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利用了医生的善良和同情心
作者 | 老鱼
老鱼在新加坡的那些年
2013和2014两年是我工作上的爆发点。
连续两年我的工作考评得到了B。
这是什么概念呢，考评成绩分为A\B\C\D，如果你拿到D就说明你完蛋了，你根本就不称职，就是不及格。
C是你做了你这个级别该做的事情，你对得起你的级别和薪水。
B是超越。A更是超越的超越。连续两年拿B后，我于是升职了。
升职了本该开心，但是也很怕，因为升职意味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要做更高强度和难度的工作。
学校里一个老师直接辞职走了，她说实在受不了了，之前那个级别就已经让她觉得太辛苦了，如今又升职了，再做下去，会崩溃的，于是她辞职去做了一名自由的补习老师。
有时候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聊天时会忍不住感慨：新加坡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美，工作起来要人命，当老师，吃的是青春饭，年轻的时候体力还能支撑，老的时候都不知道要怎么胜任这个工作。
办公室里白发苍苍的老师在课间忍不住打盹起来了，部门里二十来岁的小妹居然有了白头发......
看得让人心惊胆战。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胜负荷。
人家都说新加坡教师薪水高，你做了这个工作之后就会明白，性价比太低了。
也就是说，工作永远做不完，觉永远睡不够。
有时候我回到家里，就叫Rose照顾两个宝宝，我衣服也不换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倒头秒睡，还会流口水。
睡觉流过口水的人应该会知道，那是因为真的很累，非常非常地累。
睡40分钟左右起来辅导大宝二宝学习。特别繁忙的时候还要在家里加班把工作做完。
就算是这样，我已经是效率比较高的那一类老师了，因为有孩子，我尽量把所有事情在学校搞定，在孩子爸爸缺席的时间里，到了家里，我既是爸爸，又是妈妈。
然而孩子还是会不可避免地生病，孩子生病是我最怕的事情。新加坡在这方面做得并不是很好。
生病加上非生病因素（比如学习因为手足口症暂时关门），家长可以请的假不超过14天，一年。
有孩子的父母都知道，孩子感冒一次至少7天才能痊愈。
两个孩子如果没有发烧的话我都把他们丢在家里给女佣照顾了，不敢多请假，假期要省着用。
一个孩子生病，另外一个孩子往往也会被传染，一个刚好，另一个又开始，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合法请假天数往往是不够用的，怎么办？
个人病假一年可以拿21天，当然，你千万不能把这个用光，因为21天是非常多的天数。
你真要拿21天病假，小心那年考核拿D。
在小陈不在新加坡的日子里，我是一个几乎不会生病的人，这很奇怪，真的不会生病，尽管累得要吐血了，可是心里总是对自己说可千万不能病倒了！
可千万不能病倒了！我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我的指示，于是就真的就没有生病，大宝二宝没有一次生病能成功传染给我。
但是为了照顾生病的孩子，没有生病的我常常要请病假。
病假不是你打个电话说请假就可以的，必须有医生开的证明。怎么办呢？
很抱歉我利用了新加坡这个社会人人互相信任的“弱点”。我走进诊所，眉头紧锁。
医生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说：我昨晚失眠，彻夜不能睡觉，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感觉快要死了。
医生无限同情地看着我：是就昨晚失眠了，还是常常失眠？
我说：这两天工作特别多，压力很大，我想着工作的事情就再也不能睡了。就这两天，其他天睡得还好。
医生放下心来：好，那我给你开一天假期，你好好休息后再去上班。
于是我出去付了诊费，然后拿了病假回家照顾生病的孩子。
......
在那段时间里，我有时是失眠，有时是痛经，有时是全身莫名酸痛.......
总之是一些靠仪器查不出来的病，利用了医生的善良和同情心，拿到了病假。
说起来很不光彩。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争取到一点时间亲自照顾孩子。
但是有一天我真的病倒了，这次是真的，没有骗人。
那天突然觉得头晕，然后就天旋地转的感觉。
你有没有体验过“天旋地转”？
那感觉真的不好，我忍不住把眼睛闭上，但大脑还像旋涡一直在转，也没有办法没有力气去阻止这种旋转，觉得有点热，有点想吐，又有点想拉肚子。
我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想叫人也叫不出声来，就一直躺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好了一点，睁开了眼睛，但又开始旋转。
于是又躺了好久......后来别人告诉我我可能是耳水不平衡。
那次生病让我非常害怕，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在这只有我和孩子，还有一个女佣的家庭里，如果我病了该怎么办？
除了孩子，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我必须撑着，我撑着，孩子才有人照顾，这个家才能运转。
在这个时候，我常常很讨厌小陈，我的一个闺蜜直接问我：他把你带去新加坡，你辞掉工作跟他走，然后现在把你跟孩子丢在新加坡自己回去了，这是几个意思？
妈蛋，我也不止一次这么想过，甚至想真是遇人不淑，终身错嫁。
那时我们打电话的对话常常是这样的：
小陈说：你快回来中国吧。
我说：你快回来新加坡吧。
但小陈不想回新加坡，我也不想回中国。
我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我是如何混到今天这稳稳的、妥妥的状态的？
我是想让我的孩子们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我的初衷是什么？
而小陈，他的学生招进来了，实验室已经建起来了，运营起来了......
成本太大了，谁都不想走。
小陈说：那我多跑几趟新加坡。
于是他一有假期就往新加坡跑，行李箱里都是大宝二宝随意提过的要吃的零食。
小陈更瘦了，简直面黄肌瘦。中国不是好混的。
这个家伙，居然有白头发了，我看他能撑多久，撑不了你就赶紧滚回来吧，回来跟我们在一起。
这里岁月静好，等着你来。
然而小陈不这么想。其实，我知道，多年前的那个事件早就让他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那还是好像在2008还是2009年时候的事情。
一个在新加坡科研局在担任了16年的首席研究员后，被终止了合同。
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找不到工作，为了生存，考了出租车司机执照，成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于是新加坡有了第一名拥有美国斯坦福大学博士学位的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当然也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工作，但一个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博士，一个担任了16年首席研究员的人，一个在人生巅峰期事业巅峰期的人，突然被裁当了司机，对当事人来说，或许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命运安排的一个黑色幽默。
那个故事，我当时看了报纸非常地惊讶，小陈估计也触动良深。
有些事情残酷起来，是不问青红皂白的。
或者，我也只能选择理解小陈，继续撑着这看起来不完整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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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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