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设计加上景德镇的工艺，瓷器品牌 spin 却赢得了外国客户的心

它一路从餐厅餐具供应商发展成一个有辨识度的瓷器品牌，但创立者认为，要适应本土市场还需要更长时间。

陶瓷品牌 spin 最大的一家门店在上海康定路和陕西北路的交叉口。早在 2007 年，这里就以景点的身份成为 Lonely Planet 这类旅游手册的推荐，冠以“上海十大必去之地”的名号。如今， spin 已在北京、纽约、新加坡等地开店，成为一个陶瓷设计品牌。

这些的瓷器多半有些与众不同，有方形的盘子，带褶皱感的盒子，陶瓷做的蝴蝶结、抽纸盒或手提包。不少瓷器都有仿生的影子，比如像鹅卵石或者水仙花，但同时带有实际使用的功能，比如羊角是花器，蝴蝶领结可实际在宴会上佩戴，瓷器点心是镇纸。

店里黑色砖石的墙面上贴有几位设计师的照片，对应到每件具体的瓷器上，也会写出设计师的具体名字和价格。这里的瓷器并不昂贵，小号的碗或盘在 60 元左右，上过青花或釉里红的花瓶在 1600 元左右，门店里的店员一直在用纸箱给不同的瓷器打包，告诉你大部分瓷器都可以运往世界各个地方。

spin 的创立最初是为了给餐厅供应餐具。

老板郭鸿志来自台湾，他同时也是上海“云二”“穹六”“萤七”这几家餐厅的老板。年过六旬，早年从事教育工作，将人生经历和对教育感悟记录在《大德若隐》《教育父母》等内部发行的书中。实际上，这三家餐厅是他在台北上海两地开出的系列餐厅“竹一”“云二”“研三”“ 瀧四”“泉五”“穹六”“萤七”的一部分，菜式和装修各不相同，但都以玄妙神秘的气氛闻名，比如“萤七”的门口就是 9 个黄色的圆孔，需要按照提前通知的密码输入，室内的设计与 spin 如出一辙，都是在一个黑暗静谧的环境中。

郭鸿志原本使用从日本采购的瓷器作为餐具，他喜欢设计简洁的瓷器。但在现实的使用中，采购的瓷器架不住餐厅里耗费的速度。于是他萌生了去景德镇采购瓷器的想法，拿着样品图纸跑去这个距上海 500 公里以外的千年瓷都。

郭鸿志在 2005 年左右去景德镇的时候，那里已经拥有不少大规模生产瓷器的设备，价格至少是日本的五分之一，但几乎不接受制作日用瓷器订单，质量参差不齐十分敷衍，在行业的恶性竞争下“没有令人感动的作品”。负责陶瓷制作的工艺师分工明确，只会沿袭传统的手艺做机械化的生产，完全不懂设计，年轻的姑娘早早地充当了低价劳动力，日复一日画着花瓶上繁琐而枯燥的图案。只有在学生作品那里看到有“灵性”的瓷器，但那却是一种个人创意性质且影响力甚小的手作瓷器。

基于这个现实，郭鸿志从景德镇拉来了两批人在上海松江创立设计工坊，一部分是陶瓷美术专业的年轻人，另一部分是身怀陶瓷手艺的工艺师傅，这种配合一直持续至今。设计工坊里的所有器械和原料都来自景德镇。

青白釉七仙女落地花器

用传统的工艺做现代设计，这样的理念在不少陶艺家或陶艺学生身上都能看到，但spin 平均每年推出大概 70 件新品，每月销售超过 20 万件。比起陶艺家还在作坊里生产小批量的艺术品，他们更市场，也更商业化。

与此同时，spin 又是一个设计品牌，每一件瓷器都有对应的设计师，能从中看到设计的想法和日本瓷器的影响。

郭鸿志在《大德若隐》中表示，日本传统“备前烧”和“益子烧”的发扬者滨田庄司（1894 – 1978）启发了 spin 的风格。“备前烧”有千年的历史，所产的是一种“不上釉、不绘彩，完全靠火炎和技巧来制作”的陶瓷，古朴天然。而滨田庄司则是“民窑”的提倡者，提倡陶艺回归日用，追求“自然与朴素”。郭鸿志在设计工坊仓库的门前写下“千年之后”的标语，试图突破“千年瓷都”景德镇固有的模式和风格。

创立时期，spin 的艺术总监王国屏拥有室内设计背景，但并不懂陶瓷工艺。在设计工坊工作的设计师安娜的状况也基本如此。安娜因为喜欢餐具设计而来到 spin，在她看来，这份工作只有“陶瓷材料的特性和它本身的工艺比较特别，从设计上讲是没差别的。”

不过，在设计工坊的设计师大部分还是陶瓷工艺专业背景，设计师陈凯丽称，“学校学的是工艺，不会学设计”。培养年轻设计师对陶瓷艺术的品味一度成为他们的挑战。设计工坊会组织设计师去博物馆或艺术展，最近一次去的则是乌镇艺术节。

而在实际的操作中，设计总监还是担任了把控方向和过滤的作用，设计师自由提交想法，设计总监决定存留、修改意见和最终的产量。他们两周会有一次例会，但也并不限制或具体规定设计师的产量和想法方向，听上去更像是一个设计品牌。

