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雪落无声（一）

【此文原刊载于公众号“微观世界：LuckySmile333” ，作者昭旻】

微观世界：不能浪费了命里的文曲星。昭旻带着朋友们在这里说说话，说给自己听，说给你听，看看风，看看烟雨，看看一路走来到处流浪的情和景。以随遇而安的态度，努力过好这不可预测的人生~ 上海--纽约--香港-->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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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2020年是一个注定会在历史上狠狠留下印迹的年份。原本以为终于熬过2019，可以迎来一个不一样的新年。结果，这个庚子年确实大有来头的不同寻常，却全然不是我们所期待的样子。

这才2月，我们已经经历了武汉乃至整个湖北封城、全民家里蹲并且超长待机的春节、科比飞机失事、成都地震、中国人在多个国家、地区的旅行受到限制、香港封闭多个口岸。而我们仍然在与新型肺炎抗争，还在等疫情拐点的到来，等这场灾难结束的那一天。

疫情以来，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天都会看一眼丁香医生公众号公布的实时动态。2月9日，全国确诊人数37289，疑似28942，重症6188，死亡813，治愈2898。

不敢去细想那些统计数字背后多少个家庭的悲喜和困苦，但即便是没有经受病痛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承受这场灾难的影响，这个冬天，即便是没有下雪的南方，也可以感受到那种冰冷，众生皆苦。

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老公，因为我这个漂泊在香港的上海人而搬来了香港，如今也要陪着我一起经历香港的特殊时期。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去记录我们疫情笼罩下的点滴生活。惟愿天佑中华，疫情可以早日消除，这个系列也可以早日收尾，是以为序。

2019 年12月31日

婆婆在微信群里转给我们看外媒的报道，标题是“突发！武汉确诊7宗SARS？官方：不明原因肺炎”，并劝我们取消元旦去内地探亲的计划。而我也同时在其他微信群里看到了湖北省武汉市卫健委关于不明原因肺炎的紧急通知原文。

我们讨论了下，觉得一来武汉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是比较远，二来看起来也只是在当地海鲜市场出现几个不明肺炎的病例，即便真的是SARS，也不至于传播的那么广那么快。所以，我们并未改变行程。但是谨慎起见，我们还是去万宁买了一盒口罩、几包消毒湿纸巾、几瓶消毒免洗液和一些维C泡腾片，在去内地的时候也开始戴口罩，并使用这些消毒物品。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后来口罩成了紧俏的硬通货，或者是一罩难求、或者是被高价炒卖，香港药房和超市里但凡带有消毒功效的湿纸巾、免洗液、洗手液、洗衣液也都被一扫而空。而我们也是靠了当时买的这些物资熬过了一月，颇为后悔当初没有多多囤货。

2020 年1月12日

元旦内地探亲回港，一切正常。期间，内地有一些新型肺炎的报道和更新。国家卫健委也派了专家组去武汉工作，专家组成员王广发在1月10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这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整体疫情可防可控。一下子觉得松口气，想之前多虑了，不是传说中的SARAS再现嘛。

10号那天正好是周五，下了班，我们4个在香港的大学同学在兰桂坊吃晚饭并庆祝Selena生日。吃牛排的时候，发现大家过年都回上海，便兴致勃勃地讨论过年在上海再聚一轮。没有人想到武汉的那一场肺炎之后，轻而易举地改变了很多人的计划。

当时，更困扰我的是比较频繁的拉肚子，12月开始，吃一顿清汤底的火锅就拉肚子，吃一顿medium rare（三成熟）的牛排也拉肚子，似乎肠胃过于脆弱了些，整个人的精神也不是很好。所以预约了下周做肠胃镜检查。

11号早上我坐飞机回了上海，12日晚上回香港，这个周末，香港机场国泰航空办理登记手续的地勤都已经戴起了口罩，过完安检，机场也在显眼位置多处提供了消毒免洗洗手液；而浦东机场一切如故，并没有什么不同。

