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邻居，比中国更缺油
作者： 斯文的樊学长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ID：diqiuzhishiju）。
4月底中银原油宝事件成为了投资界最大的热门话题。受到美国石油期货价格的影响， 6万投资者被迫接受负价格，本来指望赚钱的理财产品变成了赔钱的产品。
其实环球同此凉热，在4月原油合约清算前一刻被一刀收割的不止中国投资者，还有印度的投资者。在印度多商品交易所（MCX）为客户代理期货交易的经纪人们一觉醒来发现， 总损失在5000万美元以上，而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印度人也是在这条爆炸性的大新闻问世之后，才意识到 原来世界油价已经低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但对于印度人的生活来说，这种变化却似乎毫无意义。
原油价格暴跌却未能得利
印度石油探明储量大约6亿吨，乍一看感觉不少，但和油量丰富的国家比起来（中国也有35亿吨）还是显得捉襟见肘。雪上加霜的是，印度的石油基本集中在海盆和页岩中，开发难度很高。
而十几亿人口的需求，让印度成为了石油消费大户，其中80%的缺口，都只能从国外进口。以能源自给程度和开发潜力而言，印度尚不如同样长期面临人均能源不足困境的中国。
▲ 印度油气资源分布，零星分布在几个地区
但其中真正的超大型油田只集中在西海岸孟买附近
而这和西边的中东波斯湾相比，几乎是不值一提....
（图片参考：https://gis.harvard.edu/）
而这一轮全球油价下跌的趋势从2月就已经开始了，尽管度过了一泻千里的时间，但短期内仍然无望全面复苏。
这对于印度这样一个能源消费和进口大国来说本应该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能够部分冲抵由疫情封国带来的经济负面效应，把全国剩下的商业运转和生产成本降低一些。更何况原油期货已经出现了负交易，石化相关的生产和所有运输环节都应该变便宜才对。
▲ 世界上能装油的地方，从陆上到海上，已经不够用了
关键是疫情导致的需求持续低迷
即使现在欧佩克实现减产，储油空间也是岌岌可危...
（图片来自：Nieuwland Photography / Shutterstock）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无论是中行原油宝还是印度多商品交易所，负交易的都是美国西德州WTI相关。这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三个石油期货之一（另两个是英国的布伦特原油和新加坡的迪拜原油），代表的是在美国德州、路易斯安那州和北达科他州生产，在俄克拉荷马州交割的原油， 是一种内陆性原油产品，更容易爆仓，更急需交割。但它却并非印度的主要进口对象。
▲ 美国确实是能源广布，储量和产量都是大国
其中部的超大型油气田集中在南部几个州
尤其是墨西哥湾沿岸的德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
（图片参考：https://gis.harvard.edu/）
而英国布伦特原油，代表的是从欧洲北海提炼，顺海路交割的油品。由于布伦特原油对海洋性原油有参考价值，因此欧洲和欧佩克组织更多地将其作为基准价格， 而印度的进口原油主要就来自欧佩克组织。
既然参考标准不一样，在近期如此极端的情况下，即使WTI出现负价格，也并不意味着印度就一定可以以极低的价格在老供应商那里买到原油。
▲ 欧洲北海上的挪威钻井平台
欧洲仅剩的超大型油气产地，也就是这里了
（图片来自：Arild Lilleboe / Shutterstock）
此外，油产品在国内的定价并不只是由原油价格决定的，根据各国国情和能源政策不同， 油价可能会受到行政规定，在印度便正是如此。
印度的石油产品销售公司，属于公共部门，定价权并不是充分自由的，话语权在政府手中。在特殊情况下（今年就很特殊），政府可以指定限制价格，让油品价格和进口原油价格脱钩，以用这笔额外收入弥补不利情况下的赤字。
▲ 国外的油再便宜，也不是你想进口就能进口的
