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22日 星期日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一般说来,谈到“国际语言”,我们一般都会直接想到英语、日语这些语言。生活中我们常常说的“国际语言”通常有这样的特点:这些语言本身在不同国家被广泛应用,对其他语言和不使用这种语言的人也有一定的影响力。一般,在我们的认识中,方言这个概念和“国际语言”关系并不大,甚至可能有对立,但其实,如果从使用范围和对其他语言的影响这两方面来看,汉语的许多方言都或多或少具有“国际性”,比如粤语、闽语、客家语等等方言。我们的母语方言,有时候不仅仅是“一方之言”,还可以是无远弗届的“国际语言”。闽语中的闽南语,是“国际方言”中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一种。

在这篇文章里,将就闽南语最大的两个分支——福建的闽南话和粤东的潮州话这两种方言(闽南语的两种方言)的“国际性”谈起,让闽南人和潮汕人可以了解母语不仅仅是乡愁的寄托,也是联结自己和世界,过去和未来的桥梁。看得到先人筚路蓝缕的历程,我们会更明白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在海外,如果把潮州话和闽南话加在一起算的话,闽南语的分布是十分广泛的,跨越的疆域远远超过中国原乡。福建闽南话是东南亚分布最广的汉语方言之一,在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是当地华人首要的汉语方言,通常被当地华人称为“福建话”或者“咱人话”,另外,在缅甸、印尼、泰国、越南,闽南话也都都成规模地分布着,而来自粤东的潮州话则是泰国华人的首要方言,在越南、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也都有很大的影响力。闽南语在东南亚的分布,几乎涵盖了东南亚所有的国家,可以说是东南亚最重要的语言之一。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当然,因为移民祖籍和许多地理和社会文化层面的因素,东南亚各国各地区的闽南语还是存在不少差异的。以马来西亚槟城和马六甲两地的闽南话为例,槟城闽南人的祖先大多来自漳州府东北部地带,是故这个地区的闽南话口音和现今龙海、厦门海沧等地的闽南话比较接近。马六甲和马来半岛南部其他地方的闽南人大多来自泉州的永春、南安、晋江等地,是故这个区域的闽南话比较接近泉州口音,而菲律宾的闽南人因为祖籍大多为福建晋江、惠安、南安,其中又以晋江为最,是故其口音和晋江闽南话高达近似。

总体来说,福建的闽南话在马来半岛和南洋各岛屿国家较为兴盛,在中南半岛各国虽然也有分布,但是并不是当地的首要汉语方言,来自粤东的潮州话在中南半岛则更为活跃。在越南胡志明市,潮州话是仅次于粤语,第二兴盛的华人语言,一些并非潮汕籍贯的华人如闽南人、广府人、客家人,也能使用潮州话(参阅陈晓锦、李建青《越南胡志明市华人社区的语言环境与华人的语码转换》),在youtube上也能看到一些越南潮州籍网友制作的潮州话教学课程,而潮州话则是泰国最为兴盛的汉语方言,上个世纪,泰国许多非潮州祖籍的华人都会使用潮州话(随着华人方言水平的下降,现在情况有变化),而且潮州话对当地语言也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待会儿我们会讲到这个问题。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马来西亚马六甲青云亭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越南会安潮州会馆


闽南语的“国际性”也体现在其对其他国家语言及使用其他语言的外国人群的影响和国际交流中对外国语言的吸收上。在古代,闽南地区对海外的贸易就十分兴盛,明清之际,茶叶由厦门、漳州等地的港口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贩卖到欧洲,这直接导致了一批亚洲、欧洲语言将“茶读作和闽南话te相近的发音,如英语的tea和马来语的teh。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基督要理》书影,1593年出版于马尼拉的闽南语天主教教理书,转写文献显示其为漳州一系的闽南话(图:台语文记忆)

漳州的闽南人早在明代便已经到达菲律宾进行商贸活动,马尼拉一带华人曾经多到建立专属的居住区和天主教堂。当时的闽南语也给菲律宾的他加禄语施加了一定的影响,他加禄语向闽南语借入了大量以名词为主的词语,比如:misua(面线)、lumpia(春卷)等等,马来语(印尼语)受闽南话的影响则更大,不仅仅借入了teh(茶)、anghun(旱烟)、teko(茶壶)、capgome(元宵节),在印尼,中国就读为Tiongkok,华人被称为Orang Tionghoa,orang是人,Tiongkok、Tionghoa即是“中国”、“中华”的闽南话读音。闽南语在当地几可视为华人文化代表,其地位与影响可见一斑。

潮州话对泰语、泰国社会的影响也十分大,潮州人是泰国华人中最大的族群泰语许多常用的重要词汇都来源于潮州话。而泰国华人公共场合中如庙宇、机构名称使用的汉字,往往使用泰文字母拼写其读音,而汉字读音常常遵照潮州话。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泰文标写潮州话用例。出现在庙宇匾额(龙仔厝府龙仔厝直辖县)、善堂logo上。(图:VienGiang、报德善堂Facebook主页)

