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印一盖五千载
朱文灿 朱 帆
中国的雕刻文字,最古老的有商代的甲骨文,周朝的钟鼎文,秦朝的刻石等,凡在金铜玉石等素材上雕刻的文字通称“金石”。玺印即包括在“金石”里。印,在古时是权力象征,行使权力皆须用印,上至帝王,下至庶民皆然。不仅在中国,影响所及,过去受儒教熏陶的国家如韩国、日本、新加坡,无不使用印。
秦朝统一中国后,对文书用印进行统一规定,皇帝的印章称为“玺”。皇帝有六玺,即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天子之玺,不同的公文加盖不同的印玺。百官之印统称为“印”。将侯最高仅能使用金印,唯有帝王才能玉玺。战国时期,主张合纵的名相苏秦佩戴过六国相印。
史书记载,秦相李斯奉秦始皇之命,使用和氏璧所镌刻“传国玉玺”,后来为中国历代皇帝相传之印玺。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印文上可谓极尽“文字之美”,开创中国历代封建帝王,以上等白玉治印和精密的白玉器皿,彰显皇家气派的千年风尚。
秦朝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传国玉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史书记载:秦子婴元年(前207)冬,沛公刘邦军灞上,婴跪捧玉玺献于咸阳道左,秦亡。从此之后的王权更迭都以此作为自己名正言顺登基的证据。历代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于神州赤县凡2000余年,忽隐忽现,终于销声匿迹。
一、 博物馆展出的印
传世的古代玺印,多数出于古城废墟、河流和古墓中。有的是战争中战败者流亡时所遗弃,也有在战争中殉职者遗弃在战场上的,而当时的惯例,凡在战场上虏获的印章必须上交。官吏迁职、死后也须脱解印绶上交。其它有不少如官职连姓名的,以及吉语印、肖形印等一般是殉葬之物。其它在战国时代的有些诸侯国的金币上,都用印章盖上名称和记录上制造工匠的名姓或图记性质的符号,也被流传下来。
现存于陕西博物馆的“皇后之玺”,是1968年9月,在陕西咸阳韩家湾渠边发现。这是一枚玉质精美,造型生动,文字体规整大气,雕琢技法娴熟的玉印。其上是一只螭虎,雕刻着“皇后之玺”四个篆体字。专家们查阅许多古代文献,发现《汉官旧仪》上记载有:“皇后玉玺,文与帝同。皇后之玺,金螭虎纽。”而“皇后之玺”的发现之地,在吕后与刘邦合葬的封土朝西约一公里的陵园之内。其形制、式样、印文内容及字数均与文献所载相符,经推测为吕后之印玺。
新疆博物馆展示的一枚铜印,正方形,通高3.5厘米,边长2.3厘米,纽与印座之间有一个小孔,用于系绶带。印纽为一只绵羊,其头部平视,温顺地蹲卧在铜印上,造型生动逼真。印文文字端庄古朴,字迹清晰,篆文“汉归义羌长”。方印上的前三个字不难理解,“归义”是汉朝政府给予归附部落首领的封号。新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解释说,新疆南部一带,汉晋时为古代羌族活动的地区,此印是当时汉朝政府颁发给新疆南部地区古代羌族首领的印章,所以方印的名字中就有 “羌”字。1953年在新疆沙雅县玉奇喀特古城出土的铜印,不仅可以证明塔里木盆地周缘一些绿洲,确实曾有羌人的活动,更重要的是,它证明了中原内地的官印制度,同样在西域执行过。 官印制度是我国政治制度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汉书·西域传》记载:凡五十国,自译长、城长、郡、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侯、王,皆配汉印绶,凡376人。并根据官爵的高低,有金印紫绶和紫印墨绶之别,均由西域都护统领。到了东汉时期,中央政府仍然维持这一赐绶制度。“汉归义羌长”印,就是汉朝在西域推行官印制度的例证。