（图片来自：Chokchai Suksatavonraphan/Shutterstock）
结果就是，印度的加油站牌价自3月中旬以来就没有什么变化， 印度的原油需求直线下降了40%左右，民众和商业部门却几乎没有从国际原油价格暴跌中获利。
▲ 3月份还在排队加油的印度人
没想到不久以后，连门都出不了啦
（图片来自@Kamal photography / Shutterstock）
但进口油价的下跌，在印度专家眼中，仍然会对印度中远期的能源格局造成影响：作为能源进口大国的印度多年来都在尝试提高替代能源的比例，以增强国家能源安全。 而国际能源价格很有可能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都维持相对低位，这对于新能源开发依然是一种打压，从长远看威胁印度的“进步”。
▲ 印度2017年进口结构，花在油气上的钱是真的多
印度的油气对外依存比中国更严重
但外汇方面却比中国更稀缺
（图片来自：OEC）
中东中亚的能源布局
印度是一个印度洋大国，而印度洋北岸的另一个重要的地理单元就是 油气资源极为丰富的中东地区。向西看，与在地理上仅有印度洋的阻隔的中东加强合作，成了印度政府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增强能源安全的方法。
▲ 世界十大产油国，中东占了五个
（图片来自：wikipedia）
印度的前总理辛格曾表示 维护能源安全是除粮食安全外第二重要的计划，他在任内提出的方案就是“西望”策略，加强与中东国家的经贸关系。2014年莫迪当选印度总理继续了这一理念，并在访问阿联酋时2015年提出了“西联”战略， 高度关注中东与印度之间围绕印度洋北岸的商业合作。
▲ 波斯湾沿岸虽然产油国众多
不过为了能源安全，肯定不能只有一个伙伴
高层的高度重视也确实为印度收获了不少现实能源利益。比如如今印度已经成为了阿联酋重要的贸易伙伴，且贸易额依旧高速增长。 印度还是沙特第三大商品出口国，第八大贸易进口国，印度两成左右的原油来自沙特。
▲ 其中中东国家加起来占比高达59％
印度与伊朗的合作尤其深入，印度投资5亿美元建设伊朗的查巴哈尔港并持续保持开发，铺设深水管道， 从海底每天向印度输送3150万立方米天然气。印度还投资了伊朗最大陆上油田亚达瓦兰油田，从而掌握20%的股份，以及朱菲尔油田100%的开采权。
▲ 恰巴哈尔旁边就是瓜德尔
中国援建瓜德尔，印度就援建恰巴哈尔
（图片来自：shipmap/）
与伊朗藕断丝连的油气贸易，也让印度在美国的全球战略中成为了不稳定的因素。
然而中东局势不稳， 石油供给受政局影响时常出现波动。为了增强能源安全缓冲，印度还经常与同样能源储量丰富的中亚国家展开合作。
2018年， 印度与俄罗斯确认了“国际南北运输走廊”构想，根据构想，该走廊将连接印度、伊朗、中亚、外高加索、和俄罗斯南部，希望起到促进经济发展，运输效率，能源安全的作用。仔细观察 这条路线沿途的地区，就会发现石油均是当地特产，这条走廊意在何处就不难推测了。
▲ 国际南北运输走廊
其实这一构想早在2000年就已经由印度、俄罗斯、伊朗三国提出，按照规划绕开局势不稳定的阿富汗与和印度时常关系紧张的巴基斯坦，借助伊朗的海港连通里海。
印度还早早与天然气储量丰富的中亚国家土库曼斯坦签订的供气协议，这一协议由印度牵头，途径阿富汗，巴基斯坦， 预计每天为印度送气3800万方。另外，通过投资，印度在哈萨克斯坦还拥有两个油田的勘探权，和其中一个油田50%的股份。
▲ 中国和印度其实都分别和中亚国家进行能源合作
土库曼斯坦和哈萨克斯坦是其中最重要的两家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ekipaj ）
非洲和南美也是印度能源重要的进口来源， 目前印度已经与二十余个非洲国家展开能源合作。其中尼日利亚是最大的天然气和石油进口来源，南非是最大的煤炭进口来源，同时印度广泛投资非洲的矿产以取得股份甚至勘探权，使得非洲石油工业的整条产业链都有印度国有石油公司的介入。
▲ 几内亚湾沿岸的油田，成为周边国家的重要财源
更是尼日利亚养活巨量人口发展经济的原动力
在南美，印度早在2007年就 获取了委内瑞拉圣克里斯托瓦尔油田49%的股份，在之后又有新的斩获并试图在古巴、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国达成新的合作。
随着印度的发展，能源缺口增大，未来印度参与国际油气开采竞争的意愿势必会越发强烈。