泰语中的潮州话借词

韭菜 กุยชาย

菠薐 ปวยเล้ง 华语:菠菜

茼蒿 ตั้งโอ๋

菜头 ไชเท้า 华语:白萝卜

豆腐 เต้าหู้

豆腐乳 เต้าหู้ยี้

豆酱 เต้าเจี้ยว 华语:豆瓣酱

豆汤 เต้าทึง

豆花 เต้าฮวย 华语:豆腐花

八角 โป๋ยกั๊ก

豉油 ซีอิ้ว

浙粗 จิ๊กโฉ่ว 泰语黑醋的泛称 不是指浙粗

粿汁 ก๋วยจั้บ

粿条 ก๋วยเตี๋ยว

肉粽 บ๊ะจ่าง

白食 “茶水费” แป๊ะเจี๊ยะ

国 ก๊ก 帮派

三轮车ซาเล้ง 泰语指拾荒者的三轮车

炖 ตุ๋น

畚箕 บุ๋งกี๋

辫 เปีย 辫子


十二支 จับยี่กี 一种赌博

仙 เซียน 形容精通某些技能或学术的人

字号 ยี่ห้อ 泰语指商店牌子

琴 ขิม 即扬琴

兴 เฮง 泰语指好运

衰 ซวย泰语指厄运 倒霉

承 เซ้ง 泰语指承租 转让

头家 เถ้าแก่ 老板

(承蒙VienGiang提供泰语资料)

和潮州话一样,泰语也可以用“头家”(เถ้าแก่ Tao Kae)称呼“老板”,这个说法应来源于潮州话,泰国网红零食“小老板”牌紫菜的品牌名“Tao Kae Noi”就是一个泰潮合璧的词语。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你们喜欢的小老板~


(图:网络)

峇峇娘惹(Baba Nyonya)是新马印三国一个特殊的族群,通常也被称为土生华人,他们是历朝历代移民到南洋的中国人和本地马来人结合的后裔,和其他华人一样,他们对华人传统也尽数传承,甚至更加尊崇传统华人的文化,礼数更厚,但在饮食、衣着、语言等方面深受本地文化的影响。峇峇娘惹使用的语言“峇峇马来语”(Baba Malay)是一种混合性的语言,由于峇峇娘惹的祖先大多来自中国的潮州和闽南等地,峇峇娘惹的马来语里的大量词汇直接来源于潮州话和闽南话,峇峇马来语的语法也深受闽南语的影响。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峇峇娘惹的水查某和雅姿娘(网图)


峇峇马来语中的汉语(闽南语)借词涵盖生活各个方面,根据台湾清华大学曹逢甫和台中教育大学洪惟仁的研究,峇峇马来语当中的汉语词汇“绝大多数都借自漳州话”。以下是摘自二位老师《峇峇语的闽南语方言鉴定》一文的词汇表的一角,由此得以管窥峇峇马来语浓重的闽南语色彩。而这只是峇峇马来语浩如烟海的闽南语词汇中的一小部分。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此外,峇峇马来语的语法也深受闽南语影响,在此节录曹逢甫老师《峇峇语(Baba Malay)的性质与来源》中对峇峇马来语一个独特句式的分析,供大家参考。

闽南语其实也是“国际语言”?

点击图片,放大之后查看哦~


而国际交流也给闽南话带来了许多国境以外的词语,根据李如龙先生《福建方言》中的相关资料,闽南语向马来语借入了大量词语,如suka(喜欢),patut(规矩)、tolong(帮助),根据笔者观察,泉州一带闽南话中的a-gah/a-lah(推测、估计)应该是来源于马来语的agak,在马来语中,agak即是“揣度、猜想、估计”之意。此外例子实在太多,大家可以查阅《福建方言》进行了解。

本文从闽南语(潮州话、福建闽南话)在海外的分布和影响的角度简要介绍了闽南语的“国际性”,其实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其实方言母语并不像我们许多情况下想象的那样只是一种“乡土”的存在,作为族群历史的见证,她甚至比我们自己想象的走得更远。不管我们的母语是什么,认同她,把传承好她作为自己的责任,不拘泥于“老土”、“乡土”等标签化的认知,相信我们的母语一定会继续陪伴着我们走下去。

(文:林诺舟,就读于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陈晓锦、李建青,2011,《越南胡志明市华人社区的语言环境与华人的语码转换》,广州,《南方语言学》3辑,暨南大学出版社

曹逢甫 2012《峇峇语(Baba Malay)的性质与来源》,北京,《第三届东亚人文学论坛(暨两岸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讨会)论文集》

曹逢甫、洪惟仁,2010,《峇峇语的闽南语方言鉴定》,昆明,《第二届海外汉语方言研讨会论文集》,云南大学出版社

李如龙,1997,《福建方言》,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

(责任编辑:智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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