2020 年1月14日

最近几天，外媒开始报道湖北游客出游新加坡、韩国等国家，均出现了疑似新型肺炎的病例。而一名湖北武汉的游客抵达泰国曼谷后，也被正式确诊为新型肺炎。这个时候，国内媒体尚未确认新型肺炎的传播途径，以及人传人的情况。香港的街头一切正常，比较少看到人在公共场合也戴口罩。

但是看到中国人爱去的亚洲国家都开始出现相关病例（无论确诊还是疑似），我去医院做肠胃镜检查的时候，还是戴起了口罩。毕竟，虽然现在内地人没事不爱来香港，但架不住我国人口多，再加上现在交通发达，人员的流动很快。更何况，医院里有各种求诊的病人，我肠胃不好，身体也相对虚弱，谨慎些总是不错的。

铜锣湾的医院里，求诊的人戴口罩的也不多，比例可能在1/4-1/3。但在见医生前，每个人需要额外由护士测量血压和体温，并且护士会问过去14天有没有离开香港，如果有，去了哪里，进行记录。这一步检测措施是以前没有的。

做完肠胃镜检查，医生告诉我割了一个0.5cm的胃息肉，还发现有点胃炎，肠子没有问题。医生叮嘱，这两天可以喝粥或者吃面食等，之后吃饭要细嚼慢咽，不要吃辣的或刺激的食物，不要喝酒。

因为做肠胃镜检查的时候，做了麻醉，所以醒来之后需要家属或朋友来接回家。否则，医院会强制住院一个晚上。因为怕一个人路上回去出现意外，并明确提示当天不要开车或签署重要法律文件。

老公来接我回家的时候，也戴着口罩，很没心没肺的问我，“晚上要不要吃火锅？哦不，你以后都不能吃火锅了！”

2020 年1月22日

按照医嘱，一周后我回铜锣湾的医院复诊，并了解割下来的息肉到底是不是会癌变的那种。这一次，几乎所有在医院求诊的人都戴着口罩，只有少数一两个人没有戴。医生说割下来的息肉属于癌变几率很低的那种，不用担心，按时吃胃炎的药，好好休息就好。

但是这一周关于新型肺炎的报道有了极大的变化，先是国内官方媒体松口，不排除有限人传人的可能，然后是确认人传人以及存在医护人员感染的情况。同时，日本、韩国、澳门行政特区、其他省市比如广东、北京也都开始出现确诊病例，其他多个省市出现疑似病例。尤其是1月20日作为转折点，官方对于全国的确诊和疑似病例统计数据，一下子开始飙升。专家组也给出建议，在武汉人能不出来就不要出来，能不去武汉的就不要去武汉，如果不舒服并且刚从武汉回来，必须明确告知医生。

19号开始，我们上下班坐地铁都开始戴口罩，每天喝泡腾片。这个时候，地铁上陆陆续续也开始见到人戴口罩，大约有1/3，数量上而言已经超出了平时港人戴口罩的人数。平时，港人如果感冒发烧了，出门都会戴口罩。

而微信群里的消息更是快速流传当时一些尚未确诊的疑似病例，比如1月21日，上海嘉里中心某公司员工疑似得了新型肺炎而关闭办公室，员工在家办公。当然，也有辟谣说是肺结核的。同一天下午，香港奥运站汇丰大厦某一层楼关闭消毒，有传言说是疑似新型肺炎，但也有说是预防甲型流感。

网上开始流传各种段子，比如朋友本来假期定了广州长隆的出行，酒店订好了，也很贵，不能退，现在因为疫情，决定哪里都不去了，就打电话给酒店要退房，各种原因说尽了，对方也不给退，后来朋友没辙了，说那他还是来入住，他是从武汉过来的，对方立马就同意退房了。还有法官说他们下午有一个庭审，被告是武汉的，原告直接撤诉了。