图(1、2)玉印底部阴刻古蜀文字
我国首次发掘出土的唯一的实用帝印。为西汉南越王 “文帝行玺”金印。重148.5克,龙钮,印文阴刻小纂。金印铸造成型,阴刻白文篆书,盘龙形印钮。印文为“文帝行玺”四字,字形平正,以田字格加以分隔,更显端方古朴,匀称严谨,笔划坚挺,有肃穆之气。龙钮作盘旋状,龙首稍许突出在金印一角之外,似在潜伏中正积蓄全身的力量,意欲腾飞出击,龙体雕刻刚健。印主人赵昧,是南越第二代皇帝。此件金印是目前发现的西汉金印中最大的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南越皇帝印玺。巴和蜀是距今2000多年前的两个古老的部族和王国。巴蜀就其地域范围而言,主要包括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区和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川西平原。巴位于重庆一带,蜀位于成都一带。1954年,巴县冬笋坝发现一批战国时期的船棺墓,出土了许圆形铜印、长方形铜印、半圆形铜印。1955年,巴县冬笋坝船棺墓再次出土圆形和长方形铜印各l件。1954年以后,在因陕西宝鸡至成都铁路建设所作沿线考古调查中,四川地区接连有印章出土,这些印章上面雕刻着文字一样的符号,考古界称之为“巴蜀印章”。巴蜀印章至今发现有200余枚,分布在四川盆地周边。1983年,成都天回土门大队砖厂在取土时发现了巴蜀印章一枚。这枚战国时代的铜质印章直径外3.3厘米、内2.6厘米、厚0.6厘米、重40克。印章为圆形,背面为桥形钮, 钮正中有一小孔。正面纹饰:上为四指形,左右各有一竖,中部为一横,下部中间似山字形,左下侧有一小点,其纹饰内容至今未被破译,是研究巴蜀文化发展史珍贵的实物史料。
巴蜀印章所用材质,目前已知以青铜为主,极少数为石质、骨质和琉璃质。青铜巴蜀印章是青铜器中的小不点,大似铜钱,小如纽扣,轻的一两克,重者十余克。巴蜀印章器形精巧,有圆形、方形、矩形、半圆形、山月形等,形态不一。印纽有鼻纽、鋬纽、觹纽、鸟首纽等,趣味生动。印台多扁薄圆形,还有覆斗方形、亭台形、圆柱形等。少数墓葬出土铜印带印套。1983年,四川省博物馆刘瑛女士将这些古蜀印章资料集中加以公布,是为最早面世的古蜀印章文献。
二、古蜀印章研究
首次系统编纂古蜀印章资料者,当推高文先生1998年出版的《巴蜀铜印》一书。书中共收入古蜀文化印章122件。之后,在四川考古发掘中,这种印章屡有出土,此外,散见于民间的古蜀文化玉印、铜印也不少。这一系列古蜀文化印章,是研究古蜀文字的绝好材料。随着古蜀文化玉印、铜印的不断出现,起了学者们的热烈讨论。一部分研究者的看法是,根据《周礼·地官·司市》“见通货贿,以玺节出入之”的官方规定推断,将古蜀印章视为商业通行证。有些私印,或相当于商人的名片。凡商人持有“王”字印章者,大概就获得了出口贸易的特许。
另一种看法是,在古蜀地域内,曾经分布着无数酋邦和城邦,蚕丛等王是众多小邦中的酋长,或属众邦联盟领袖。杜宇使蜀国空前强大,可能借鉴周朝政权实行分封诸侯制度,让那些小邦部族甘心臣服,配发印章。古蜀印章既然多为随身佩带之物,则应作钤盖之用,而带“王”字的印,则必然是官印。形制大些的印章,印主官阶大概也高。那些特定的印文图案,可能用以表明各种官阶。
图(3)玉印底部阴刻4个古蜀文字
还一种看法是,依据古蜀文化印章与一些汉字吉语印、格言印并存的情况,认为古蜀文化印文可能是带有原始巫术色彩的吉祥符号,或者有氏族徽号的意义,是古蜀王分发给各部族的信物。大量文字印章的出现,说明古蜀国时期地方管理机制和官吏阶层已经生成。
