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泰缅铁路被称为“死亡铁路”？

在西方国家，有一部电影被所有人奉为经典：《桂河大桥》。电影当中的那支口哨曲，被无数人哼唱。影片当中的英军败兵们，就是一边哼唱着这首小调一边从容地走向俘虏营，加入泰缅铁路的修建当中去的。提示：速读可只读加粗部分

电影《桂河大桥》海报

桂河大桥的故事被西方国家所熟知，而这座大桥正是泰国-缅甸的铁路的关键节点。这条泰缅铁路，有一个更加出名的称号——死亡铁路。

打通东南亚大陆补给线的尝试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了美国的珍珠港，太平洋战争打响了。在偷袭珍珠港的同时，日本军队也将魔爪伸向了马来半岛。日军进展神速，到了次年2月15日，日本就已经占领了新加坡，并俘获了十万多名盟军军人，其中包括澳大利亚人、英国人、美国人等等。

但是，在1942年6月初的中途岛之战，停下了日寇侵略的脚步。这是盟军的一次决定性胜利，大大削弱了日本海军保卫主要补给线的能力，而这些主要补给线，则是日军在缅甸为计划入侵印度做准备的供应和增援。

在海军被重创之后，作为替代方案，日本人决定计划花6年时间修建一条从泰国到缅甸南部的415公里长的铁路——泰缅铁路作为新的大陆补给线。

泰缅铁路的起点，北碧。来源.泰国旅游局

这415公里当中，有约莫360公里穿过了覆盖着疟疾横行的茂密丛林的缅甸他念他翁山，需要建造600多座桥梁以及数百座高架桥，意味着这条铁路修建的过程将会极为艰苦。

铁路分别从泰国和缅甸向中间修建，具体的走向是这样的：泰国端从接入泰国铁路网的北碧开始，跨过桂河进入他念他翁山，在三塔山口翻过山脊线，与从缅甸的毛淡棉修筑而来的铁路会合。

泰缅铁路示意

如今的三塔山口 来源.泰国旅游局

早年间英国人在殖民缅甸时，就曾经有过沿着三塔山口修筑铁路沟通缅甸与泰国的计划，但是经过科学家的考察，英国人发现，这处山脉由于地处季风迎风面，每到雨季降水就将会把铁路冲毁，这让筑路工作几乎无法进行，因此放弃了这个计划。但是如今，濒临末路的日寇，将要用成千上万劳工和战俘的命与大自然抗争，换取自己侵略事业的成功。

膏药旗下的地狱

这个决策，是数万名盟军战俘和数十万劳工噩梦的开始。

1942年6月下旬，日军将大部分盟军战俘押解至东南亚，与当地已有的强征来的数十万劳工（中国人占到20%，还有泰国人、缅甸人、马来西亚人、印尼人等等）一起开始修筑泰缅铁路。

铁路的建设材料，主要来源于从爪哇、马来西亚等地拆下的不列颠马来亚铁路的部件，由劳工运来。劳工、战俘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和严酷的日本、朝鲜监工的鞭打之下，死伤无数，而又因为自然地理环境险峻，铁路的修筑进程极为缓慢。

到了1943年5月，随着日寇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退，盟军对于日军海上运输的打击，使得日军不得不加快修建泰缅铁路，以赶在雨季到来之前，向印支半岛的各个占领区输送兵员和物资。日军为抢工期，开始了臭名昭著的“加速运动”。日军采取分散修筑的办法，把盟军战俘驱赶到不同路段筑路，各个国家的战俘也被分开了。看守们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操着生硬的英语“speed！speed！”，逼迫战俘们干得更快一些。

此时的战俘们正在受着疟疾的折磨。几乎所有战俘都掉了三分之一的体重。即便是这样，日本人和朝鲜监工仍然不断加重他们的工作量，要求他们每人每天必须完成2.5个土方的挖掘，完不成任务，不准回营地休息。他们逼迫战俘在天亮之前开始工作，晚上十点以后才能结束工作。战俘们在工作时，还要遭受日本看守无情的殴打。日本人取消了战俘们原本可怜的休息时间，据美国战俘马丁·钱伯斯回忆，在“加速运动”期间，日本人强迫他连续工作了133天，有些时候是干通宵。

