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振兴乡村的宁海样本——《明月照深林——一个发生在浙江省宁海县艺术振兴乡村的故事》节选（四）

●浦子

　　第六章

　　民间有戏古今皆然

　　第十九节

　　前童古镇的几个妙招

　　前童镇党委书记张畅芳说，艺术振兴乡村，在于让鸟儿飞回来，让年轻人回来，让民俗活起来。

　　这是三个妙招？我问。

　　张畅芳就笑起来，说，在作家面前不敢说过头的话，只是一种思路，也是实际中在做的事。

　　张畅芳说这话时，是2020年4月27日，在前童镇，却不在她的办公室，而是在古镇街上的一家民宿的茶室。窗外全是活蹦乱跳的民俗声音，窗内是我们的饮茶采访声。一问一答。有时候，不问也说。说者乐乐，听者津津。

　　这里有一个插曲。我插嘴，我说车子从那个隧道过来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鼓亭，十分的吸引眼球。这是前童古镇的标志性符号。

　　啊，张畅芳惊讶起来，那眼睛盯着我看了足足达三秒钟之多，然后，有些迟疑地问，您，说的是真话？

　　是，是，我盯着她的眼睛，也有三秒钟，我想不说话，只用目光也能传递我的真诚。然后，我说，时尚加大气，叛逆加勇气，最后的结果是，成功。

　　再说下去。

　　前童古镇的元宵行会名闻天下，行会中的主角是鼓亭和抬阁。而行会中的亭和阁是古色古香的。这是天下观众游客的既定视角符号。可这种色彩不时尚，不时尚就不能吸引眼球，特别是在隧道过后的公路中，汽车上的人一闪而过，而突然出现一个变异透顶的白色，就会让人眼前一亮。这种色彩的应用，既是叛逆的，就需要勇气。

　　再说下去。

　　没了。

　　就没有相反的批评意见？这是人民大学艺术学院陈炯副教授的作品，张畅芳问，在您现在说这肯定的话之前，有很多持异议者。

　　让他们异议去吧，我们已经成功了，我说。

　　张畅芳又将我面前的茶杯斟满了，看着我饮茶的样子很斯文的，她说，那我们就有共同语言了，我就继续说下去。

　　让鸟儿飞回来，就是让环境好起来嘛。试想一下，连鸟都不栖息的地方，会是多脏多糟糕的所在哦？

　　让年轻人回来，就是让村里有年轻人，有钱可赚。村里有年轻人是首要的。哪一个年轻人能在全是老人的世界快活哦，小伙需要姑娘，姑娘也需要小伙嘛。村里能赚钱是必要的。年轻人嘛，是赚钱养家的年龄。没有钱，如何让年轻人快乐常在呢？

　　让民俗活起来，这在古镇是最为必要的。古镇古的不仅仅是房子，更重要的是民俗。没有民俗活着，古镇也活不起来。谁会大老远的赶来看一堆古旧房子呢？

　　张畅芳又笑起来，说，在您面前，如何说了那么多的问题呢？明知道您是作家，不是社会学家，为何要拿这些纯粹是社会学的问题，来难为您，没有为难，嘎嘎，问问题，是咱乡镇干部的看家本领。眼前的什么事，都要问一个为什么？才能让我们的眼睛不被表面事物所迷惑，才能更为接近事物的本质。

　　还是先说如何让鸟飞回来。与丛志强在葛家村一样，艺术设计的加入，让那里的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前童古镇也一样，以艺术的名义，搞了一个“清洁雷霆”活动。整整两个月时间，让老百姓在干干净净的环境里生活，让鸟飞回来，好事吧。不瞒您说，您以往可能经常来古镇，发现旅游路线内尚可以，但深入里边，游客到不了的地方，依然发现有露天粪缸存在。呵呵，在著名的民宿鹿山别院，游客常常闻到一股“芬芳之气”，原来旁边有一口露天粪缸。特别是夏天雷雨之前，闷热，更臭。

　　为何现在不是农耕时代，却有积粪之用的露天粪缸？这可是这个时代的特点。特点是什么？寸土寸金。地皮，就是金钱。所以，屙缸之地，滴水之地，墙脚之地，均是必争之地。

　　镇政府花了不到200万的资金投入，将这些旧病一一消除了。当然，艺术的名义让清洁活动深入村民人心，成为化解心患的特效药物。

　　我在岔路镇当镇长的时候，她竟然自己插了自己的嘴，我在梅花村，发现垃圾遍地，我就特事特办，因为那是一个革命老区，我的对策是：清除垃圾，种梅花，种蔬菜。然后，这个村变得特别有艺术感觉：洁净的村庄里，梅花成为主色调。