美国学者罗伯特·琼斯,把收集到的45件古蜀文化印章分为两种类型:一种为中原式,一般无饰纽,多方印和长方印,数量约占26%。另一种为古蜀式,有饰纽,既大又圆,多为阴刻,数量约占67%。它们代表着性质截然不同的文化传统。中原式印文大都含有吉语和警句的内容,推测某些古蜀式印文可能也是吉语和警句。它们的用途,大概是护身符、饰物和随葬品。
上世纪80年代,李学勤先生将古蜀文字分为甲、乙两类。针对甲类文字有人怀疑是不是文字,他即根据巴县冬笋坝50号墓所出3件长方形铜印来作证。由于其中两件印文皆为汉字“中仁”,而另一件则是两个古蜀文字(甲)。同一墓内的同一形制印文,显然只能同样理解为文字。此后,罗开玉在整理战国时期古蜀墓葬及器物时,对古蜀文字作了一些开拓性的分期断代工作。他认为时代较早的印章,有新都马家大墓出土的大方印、银锭文圆印、大邑五龙椭圆形石印、蒲江县东北方形铜印,大约是战国早中期的产物。大邑五龙方印、犍为五联圆印、绵竹清道鞋钉形印则时代最晚,为秦代至西汉。说明古蜀印章主要是开明王朝中的文化产物。 一部古蜀文明史,同样是一部战争史,它向我们展示的是古蜀文明最初、最真实的人性的状态,反映了人性的弱点。人性发展的成果表现为人类的造物文化和精神文化,前者体现为有形的艺术,后者体现为无形的思想,艺术与思想为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艺术体现为具体的物质,而内核是思想,思想体现为抽象的观念,却无不附着在具体的物质之上。精美的古蜀文物,艺术地再现了古蜀先民所具有的人本主义的思想和精神,诸如玉石书、印章铭文、王宫建筑与宗教建筑、雕塑与浮雕、象牙雕刻、玉石版画等,无不体现了这一点。而古蜀文化印章不仅镌刻着古蜀人的心迹、尊严,还书写着他们所生活时代的盛衰、时局的沧桑,更记录着那个时代的精、气、神。
三,民间收藏的古蜀玉印文字
据目前不完全统计,成都民间收藏的古蜀文化玉印、青铜印约80枚。古蜀文化玉印,形状、大小、印文、纽式也有差异。印章代表权力,以区别官阶和显示爵秩。官印一般谨严稳重,多四方形,有古蜀人头为纽,显得平衡、大方、端正。
古蜀文化玉印之一,高18厘米、宽10厘米,四周饰兽面纹等雕刻图案,风格鲜明,刻画精致。古蜀文化玉印之二,高17.5厘米、宽9厘米白玉琢造,印面有阴线边栏,印文字体为古蜀文字。此印玉色青白,光泽素淡雅致,材质温润细腻,琢造工整。底部以线隔断的方形空间里,刻有4个古蜀文字。细观单独的印文,工整紧凑。印面宽阔的边框与纤细的阳文相配,而阴文则多增加复栏。古蜀文化玉印之三,青玉琢造,鼻钮,印面有阴线边栏,底部以线隔断的方形空间里,刻有3个古蜀文字。玉印文字笔画多为每一笔的中部较宽,字口亦深,两端尖锐,字口略浅。印身色泽温润而暗,似光亮含而不露。此印印台较高,厚实敦稳,其形体较大。
图(4)民间收藏古蜀文化玉印
民间收藏的一个古蜀文化铜方印,分上下两层,上层中心是一个甲胄形字符。左右两边,各有一牙璋形文。印文下层有左右二人携手,所携的两手,形状像是一种土圭类的测天仪器。它与上面甲胄形字符。下面中间的空处刻有一罍,是装酒的祭祀礼器。民间收藏的另一个古蜀文化铜方印,印文以十字格划分成4个部分。右上方刻有一鱼和一条吐丝的蚕;右下方则有带尖月牙形的字以及一个类似汉字“亍”的字;左上方刻有一条竖立的船和三瓣花;左下方则是中间围着带齿弧环的蝌蚪文,又像是个铃铎。
古蜀文化玉印、青铜印制作精良、章法严谨、笔势圆转,粗看笔画平方正直,却全无板滞之意。由于玉质坚硬,不易受刀,也就产生了特殊的篆刻技法。由于玉质的不易腐蚀受损,得以比较好地保留了印章的本来面目。
在研究古蜀文化印章文字的时候,有人提出一个问题,古蜀文字是否是先用笔写在玉石上,然后进行雕刻?如果用笔写,是不是用毛笔所写?