由于老公这几天一直问我还要不要回上海过年，还是把家里人接来香港或者一起去澳门过年。我就想，要不把华尔道夫的年夜饭取消，就在家里吃？老公说，除非我们不回上海，否则一样回去了，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我还是关照爸爸去买点口罩，同时麻烦在上海的表姐帮我在淘宝上买口罩寄到上海的家里，因为我的IP在香港，即便邮寄地址是上海，淘宝上还是无法买口罩。表姐帮我下了单，但是临近春节，都已经不发货了。

22号当天下午，老公告诉我他们上海办公室的同事从武汉出差回上海，感染了新型肺炎。不少公司开始停止前往武汉的出差，并对春节期间去武汉或湖北的员工要求节后自我隔离或在家办公一段时间。

22号晚上，香港确诊第一名新型肺炎患者，39岁，21日晚坐高铁来港，打算飞往马来西亚，他在西九龙口岸被发现发烧而直接送往医院。确诊病人同行的4名家人入住尖沙咀酒店一晚，之后继续飞往马来西亚。

看到这则新闻，我们终于开始反应过来要再多买点口罩。走了几家万宁和屈臣氏，口罩都卖光了，包括消毒湿纸巾和消毒免洗液。HKTVMALL上面的N95和普通医用口罩也卖光了，看得上眼的只剩下一款日本产的，5层不织布过滤口罩，看到上面还写了N95 N99 PM2.5的字样，虽然贵，一盒30个要299港币，还是赶紧下单了，网站显示1月28日发货。同时，老公也在美国的亚马逊上下单买口罩，一部分直接寄到香港，一部分只能寄到美国地址的寄到美国家里，打算2月去出差的时候带回香港。

爸爸告诉我22号去买口罩的时候已经买不到了，家里有10个口罩。我只能点点点。

微信群里，大家狂喷那家借道香港去马来西亚的家人，真心不能理解为什么家人在异乡生病了，剩下的人还能抛下他，接着飞去马来西亚？真的是一家人吗？就没有考虑过如果剩下的人也已经被感染，那么整个出游的过程中，会传染给其他人？

更过分的是，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个武汉妹子发朋友圈炫耀，隐瞒了自己发热、咳嗽的病情，吃了退烧药降低体温，混过了中国机场和法国机场的体温检查，成功入境法国与闺蜜会师。

这个时候我开始犹豫，到底还要不要回上海过年。我还是相信过年期间，上海是相对安全的。但是，武汉当地对于疫情的公布过程，以及采取的措施是让人非常无语并且毫无信心的。（当地政府居然1月18日还举办了4万户家庭出席的万家宴，这不是妥妥的大型交叉感染现场吗？）春节临近，很多人已经按照既定的计划，离开了武汉，或者在国内流动，或者往境外流动。想想在机场这种人流大的地方，或者飞机密闭空间内，不知道是否会接触到病患或者病毒，就觉得担心。

表姐跟几个在上海的朋友都劝我不要回上海了，现在疫情严重，原地不动是最好的。

2020 年1月23日

香港确诊第2例新型肺炎病例。武汉宣布封城了。

老公再次发出本周灵魂拷问般的每日一问，问我要不要留在香港过年？这个时候，我心里也开始打退堂鼓了。中午，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说我们这次还是不回来过年了，等疫情过去再回去。爸爸说没关系，那你记得给姑妈他们也打电话说一下，还有酒店那边看能不能取消年夜饭的预定。关照了下爸爸，让他们少出门，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出门戴口罩，注意消毒，一圈电话打完，注意到一小拨港人戴着医用口罩在IFC游行，要求政府关闭西九龙口岸，停止高铁。

下午，微信群开始流传中环中建大厦某诊所有来自武汉的病患求诊，并且其中一人有发烧症状，出动了2辆救护车，6名救护员，全套防疫装备，将三人送院检查。该诊所也进行全面消毒。