　　还有上葛头自然村(上溪行政村)，空闲村。其实就是空空荡荡。这空闲是时代造成的。村民造了新房子，老房子无人居住，就闲置在那里，以至于倒塌。一个院子，半个院子，完整的，残缺的，都让一些野狗野猫黄鼠狼在那里乱窜，不时发出瘆人的鸣叫。

　　我就让平整老宅院，在丈量面积，保护原住户对宅基地的拥有权前提下，划出来进行整合，围上竹篱笆，先种格桑花，后种蔬菜，再种玉米、油菜花、土豆。格桑花开的时候，全村的屋前屋后，都是红艳艳一片。招蜂引蝶，也招引外地的游客。玉米、土豆成熟后，全村各户分着吃。油菜打了油，让全村各户的油锅散发着芳香。

是艺术的思维，让这个村美丽起来。

　　大郑村，您一定知道？听说您2019年的时候，沿着当年习总书记任浙江省委书记时候来过的地方，考察过采访过写过一篇文章？大郑村就是其中之一。2019年的七八月间，一批来自中国美院的艺术家团队进驻了这个村。

　　村庄里的房子五花八门，新房子旧房子，从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70、80、90年代，还有21世纪的房子，连造型也不一样。艺术家们艺术的眼光，就与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提出，因为习总书记来过，村里的主基调就打造成“红色大村”。分两步走。一步是沿着习总书记走过的路，布置成红色馆。另一步是沿着各个年代不一样的房子，打造成红色记忆圈记忆层，最后是年代广场。一切记忆，都集聚这个广场。这个广场是红色记忆的海。这个村的目标就是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艺术的思维，让昔日凌乱的大郑，变得异常光彩夺目起来。其实，世界上好多的烦人的事，也得用艺术的思维去包装一下。烦人的事，再不会烦人。

　　让年轻人回来。这不是口号，也不是号召。当代世界这种号召的事，一般人做不了，只能是政府的重大层面，涉及国策了才有号召一词。乡镇一级政府，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就看这些脚印里，能不能长起生命，能不能让这些生命开花。

　　垃圾清理了，露天粪缸搬迁了，村庄空闲之地成了花海，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的香气，还有鸟鸣。花前月下，这该是年轻人恋爱的地方。年轻人说，家乡美了，是好事，可这些城市都有啊。

　　这一招就使出来了。哈，我自己说招了吗？只是好办法。我们选择了与人民大学丛志强老师、中国美院合作。由此，艺术家+古镇手工艺匠人+政府，三驾马车，轰隆隆往前进。

　　轰隆隆？

　　嗯。形容词不该是作家专利吧，她有些小小得意，笑着说，这样说，才显得有气势有力度。

　　我点头。现在的乡镇干部确实比作家更多幻想。但是他们敢于将幻想变为脚踏实地的理想。

　　三驾马车的作用，让“五匠之乡”的手工艺品更美观，从而附加值大大增加。

　　年轻人果然回来了。29岁的小伙子童先旭回来了，在自己的老房子里，创办了“二十二桥”民宿。他从南京林业大学毕业，在深圳一家国企上班，却是不得安生的主儿，有一次，怀里只揣了5000元人民币，就徒步一个月，从西藏出境到尼泊尔，到马来西亚，再到新加坡，跑了三个国家。

　　现代世界太喧嚣，而我，喜欢宁静安逸，他说，老家前童变得有些诗意了，他认定之前一直追求前方的诗，就在老家。民宿的院子，不是很大，却被取了个名字：听雨堂。

　　一个好听名字：听雨堂。

　　想象雨从天上下来，先是在屋瓦上弹跳起来，再溅到瓦沟上，瓦沟上的雨盈成水，在那里蓄不住，才挤挤往前流，在屋檐瓦当处再盈了一下，最终，才往下滴。嗒嗒，嗒嗒，那是小雨，是雨的童年期，萌萌的，最好听了。嗒嗒嗒，嗒嗒——那是中雨，那雨在瓦上的弹跳加快，就如年轻后生，初出茅庐，不顾一切，那檐上滴的水连成了线。哗哗哗，那是暴雨，有时候添了雷电，那雨不是跳，而是砸，像是有人在天上举一个水团就砸。那檐上掉下来的不是水线，而是水柱。