而为了加快进度，丧心病狂的日本人还在盟军战机轰炸完泰缅铁路建筑工地之后告知盟军：你们刚刚轰炸完的那片工地上是你们自己国家的战俘。许多飞行员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失声痛哭，拒绝轰炸泰缅铁路工地，而日本人也因此得逞，免了飞机轰炸之忧。

桂河大桥工地上的战俘和劳工，1943年。

日本人不把战俘和劳工当人。

为了保证每天都有足够的战俘劳动，日本看守每天早上对用棕榈树叶搭成的简易病房内的战俘伤病员进行“突然袭击”。美国战俘本·邓恩就目睹过这样一次“闪电战”，日本看守把病号从棚屋里赶出来，为了让他们往前走，灭绝人性地用棍棒敲打战俘们身上的溃疡创面，他们用这种办法把战俘赶到工地上干活，很多病员就这样死在了日本看守的棍棒之下，或者死在去工地的路上，或者死在工地上，总而言之，遭受日本看守虐待的伤病员们很少能够活着回到病房。

而伤病员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疟疾、登革热、痢疾、脚气病和溃疡是剥夺战俘和劳工生命的五大杀手。热带丛林潮湿不已，蚊虫滋生，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蚊子身上携带着多种可怕的病毒和病菌。

疟疾是最为常见的，热带的蚊子几乎都携带了疟原虫。忽热忽冷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疟原虫由于开放伤口进入到了脑子里——劳工死之前往往会被折磨得发疯，疟疾原虫聚集在战俘脑部血管中，造成剧烈头痛和神经紊乱，劳工时常发高烧，动辄昏迷、惊厥。

登革热是造成高热、肌肉和关节剧痛的元凶。美国战俘胡德·赖特将登革热称之为“断骨热”，他说，“你每动一下，就会感到骨头像断了一样”。

由于营地的卫生条件极其糟糕，露天坑厕总是爬满蛆虫，在雨天屎尿横流，蛆虫遍地，这造成战俘痢疾发病率很高。战俘詹姆斯·赫夫曼这样描述他得痢疾的感受：“你感到身体里的水分快要流干了，拉肚子拉得直肠都要翻过来，你身上剩不下一点肉，空留一副骨头架子。拉肚子拉出来的全是黏液，而且源源不绝。”

泰缅铁路博物馆里战俘劳工雕像 来源.泰缅铁路博物馆

脚气病横行。这里说的脚气不是通常说的脚癣，而是一种可以夺人性命的疾病，它破坏神经系统，造成心脏肿大。

而伤口的溃疡则是绝大多数病员的死因。即使是小小的擦伤，也会发展成溃疡。溃疡如果得不到控制，它会大面积扩散。战俘们腿上很容易造成擦伤，因此腿上的溃疡也最多，很多战俘因为溃疡扩散到整条腿，而不得不接受战俘医生的条件简陋的截肢手术。不过他们截肢后，还是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亡，因为日本人不会发一点善心去给病员一点照顾。

为了治疗自己的疾病，战俘们自己摸索出了一些土办法自救。有的人吃烧焦的米壳和木炭以止泻，不过由于这些东西里面含有很多病原菌，吃完之后反而腹泻得更严重了。有的人把蛆虫放在溃疡面上吃掉腐肉，而这种方法意外地不错。荷兰战俘亨利·赫金是医生，他在弄到了一把小咖啡勺之后，将勺柄磨尖，用勺子将腐肉挖出来，这个工程想必是极为痛苦的。

泰缅铁路上的劳工。来源.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

即使侥幸逃离了病痛的折磨，还有无穷的饥饿等着战俘和劳工们。日本人按照国际法的最低标准，一天只给战俘两顿半餐，但是分量极少，而且都是象征性的。而对于本地的劳工，一天只有一顿饭，还不能够保证。在雨季，暴雨裹挟着季风，将他们手中为数不多的口粮泡胀、冲走，极度饥饿的战俘和劳工吃下后，会腹泻。

