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床冰岛雁鸭绒40万，110年企业独家秘笈用人术：捡垃圾的是谁？

比泰山重，比鸿毛轻，人们常以“泰山”、“鸿毛”来比喻轻重之相差极大。可有一个家族企业，专注于“轻于鸿毛”羽绒产业多达110年，并称冠同行一流，如何来掂量其轻重呢？

全球羽毛业知名企业——合隆毛厂，创立于清光绪34年，即1908年，迄今110年历史，历经陈顺风、陈聚水、陈云溪、陈焜耀四代人的经营与变革，如今已传递到第五代掌门人陈彦诚，其历经百年、基业长青的成功秘笈是什么呢？

鸿毛之重：从收破烂到隐形财富冠军

合隆毛厂第五代接班人陈彦诚

气温下降，往往是羽绒被热卖之时。可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台湾有家“合隆毛厂”，创办于清光绪年间的1908年，如今已是羽绒界的隐形冠军、全亚洲历史最悠久的羽毛企业。仅以日本为例，足以说明合隆在同行影响力多大。每年纯日本制造的一百万件羽绒被，就有50万件来自陈氏家族在日本企业“日本合隆”。

到合隆毛厂第五代接班人陈彦诚这一代，家族企业已传承四代，已历经110个年头。合隆毛厂的董事长陈彦诚说，曾曾曾祖母带着一家人在清朝时，从福建渡海来台湾落脚、扎根。当时，在渡海去台的船上，她老人家听说收鸭毛的生意似乎还不错，也就萌生以此为营生的念头。

羽绒，其实多为鸭、鹅等禽类屠宰后的副产品，一只鸭或鹅约有20到30克绒。今天收羽绒的，有个好听的词眼如“资源回收”，可在旧时，那就是让人瞧不起的“收破烂”。

合隆第三代掌门人陈慈云与二房太太陈宝珠

从合隆1908年创办算起，自创始人陈顺风，到二代陈聚水，再到第三代掌门人陈云溪，起家的路径主要靠经营古物件贸易及羽毛原料出口。在19世纪一二十年代，台北大稻埕，是喧极一时的闹区，陈氏家族就是在此发迹的。

昔日的繁华褪去后，今天台北的“大稻埕”和“迪化老街”，尽管早已淡出商业舞台，却仍吸引了众多旅人与文青的目光。要知道，台湾许多知名的家族企业，也包括合隆等，均多从“大稻埕”和“迪化老街”这两地发迹的。

从合隆三代祖先陈顺风、陈聚水、陈云溪，历经唐山渡海、二战经济的混乱和机会，也包括“日据时代”物资管制和上世纪7、80年代台湾贸易崛起，风风雨雨，辛苦创业。期间，也从一个“收破烂”的收购鸭毛的商贩，发展为从事羽绒产业的厂商——合隆毛厂。不过，真正迈向企业化规范经营的，还是从第四代接班人陈焜耀开始，而到了第五代陈彦诚2015年接棒后，通过“合隆羽藏”，开启了百年企业的品牌再造。

合隆第四代掌门人陈焜耀

家族第四代陈焜耀，有兄弟三人，母亲陈宝珠，是陈慈云的二房太太。即便如此，生于1954年的陈焜耀依旧得到父亲的器重与赏识，父子二人携手“共治”合隆长达13年。

1990年，因父亲陈慈云病危，36岁陈焜耀被“扶上马”，成为合隆的第四代接班人。他历经股东退出、兄弟分家等困境，把合隆从一家负债3亿元的家族企业，推升至年营收60亿元、亚洲布局最广、历史最悠久的羽绒制造企业。

陈焜耀掌舵期间，也并非顺风顺水，2008年曾遭遇到一场经营危机，合隆毛厂因日本客户“跳票”（违约）亏损惨重，更使人心寒的是，合隆安徽厂厂长带头“叛变”，更令当时刚跨入百年企业之列的合隆毛厂陷入最大经营危机。