能源生态危机不耽误放卫星
尽管印度能源有着高度依赖进口，供应不稳定的巨大缺陷，政府也无奈为此做了很多补救措施，真实考察印度社会后你会发现人们对能源问题却并没有太多的焦虑，以至于出现了 政府一头着急，人民在另一头浪费能源、超排的荒谬矛盾。
和中国类似， 印度发电量的大多数来自燃煤火电站。但是印度的火电站设备大多上了年纪， 往往都是高煤耗、低能效的机组。印度当局曾在15年发表声明，称在2017年实行严格的火电站排放规则，然而真等2017年到了，最严火电规则施行的最后期限又被延后到了2022年。
▲ 煤炭发电是不是最好的，但没有也是万万不行的
（拉贾斯坦邦苏拉特加尔的火力发电厂）
（图片来自：Wikipedia@Bhuvantoo）
但是印度的环境质量恶化是不等人的， 目前全球控制污染最严重的二十座城市中印度占十三个。印度民众对当前环境和机械浪费能源的现实很是不满，民间也有较高的环保呼声。于是印度禁止十年及以上柴油车进首都，最高法院也向政府建议禁止工业生产中使用煤炭与焦油，目前已经在新德里实行。
▲ 印度清洁空气运动
整体环境污染都让人担忧，但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图片来自：Wikipedia@Ishita01）
然而这样的限制只能说是杯水车薪，要彻底解决 过往粗放发展带来的能源利用率低、污染排放严重等问题，印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起码，卫星要先放起来。
2017年，印度发布了能源结构十年蓝图， 政府将大力扶持光伏产业，希望在2027年时将非化石燃料发电比例提高到57%。届时印度的可再生能源发电量高达275GW，水电发电量72GW，核电发电量12GW，减轻对化石能源的依赖。这一计划出炉后，为印度赢得了来自德国复兴贷款银行的贷款和来自日本、中国、法国等国家公司的投资。
▲ 水力是除煤炭外第二大发电量源
但现在水力发电量还只占总发电量的一小部分
（横跨克里希纳河的纳加朱纳萨加尔水坝 ）
（图片来自：Wikipedia@Sumanthk）
▲ 印度库丹库拉姆核电站
也是全球最大的核电站
（图片来自：Wikipedia@Petr Pavlicek）
2017年9月，印度交通部长又宣布， 到2030年印度会成为全电动车市场。作为比较的是，那一年德国政府也才宣布会在2030年建立全电动车市场，并且在后来不断经历国内质疑，印度的卫星似乎是放大了。实际情况是，印度目前能采取的措施只有政府部门采购电动汽车以扶植相关产业，以及采购电动公交车，至于开始补贴电动私家车预计最早也要2020年后。
▲ 还是从公家的车开始换
（班加罗尔的电动巴士 图片来自：Wikipedia@Ramesh NG）
另外，印度政府还对光伏发电寄予厚望。在《新能源展望2018》中，到2020年，煤电在发电量中占比会下跌，2050年， 印度将拥有世界上总装机量最大的光伏发电机，而煤电只占到发电量的14%。
▲ 巴德拉太阳能（Bhadla Solar Park）
（图片@图虫·创意）
2050年太远，2019年印度的现实是化石能源的消耗量还在节节攀升， 况且环保产业也要花钱，光靠外国投资恐怕也难以完成绿色经济的转型。
好在印度还有时间，因为印度的发电量目前还有所过剩。这主要是 因为目前印度国内能源需求还比较疲软，电力设施覆盖不全，以及电价制度混乱，导致全国用电量还没跟上发电量。
▲ 印度加尔各答-如何解开一个电线杆...
（图片@Saurav022 / Shutterstock）
▲ 喀拉拉邦南部州科钦（Kochi）印度镇的一个街角
（图片来自@Kev Gregory / Shutterstock）
富余的电力能为印度 争取一些改革能源结构的机会，但这个好消息毕竟还是显得有些苦涩。
参考文献
余功铭 王轶君 钟文新 印度油气资源现在与发展趋势
王能 印度能源结构十年蓝图发布
陈敏曦 Vandana Gombar 印度能源转型的机遇与挑战 中国电力企业管理
陈喜峰 叶锦华 印度海外化石能源战略布局及其启示
刘红涛 张梦露 中印在中亚地区的能源战略布局及博弈前景
封面图片来自：S B Stock / 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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