胆大的战俘和劳工敢于冒着被枪毙的危险在日本看守的厨房里偷东西吃。由于偷窃实在太厉害了，恶毒的日本看守偷偷地埋下了地雷。好在战俘当中的塞卢格·怀特在日本看守的厨房工作，他观察了日本人进出厨房的线路，暗暗记下，随后把这条安全的路告诉了伙伴们。他说：“地雷没有让我们停止从日本人的厨房里偷东西，只是让我们偷得更加小心了。”

1943年，在泰国那内县战俘营的四位澳大利亚战俘 来源.Pixel

1943年10月23日，泰缅铁路终于完工。日本通过此铁路向它在缅甸占领军每天平均运输近3000吨军备。

本应6年完成的铁路，工期被无数战俘和劳工的生命与血泪压缩到了17个月。

据统计，直至战后，人们在泰国境内筑路段，找到葬身在此荒原上的尸首就有10.3万人之多，其中盟国到北碧收集的仅英美战俘死尸骸骨达1.6万多具，找到了2.4万多名流落四处的中国、印度籍筑路民工。

战后的泰缅铁路：不能被忘却的纪念

泰缅铁路并没有迟滞日本帝国的崩溃。由于赶工严重、粗制滥造，这条铁路很快就被部分废弃。

铁路尚在运行时，有日本军人坐火车途径泰缅铁路，在他的日记当中写道：“1944年3月，我乘坐火车从泰国到缅甸。火车以铁路的最高运行速度20公里/时运行，一路走走停停， 450公里的全程竟然要花四天三夜。火车在途径最危险的‘探卡塞’路段时，剧烈的‘滋纽’声音大作，车厢晃动的是如此地厉害，以至于行李一件件地从架子上跌落，乘客被晃得东倒西歪，甚至于摔落在地上。”

在“探卡塞”路段上艰难行进的火车 来源.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

1945年8月2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盟国军队开进泰国，解除了日军武装并控制局势。盟国认为“死亡铁路” 虽在泰国，但属日本控制，即予以没收。英国军队在泰缅边界接轨处的泰国境内拆除4公里路轨，剩下300公里铁路以5000万株售价卖给泰国。以后，泰国铁路局陆续分段修复了50多公里泰缅铁路。剩余的部分，由于塌方等原因，已不可通行。

为了纪念无数战俘和劳工的牺牲，盟军缴械日军时，将埋葬在铁路两侧的盟军战俘尸骨发掘出来进行重新安葬。泰国政府特在泰缅铁路的关键节点——桂河大桥旁建立了一座死难战俘及劳工的万国公墓。

在泰缅铁路的起点北碧城南，有个“盟军战俘纪念馆” 。这是两间泰国庙宇式的茅舍，用竹子和椰叶建成，陈列“ 死亡铁路” 与桂河桥的历史照片、实物及纪念品。

盟军战俘墓地的大门 来源.澳大利亚国家博物馆

1970年，好莱坞将修筑泰缅铁路桂河大桥的故事搬上了银幕，当年获得了奥斯卡金奖，使得这段故事为人所知。

2012年，由于泰缅铁路的关键线位，缅甸铁路部长昂民说希望重建这条铁路。但是10年过去了，如今重建仍然遥遥无期。纪念战俘和劳工的牺牲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这条铁路重新发挥它的功用、服务两国人民，这样，那些牺牲者们也许就可以瞑目了。

辛迪夫 ∣ 地缘谷成员

参考资料：膏药旗下的地狱.凯莉·E. 克拉格，;泰缅“死亡铁路”每公里铁轨都有600具尸骨.徐斌;“死亡铁路”与桂河桥.郑传良;TheThailand-Burma Railway: An Overview，SearsEldredge;TheThailand-Burma Railway，Charles A. Fisher;THETHAILAND TO BURMA RAILWAY “THE DEATH RAILWAY’，Matt Walsh;Burma–ThailandRailway 1942–43: Australian prisoners of war forced to work on theBurma–Thailand Railway，National Museum Of Australia;Burma-ThailandRailway and Hellfire Pass 1942 to 1943, Australian Government Department ofVeteran Affai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