陈焜耀（中）与二个儿子

“当初我在家族没有争产，在商场竞争下，我也不会与人家争，但我用自己的方法证明，生存下来，就是给对手最大的报复。”回忆起2008年寄情极地超级马拉松的原因，陈焜耀如是说。

“我不能被击垮，我需要证明，我仍是一个强者。”为了纾解压力、增强维护合隆家族荣誉的自信心，陈焜耀带着二个儿子陈彦诚、陈彦志一起跑马拉松，目地是逐渐摆脱曾经迷失的自己，寻找提振遭受重创的百年企业的力量。

世界四大极地超级马拉松巡回赛，被誉为地球上痛苦赛事之一的超马，横贯了地球最热，最冷，风沙最大，以及最干旱的四个地区，总行程共计1000公里。“我要证明没人可以击败我，除非我放弃自己。”首次参加阿他加马沙漠马拉松时，陈焜耀因食品中毒、上吐下泻，当他坚持跑完100公里后，被医生强制勒令退赛。2014年，陈焜耀父子三人成功完成了南极极地马拉松比赛，而这一次，60岁的陈焜耀也将自己的名字，记录在“超马”榜上。

对于陈焜耀来说，带领二个儿子一起跑，也是为了传递一份精神和力量。看着陈彦诚、陈彦志两兄弟逐渐厚实的臂膀，他说：“未来，我相信这两兄弟一定可以同心协力，让合隆的旗帜插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陈焜耀心中很清楚，再造合隆毛厂的第二个百年盛世需要新一代传承者的坚持与接力。

1994年，陈焜耀与妻子在政大企业班毕业时的合照

1990年，为了接班，陈焜耀报名台湾政大企业班，一读三年。2018年的《经济学人》杂志，有篇文章标题《Taiwanese bosses are the Chinese-speaking world’s oldest》，说的是台湾企业老板年龄是全球华人世界最老的。“富过三代”的富邦家族当今掌门人就曾说过，台湾企业家多活到老干到老；事实上，富邦蔡老板说的有道理，数据显示：台湾上市公司有73%为家族企业，企业家平均年龄为62岁，这在两岸三地属于最老的。

10月24日，全国工商联公布“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榜单，马云、马化腾、任正非等上榜。可人们发现，这100位上榜企业家中，大多数家族企业仍是一代冲在一线，真正完成代际传承的只是少数，可称得上“富过三代”的更是寥寥可数。传承和接班，是台湾家族企业正遭遇的一大挑战，对大陆家族企业而言，更是任重道远。

不少家族企业老板担忧，权力棒交早了，怕二代能力不足、经验欠缺、资历不够；可交晚了，又担心一旦经受变故和不测，仓猝“上马”接班的后遗症更大，海鑫钢铁的李兆会已成了经典失败案例。

陈焜耀父子在“超马”赛程中

当2015年，陈焜耀把董事长大位传给长子陈彦诚时，很多人不理解，才61岁的他身体棒棒的，为何急于把家族事业交棒予下一代？是不是太早啦？可陈焜耀并不这么看，他觉得数年的“超马”下来，已看到儿子的耐心和毅力，当年父亲身体相当不好才“交棒”，自己接班后尝尽苦头。“我认为我应该在身体很健康、公司运营很好的时候交棒，我能看得到、我可以帮他，所以我很放心。”

如今，合隆毛厂已传递到第5代，其羽绒原料产量已占据全球1/6，而且多供应Moncler、Canada goose等全球顶级羽绒服品牌制造商。历经110年却“老而不朽”，相反却愈发活力、青春再现。看来，家族企业的接班传承，要有缜密的传承规划，尤其是要善于选择合适的交接班时机，更须注重家族世代为家族荣耀毫无保留的投入。传承是一项光荣的事业，基业长青更是凸显家族世代的责任与担当。