图(5)玉印底部阳刻太阳轮及文字
据晋朝《古今注》记载:“自蒙恬始造,即秦笔耳。以枯木为管,鹿毛为柱,羊毛为被。所谓苍毫,非兔毫竹管也。”宋朝《太平御览》引《博物志》曰:“蒙恬造笔。”然而,随着地下文物的不断“挺身而出”,蒙恬造笔的历史被颠覆了。1954年,在湖南长沙郊外的左家公山5号战国楚墓,出土一套完整的书写工具,有铜削、竹片、小竹筒,更有一支完整的毛笔。出土时,毛笔套在一枝小竹管内,笔管长18.5厘米,口径0.4厘米,笔毛长2.5厘米,选用的是上好的兔箭毫。作法是将毫围在杆的一端,用麻丝缠住,外加髹漆。其实,结合史料和考古来看,商人早已使用毛笔。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说:“秦谓之笔,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从考古物证来看,蒙恬如蔡伦改良造纸术等一样,属于毛笔的改良者。古蜀印章上的方块字,不排除系用笔先写在玉石上,然后雕刻。
1991年,四川学者对古蜀文化印章方块字作了深入的探讨。认为从文字的结构来考察,这种文字是方块字而非拼音字,直行而非横行。它与汉字一样,应属于表意文字的范围。而且还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发展历史,完全脱离了原始的象形阶段,是一种相当进步的表意文字。其在字形笔画构成的总体水平上,基本达到直笔化和线条化。古蜀文化印章方块字的行款,为从上到下直行排列,与古汉语行款大体一致。结论是,古蜀文化印章方块字是比较成熟的文字,与西亚早期文字相比,毫不逊色。它的起源可上溯到商代晚期甚至更早,无疑是古蜀人发明创造的成果。古蜀文化印章的意义已不止于简单的公文使用,据罗福颐《古信玺概论》考证:职官迁、死必解印绶,文献记载以西汉前后为多,谈到罢官常连言“解印绶”,甚至以“收玺”、“夺玺”作为罢官的代词。在古蜀文化印章的大小尺寸上,官阶越大,印章也随之越大。
古蜀文化印章到底是古蜀文字还是装饰性的符号?古蜀印章有虎纹、手心纹和花蒂纹等,由于其形状非常像装饰性的符号,一开始并没有被看作文字。当越来越多的类似符号被发现,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认为这就是巴蜀古族用来记录语言的工具、族徽、图腾或宗教符号,是一种象形文字,是巴蜀文字的雏形,是目前国内唯一一种未破译的公元前的古汉字。
图(6)民间收藏古蜀文化玉印
有考古学家认为,古蜀文化印章发源于蜀,后来传播到川东地区,成为巴蜀地区通用的文字。据推断其产生的年代大概是古蜀国开明王朝时期。已发现的巴蜀图语超过200多种,九成以上是刻在铜兵器上的,年代在公元前9世纪西周到公元前一世纪西汉年间,延续800年之久。
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战国墓里出土的巴蜀印章中,不少除了巴蜀图语,还有汉字。这表明从殷周到战国时代,蜀地在使用自己文字的同时,也在使用中原文字。有专家认为,秦灭蜀之后,巴蜀文字仍然继续流传,直至汉初,巴蜀文字仍屡屡见到。到了汉朝中叶以后,巴蜀文字作为一个文字系统,才逐渐归于寂灭。
结束语
《华阳国志》记载:“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至黄帝,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喾。封其支庶为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说明蜀是一个发端于上古的民族。有自己的悠久的文化,并长期有自己的特色。与巴蜀印章、巴蜀图语印章相似的印章,在国外也广泛使用。如德国古代近东博物馆的展出的神圣印章、“祭祀场景”印章。大英博物馆有再现竞赛场景的圆筒式印章、哈什哈美尔圆筒式印章等珍贵文物。在埃及苏美尔人的遗址中,发现大量圆柱形的印章。苏美尔人的圆柱形印章,大多由贵重的金属或玉石制成,上面刻有精美的图案和文字。证明了蜀地的高山大川,险峰峻岭,并没有阻挡蜀人走出盆地,与外界的交流,表明古蜀文明与埃及文明可能存在着相互影响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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