老公退完机票，告诉我，加拿大也发现了5名有症状的疑似病例。苍天，他们真的是无处不在。

我告诉大学同学Katy，我们取消了回上海的计划，她一开始还淡定的说，好的好的，待在家里不要动，明智的决定。过了会儿，说她也终于决定取消全家回上海过年的计划了。我乐了，我们都是怕死的人啊。

既然大家都临时决定留港，本来想跟Katy一家一起烧烤过年，但是临时订不到小区会所BBQ的场地了，Katy说，我让家里赶紧准备准备，你们来我家吃年夜饭吧。我和老公很开心，大过年的临时改计划，居然还能蹭一顿家宴，感受过年的气氛。

毕竟，对中国人来说，过年不能回家总归是一个很别扭的心理障碍（除非真的离得太远，还有签证的限制等），这就像那些每年需要大迁徙的动物一样，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要不然，面临日益严峻的疫情，也不会那么纠结和挣扎是否取消回家过年的计划了。然后，不能回家，还冷冷清清就2个人过年，也是会觉得挺凄惨的。所以，真的很开心还能跟朋友一家一起吃年夜饭。

当天晚上，我在淘宝上下单买了消毒液、消毒湿纸巾、免洗洗手液和洗手液。滴露的产品已经全都卖光了，只剩下威露士，我并不介意。

原本过年期间跟上海亲朋的聚会，也只能统统作罢。而在某医药集团任职的朋友说，她也改变了春节的计划，需要去生产一线慰问。

2020 年1月24日

今天的地铁上大概70%-80%的人都戴了口罩，到了办公室，居然大半个办公室的人都戴着口罩办公，让我也是震撼了一下。

想到之前公司的医疗箱有提供口罩，就去看看还有没有，当然这个时候连口罩的影子也没有了。

看到微信群里有个药房的朋友说他在西湾河的药房仍然有售口罩，但是每人限购一盒，赶紧预定，中午吃完饭便赶去西湾河的药房拿口罩。Katy说我为了一盒口罩跑去西湾河也是很拼。那是当然，口罩已经很紧张了，能60块买到一盒50个外科医用口罩，真的是要感恩了。我告诉Katy，this is war!（这是场战争）

原本到了西湾河，看到沿街有好几个药房，还忍不住暗自窃喜了一番，想着可以看看其他药房是不是还有口罩，再多收点口罩。结果，要不是朋友的药房那边提前预留，他那家药房我都买不到口罩。其他几家药房更是全都标示——口罩已沽空（售完）。毕竟，西湾河也有大型居民区，那里的街坊也都是要买口罩的。

下午公司提前下班，我们到了家就一心一意等着Katy的召唤，去她家吃饭。同时也带上了明阁订的年糕和一些点心。

Katy的妈妈和菲佣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两个儿子打打闹闹，颇为热闹。大家交流了下买口罩的经验，发现主要还是需要靠海外采购。Katy的老公还认真探讨了一下，万一不小心感染，到底要怎么办。在家隔离显然很容易传染给同住的家人，因为武汉已经出现多名在家隔离的病患，同住人都感染了新型肺炎。住酒店隔离的话，不知道同一个酒店内是否会有已感染的病患，再加上中央空调，交叉感染的概率很大。思来想去，只有立马去医院才是最好的方案。通过飞沫传播的病毒，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当然，年夜饭吃的差不多了，Katy也打开IPAD让大家看传统节目春晚。

上一次这样过年，已经是2012年的春节了。当时在纽约工作，大学同学Alicia亲手烧了一桌菜，邀请几个在纽约工作的朋友吃家宴，一起过年。我还记得她蒸了一条很鲜嫩很好吃的鱼，也没有什么刺，让我敬佩不已。做菜我是从来不碰鱼的，因为很难做到鲜嫩又没有腥气。

那个晚上，IPAD播放春晚的时候，妥妥的纯正过年味道出来了，喜乐也多了不少。毕竟，春节在美国远没有在内地和香港这么热闹和意义深远。

作者简介

昭旻，现居香港，法务。个人公众号微观世界：LuckySmile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