110年长青企业的独家秘笈：“用术”人

陈焜耀父子与合隆员工在一起

合隆毛厂创办于清光绪34年，也就是1908年。创一代掌门人陈顺风，祖籍福建南安。当年渡海来台后，他与弟弟陈聚水后来移居至台北的大稻埕，起初靠收购废铜烂铁起家，后来逐步转为收购羽毛，再将羽绒转至香港贸易。

到了1936年，弟弟陈聚水成了第二代掌门人，他成立了“合顺行”，并在日据时代在北投设置羽毛工厂，提供二战军用大衣。这里须介绍一下当时历史背景，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尤其到二战时间，日本对物资生产及运销是施行管制政策，其实也就是为了榨取物资，以补救其国内经济之贫乏、特别是侵略战争的需要。物资不光是布料，也包括大米、黄豆等，比如制作酱油也是施行原料配给、产销管控。

1954年，第三代接班人陈云溪，创办了合隆毛厂。陈云溪担任了两任的台湾羽毛输出同业工会理事长，除了创办“合隆毛厂”外，他还做了另一件重大决策，即到海外创办新加坡合隆。当时，台湾原料不足，陈云溪南下转战东南亚，并在新加坡创设生产基地。

第四代接班人陈焜耀是1990年10月在父亲陈云溪病危时仓促接班的，由于这种接班传承是一时一刻做出的决策，也留下不少后遗症。因此，家族企业也包括合隆自身，都须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接班要早规划、早安排、早布局。当时，因分产，掌门人陈焜耀仅持有7.6%股权，接棒后父亲病逝，他马上面临家族内讧、家业分家、股东退场等困境。

陈焜耀（讲话者）在合隆毛厂90周年庆

传承与转型，是家族企业常见的二大挑战。从1992年-1998年这6年间，陈焜耀遭遇了职业经理人出走、台湾制造外移、特别是全球化竞争下传统产业没落，另外，他还面临重要海外基地的日本市场萎缩等困境。1998年，陈焜耀又做出一个重要的战略决策，将生产基地移往资源更丰富、市场更广阔的大陆，也正因如此，合隆站稳了欧美市场。

2003年，陈焜耀的长子，也就是被当做合隆第五代传人培养的陈彦诚进入家族企业，“上阵父子兵”12年后，合隆又一次代际交棒，陈彦诚出任董事长，成为合隆的第五代掌门人。而这期间，这家百年企业也从客户“跳票”、安徽厂陷入冗长跨海诉讼讨公道的经营“黑暗时期”，进入“脱胎换骨”时代。

陈彦诚交棒后，极力摆脱过去依赖的“代工模式”，于2016年推出自有品牌“合隆羽藏”。他交棒后最引以为傲的一个事，就是推出一床40万元新台币、用世界最高等级“冰岛雁鸭绒”制造的寝具产品。

“冰岛雁鸭绒”，之所以身价不菲，在于其不易得，产量极少；每年仅收购到数百公斤。另外，加工也极为复杂，光清洗就需三段工序，还须烘干再经人工挑选。目前，“合隆羽藏”产品主要在台湾桃园的合隆大园厂生产。在工厂，你拿出一球咖啡色的“冰岛雁鸭绒”，放在手上，仅3秒就可以感受到热度，堪称世界上最高等级的羽绒被。

合隆毛厂新的视觉识别

一个做羽毛的家族企业，历经五代，传承110年，其背后所依赖的因素是什么呢？

1990年，在台湾第十届政大企业家班学习时，班上同学给陈焜耀给了个外号，叫“鸭毛”，可他却不生气，反而感到自豪。由此可以看出：这家百年企业的后人，在心理上与情感上已与这个产业、家族荣誉有着深重的投入和认同。也正是因为认同，其世代才会在事业上不断冲刺，不断调整战略，包括经营范围扩张与延伸，并把企业的兴衰起伏与家族精神、价值观紧密联系在一起。

