤不遗馀力。丁卯岁（一九二七年），谢侠逊方盛年，曾与客弈于寓，两昼夜不辍，先生为赋一律云：“如此敲棋兴孰同，忘餐废寝决雌雄。旁观我已惊无上，得意君真老此中。半着关头争肉搏，满盘妙手仗心攻。楼前两度冰轮上，犹自烂柯局未终。”谢侠逊以棋艺驰誉中外，号称“棋王”，且寿臻百龄。丙寅（一九八六年）冬，叔南先生哲嗣德闲访谢老于沪上，时隔六十馀载，犹为德闲诵此观弈诗云。

白云儿孙

马蠲叟有答徐映璞劝立嗣诗云：“他日青山埋骨了，白云无尽是儿孙。”真哲人旷达之言也。此诗未见存稿，丁敬涵先生辑蠲叟逸诗，疑非其作，后予于《清平山人诗稿》中见徐映璞先生《惊闻马湛翁怛化》一律末联云：“埋骨青山如往日，白云几缕向陵来。”录示丁先生，证实蠲叟确有此诗，因辑入《马一浮集》焉。

翁灵舒诗

翁卷（灵舒）诗，如“一涧水流去，几房僧共闻”，“乱山秋雨后，一路野蝉鸣”，“取泉来煮茗，与客话游山”，“传来五字好，吟了半年馀”，皆有萧散野逸、平淡简远之致。

佳句亦似佳人

宋玉形容北里佳人有云：“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此语亦可用于名篇佳句。试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各增一字为五言诗：“关关彼雎鸠，乃在河之洲。”“彼”“乃”二字，殆如赘疣；反之，“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各去一字为“江南采莲，莲叶田田”，试一诵之，便觉“可”、“何”二字实在去不得，须火速追回。盖上句有一“可”字，透出喜悦；下句着以“何”字，方是惊叹。合而诵之，如有采莲人呼之即出，减为四言，则泛泛之词矣。东坡有句：“从来佳茗似佳人。”予谓从来佳句，亦似佳人。

民歌合律

“大跃进”中，皖省民歌，如宿县之“别看都是口头语，撒到田中变米粮”，“如今歌手人人是，唱得长江水倒流”；巢湖之“端起巢湖当水瓢，哪方干旱哪方浇。拔山盖世重瞳子，怎及吾民意气豪”，皆合旧诗声律，疑经文人之手，后者且非老宿不办。

乔用张语

“初月出云，长虹饮涧”，唐张鷟写赵州桥语。元人乔吉改“长”为“白”，以“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写瀑布。

聂一舟词

偶于临安紫水乡紫溪村文化室壁间见一条幅，录《山荔荡烟村词》，曰：“北郭秋风禾黍熟，牛羊晚下平田。一村桑柘起寒烟。田翁邀社饮，击鼓更烧钱。处处鸡豚泥饮罢，瓦盆浊酒如泉。往来东陌更西阡。谁言淳朴俗，自有一山川。”俨然武陵源中情景。署名“聂一舟”。按词调当是《临江仙》。

刘诗方联

刘叶秋先生挽刘云若诗云：“世态都从腕底收，声名久溢小扬州。仅传说部宁初意，早识襟期异俗流。纵酒仲容贫是病，健谈彦辅死缘忧。春风此日难回梦，瞑目堪怜未白头。”刘云若为天津著名小说家，有《小扬州志》《春风回梦记》等说部，诗之二、七句皆兼指其书。（张问陶天津诗：“十里鱼盐新泽国，二分烟月小扬州。”）仲容晋阮咸字，彦辅晋乐广字，以比云若之纵酒健谈、忧贫善感。方地山（尔谦）先生亦有赠云若联云：“倦飞知还，云无心以出岫；含睇宜笑，若有人兮山阿。”以嵌名示巧，终不及挽诗之论世知人，情文兼至。

诗韵之通押

拙诗尝以庚青通押，徐儒宗兄以此为问，予答曰：不唯庚青，寒删、东冬、虞鱼，皆不妨通押。因以上通押并未影响诗中音韵之美。且平水韵亦自上古音韵调整而来者。又，宋人首句可用邻韵，即是通押，唯限于首句，亦人自规定之耳。首句可，二句、四句、六句、八句便不可乎？

“南渡”之释

清梁允植《西湖竹枝词》：“南渡垂杨古岸头，丝丝犹是汴城秋。”截取西湖一处渡口之景物（垂杨），寄慨于南宋之偏安，“丝丝犹是汴城秋”，谓此西湖南渡之丝丝垂杨，亦犹汴城之秋色。其意味与唐人“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是汉时秋”相似。据此，“南渡”当释为“南边（西湖南岸）之渡口”，乃实词而非语词，而注家乃释之曰：晋、宋均有“南渡”之事，此指“北宋覆亡后，康王赵构仓皇渡江，逃往南方，即位“于临安。此亦读解未达、诬古误今者。

绿痕庐吟稿（25）

看《卖花姑娘》

三千里土断歌吟，四十年前夜正深。

国破家亡人未屈，兄囚母死妹难寻。

一灯呜咽皆情语，举座欷歔见匠心。

我有春晖忘不得，卖花声里泪沾襟。

读施蛰存先生编选《花间新集》稿本五首

词流百辈花间尽（龚句），宋艳班香廿卷成。

何止含咀追赵选（谓赵承祚选《花间集》）。扢扬风雅在高评。

风流耆旧几人存，诸老题辞各细论。

展读春申梅雨夜，满前珠玉欲销魂。

书稿前有陈兼与、周退密、徐定勘、吕贞白诸词丈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