点心纸镇礼盒

青白釉梧桐叶

在设计工坊做了餐厅两年供应商之后，spin 在上海巨鹿路开设了第一家门店。因为产量不足以满足门店的需要，他们又回到景德镇寻找更多的代理厂商。形成“工坊负责设计，景德镇负责生产”的格局。目前，spin 与景德镇、潮州、宜兴三地大概 20 家厂商建立了合作。

如何将天马行空的设计变成一件件可被批量生产的瓷器产品其实是设计工坊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设计工坊的角色就是实验室。设计师提供想法，画出图纸，在工艺师傅的帮助下制作完善，最后由师傅烧制，在反复试验标准化后下发到批量生产的厂商手里。

spin 在上海松江的设计工坊有 3500 平方米（现在的地址是 2008 年时搬迁过的），从一个废弃造纸厂改建而来，有独立的办公会客区、厂房和烧窑的房间。其中的大小两个窑可以烧制一些数量可数的试验品，能够完成从开发到生产打包的所有流程。

设计工坊

设计工坊

那些造型常规的瓷器，基本可以跳过研发的环节，“发图纸（给厂商）就能做”。但对于造型复杂的设计，每一环节都显得困难重重，曾经一个瓷器羊角为了开模就花费了 2 位设计师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赵梅漫是设计师中资历最老的，《好奇心日报》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帮助一位刚刚加入 spin 半年多的设计师陈允文开模。她们试图做一个瓷器的簸箕，可以用来做点心盘，其肌理、造型和大小都跟普通簸箕一样，要求有正反都有纹路，这件瓷器的开发已经花费了两位设计师 2 个月的时间。赵梅漫说：“它的每一步都有难的地方，把每一步难的地方克服才能进入下一个。”

尽管对于这个设计并没有把握是否能成功，但 spin 方面很鼓励这种实验，认为它是一种可以将工坊里的人凝聚起来的方式。“大家都来讨论问题，当这个东西出来以后，大家会非常有成就感。”

赵梅漫和陈允文在研究瓷器簸箕的做法

设计工坊里目前有大概 12 位设计师和工艺师傅，每一件瓷器都需要双方配合讨论完善，尤其是不少设计师都是来之后从头学。这个时候，工艺师傅的生产经验就非常重要。“工艺师从小学，你不可能跟他们比工艺。”设计师安娜称。

工艺技术也会反过来影响设计，在设计工坊工作时间最长的工艺师傅“大师兄”称，“每一件都会遇到困难，有师傅做得长一点，他看的东西太多了，知道哪件东西先烧出来哪里会有缺陷，他先提出来，在图纸上就可以改。工艺上达不到，就改图纸，工艺上要克服就在工艺上克服，尽量接近图纸。”

在“大师兄”看来，最难完成的反而是一款叫做“滑板杯”的设计，它的器形并不复杂，需要将杯子、滑板和四个圆柱形的轮子接在一起——顾名思义，就像一块滑板。但在拼接和烧制的过程中，会出现四个轮子接错开，滑板塌陷变形以及接口裂缝等问题。

“研发了两个多月”，“大师兄”称，他们在原料里加点泥来解决裂缝的问题，而在滑板的下面，他们做了能让滑板“顶”起来的方形瓷块。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最后会量化，以方便景德镇的厂商按照统一的标准生产，同时也方便质量控制并减少失败率。

此外，设计工坊还是保留了一些自己烧制的产品。比如一种需要保留瓷土开裂纹理的盘子，它需要设计师将切成方形的瓷土借助圆形的台面向两边撕开，产生一种自然的纹路。

“它有要求手工的地方，也有要求规矩的地方。有规矩的地方是尺寸，撕的时候有肌理的地方是没有规矩的，但它大概在什么范围是有规矩的。”设计师齐琼琼说道，这是她帮助赵梅曼完成的设计。

带有开裂纹理的盘子

成品

郭鸿志的餐厅经营经验对 spin 的销售有很大的帮助，但他并不会想到自己的产品更受外国消费者欢迎。

在这家公司 2015 年的统计中，欧洲的客人占到 50%，中国客人占 15%。在前者看来，滑板杯、陶瓷领结这些设计更具西方色彩，陶瓷小笼包完全是送礼佳品。“以前这种滑稽的东西比较少，现在稍微多一点，美国客人很喜欢。”设计部主管 Elaine 对《好奇心日报》说。

为了应对来自各地的打包预定，他们和工厂合作，为每件瓷器开发了一个对应型号的包装纸盒。 Elaine 称，spin 拥有 30 多款不同尺寸的纸箱，80 多款纸盒，基本上每一款产品都包上纸盒、内箱和外箱三层，内箱和外箱之间会放气垫。“我们每年邮寄的破损率只有 6%，客人反馈破了都是气垫坏掉了。”

因为外国客人购买 spin 的瓷器，还有小比例的其他餐厅采购和出口，这多少影响了 spin 的设计和定位—— spin 的官网使用全英文，在门店里，新品的标签用法语书写。

绅士领结

中国功夫六式迷你花器组

变脸—迷你花器组

2014 年 9 月，spin 关掉了在长沙经营三年的分店，原因是业绩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它也意味着 spin 在内地的试水失败，对于外国顾客占主导的品牌，这并不是一个意外的结果。

“spin 一直在找市场”，Elaine 称，年轻人只是当这里有一个好玩的店，并不买回去作为日用瓷使用，他们希望能被更多中国人接受，但同时对此感到悲观，“老板觉得要等 20、30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