国内的家族企业“百年老店”不多，许多上市家族公司纷纷打出做百年企业的大旗，并作为企业的长期目标，可不少人却忘了，要打造“百年老店”，最为关键的是专注。

合隆毛厂创办于1908年，至今110年；香港利丰是1906年，有112年历史；而李锦记则更早，从1888年开始至今已是130年，他们均是成功的华人家族“百年老店”，能够历经百年而不断壮大，且没有垂暮与沉重，成功之道在于专注，一百年前做什么，今天仍然在做，而且不断推陈出新。

合隆毛厂董事长陈彦诚

每一个百年企业，都有一个百年传奇，它们能成为行业领头羊、佼佼者，也在于均有一个传奇的独特管理法则，善于经营，才能让企业长青。

不少人说，合隆毛厂的成功，与其客户的信任度高有关。与合隆往来的欧洲、美国、日本等地的客户或者供应商，其商业关系不少是几代人就传下来的，且一直彼此“信任”且牢不可破。的确，合隆毛厂这家百年企业在经营风格上也有自己独到之处，比如注重协作和团结，与上下游产业链及客户总是维持一种“1+1大于2”模式，而不像国内某些大家族企业，张开“鳄鱼口”，动不动就是兼并重组，相反，百年合隆很少去“狼吞虎咽”，而且大家共同把“饼”做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第五代掌门人陈彦诚也在思考，合隆的下一个百年该怎么走？合隆毛厂要永续经营，一定无法永远只卖原料而不灵活转型，因此，几年前开始朝终端消费者前进，制造销售羽绒被枕和外套，并自创品牌“合隆羽藏”。在陈彦诚看来，相机胶卷让柯达风光了多少年，如今下场如何？但同是做胶卷的富士，却因转型而继续存活下来。

合隆毛厂车间

当下国内家族企业不少老板有个困惑，为何有的企业延请职业经理人，年薪百万、千万甚至过亿的不在少数，可企业却为何被整得分崩离析，不少上市公司为何还陷入“披星戴帽”、“跑路”、甚至被破产清算境地？莫非用错人，抑或是不会用人？

“存在即合理”，这句话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说的。那合隆毛厂能存活110年且长盛不衰，在“用人术”上有什么合乎理性的东西吗？人是企业的核心要素，用人之道更是核心要素中的关键因素。在陈焜耀看来，经营者的性格，决定你身边人的性格；而你身边人的性格，又决定公司的存亡。换句话说，经营者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你会选什么样的人，训练什么样的人，最后决定这家企业的命运。

选才、用才、育才、留才，是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基本元素；陈焜耀认为，在“选”、“用”、“ 育”、“ 留”中，选才是第一步程序，也是最重要的。“企业选才，不是选最优秀的，而是选最合适的人才。”

陳焜耀（左2）与纺检中心人员交流

对陈焜耀来说，选才时，专业性固然重要，但人品更重要。据说，这位合隆老板有个独特的“用人术”，就是观察员工会不会捡垃圾。

过去，陳焜耀经常聘请一些名校名企企管硕士，来担任厂长、经理等高管要职，可他发现，有些高中生即便学历不如人，为了出人头地，更愿意付出心力与公司一起打拼。也就是说，一个肯“战斗”的战士，才最能发挥战斗力。平时，陳焜耀面试时，更注意应聘者的动机，也喜欢选家境贫寒的人。另外，核心团队多要从年轻人培养起，多年经验证明，启用自己培养的年轻高管，远胜于外部“空降”职业经理人。

平常，他常常会观察员工会不会“尊重”人，逛工厂或者到办公室时，看到地上有垃圾，他会观察谁来捡垃圾。他说所谓“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一个公司的员工老是对类似“垃圾”这种小事“不知不觉”，公司迟早要倒闭的。

一波说·改革开放40年，前进中的中国家族企业(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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