　　在“听雨堂”听雨，不烦，心静。

　　一个同样在城市已经生根的前童年轻人，关了上海的一家店铺，携着新婚的妻子回来。因为是毕业于珠宝设计专业，所以在街上开了一个首饰铺。这个铺子与一般的铺子不一样。天下的铺子，一般都是现货现卖。如果是首饰，也是成品。但这里，按照顾客的意见，让主人在一旁指导，顾客自己在这里，选材料，设计样式，自己加工制作。整个过程是一个充满创造性，充满心动感觉的过程。如果是夫妻或恋人，那一种在艺术家启迪后心花的突然开放，那一种默契愉悦感，一直会让这件首饰成为共同的美好记忆。

　　另一个年轻人也从上海回来。他毕业于服装设计专业。他到小镇里建了一个工作室，引进了好多艺术家朋友进驻，或作为客座。他们把前童的一些传统服装装饰，进行艺术改造和包装。如肚兜，在这里农村大概延续了上千年，是中国最早的内衣之一，后来成为女儿受聘出嫁时给男方的回礼。原来市场上的肚兜是机器加工的，式样单一。价格每只只有100到200元。现在他们重新采用农村原始的加工手法，即手工制作，图样色彩进行了艺术设计调整，让肚兜更美更有民俗性，具有了欣赏和收藏价值。单价上升到了2000元。千家万户传统的手绣工艺，终于在艺术家的参与设计下，重新焕发了光彩。

　　有一个外地商户看好前童古镇的商机，在街上开了一家咖啡馆。这个咖啡馆不简单，除了供应优质咖啡饮料，还出售明信片。之前，前童古镇有中国古镇的明信片出售，那是由当地邮局经营。生意惨淡，门可罗雀。让这家咖啡店经营后，突然成为古镇网红打卡点。它的诀窍，在于将明信片不断推出新的款式，不同的古镇景色，给不同的游客不一样的新奇感受。店里还设计了以古镇为题材的冰箱贴，那是古镇与时尚的结合典范，马上热销。还有古镇符号的茶杯，一经推出，让游客抢购。店里还推出豆腐咖啡，让最有中国味的豆腐与洋饮料来一个亲密接触。咖啡店让当地的传统面食垂面身价增了好几倍。以往前童人卖垂面，都是五斤装，十斤装。而他们卖垂面，是一人份，二人份。这个一人份二人份里，装的可不仅仅是垂面，还有烹制垂面的简单配料，比如烤虾、冬笋、咸菜等，将一个份量的垂面加配料放进锅里，加水若干，旺火转慢火烧煮一定的时间，就是一碗活色生香的正宗前童垂面。一投入市场，马上热销。这种垂面热销时，相关的配料生产也被拉动。可谓一箭双雕，或者三雕四雕更多的雕，这与艺术的光芒有关。

　　让民俗活起来，更有话说。

　　前童元宵行会。

　　据《塔山童氏宗谱》记载，前童庙会起始于明正德四年(公元1509年)，盛于清末民初，一直延续上世纪五十年代逐渐消亡。1985年，前童村举办建村761年活动，灯会活动重新恢复，此后年年举行，四乡八方来客人山人海，1996年被宁波市命名为“鼓亭之乡”，中央电视台、浙江电视台等多家媒体都曾来采访和报道过，是当地著名的灯会地。

　　2014年11月，“前童元宵行会”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2019年11月，前童元宵行会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保护单位名单。

　　十里红妆迎娶新人。

　　十里红妆是古老的传统民俗，是一种嫁女的场面。人们常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形容嫁妆的丰厚。传说中与南宋初期的康王赵构即后来的宋高宗有关。流传千百年的民俗，依然得到年轻一代的喜欢。

　　前童古镇恢复了此民俗，张畅芳最后说，去年到目前，有25对年轻人在这里用这个习俗结婚。这个习俗已经发展为一种服务型的产业。有一家婚礼公司经营了这项业务。

　　热忱欢迎天下有情人，来此享受古代习俗的婚礼民俗。

　　找张畅芳，打折优惠。找写这部书的我，打折。

来源：宁海新闻网

申明：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