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记】张湧：中央在海南放的“大招”是在下一盘“大棋”

2021年3月20日上午九点，“春风化雨 行稳致远”复旦管院后EMBA国福论坛正式举行，邀请了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丝路研究院（海口）首席专家、院长张湧校友以“海南自贸港核心政策解读”为题，进行主题演讲。

以下是根据现场速记整理的演讲内容：

海南自贸港概括起来很简单，九个字：零关税、低税率、简税制。零关税，现在已经开始逐步落地了，到2025年全岛封关之后会更加扩大；低税率也很清楚，企业所得税15%，个人所得税15%；简税制，将来增值税等都归并到销售环节，只有一个税。

海南九个字里面最重要的，大家最关心的是零关税，零关税确实很重要，可是零关税主要解决的货物贸易的问题、集装箱的问题、货物进出的问题、制造业包括加工制造的问题。海南的实体经济量是很小的，它的集装箱的量也是很小的，海南最大的一个港口去年经过努力，集装箱刚刚突破一百万标箱，几乎翻番。上海多少？四千万标箱。同时，从全球趋势包括RCEP看，各经济体之间的总体关税越来越低，甚至有整体零关税的趋势，也就是零关税对海南自贸港的时间窗口不会很长。零关税这件事情对海南到底意义有多大？零关税到底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中国有21个自贸试验区，我一直认为自由贸易试验区也好，自由贸易港也好，其实核心并不是在贸易上，关键是自由。这里讲的自由是经济自由，经济自由核心是交易的自由。我个人认为自由贸易区港首先应该是“自由交易区”（free trading），在这个区域内，无论是金融的交易，还是其他的各种交易，包括知识产权的买卖、数据的确权交易等等，都是高度自由的，这是我心目中对自贸港未来愿景的憧憬。如果我们仅仅把海南自贸港聚焦在零关税上，要大量的搞货物贸易、转口贸易，从现实情况来看，海南的制造业、物流、跨境电商等都不是很发达、成本也比较高，零关税可以补上这几个方面的短板，但并不一定是海南自贸港的主要选项。

前几天我在海南调研座谈时曾不经意当中讲了一段话，用好零关税是海南的基本功，但仅仅只会用零关税，那么海南打造的是“货物自由贸易港”，而缺了服务贸易的自由贸易港一定是不完整的，甚至是偏离了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开放的主航道。很快就被大家调侃为我提出了一个“灵魂之问”：海南到底是要做“货物自由贸易港”还是“服务自由贸易港”？

海南需要发展服务贸易

我们要发展服务贸易，今天有了数字化，有了更高层次的互联网技术，包括区块链技术，我们是完全有可能把中国的服务更好地卖到全世界去，然后也把全世界的服务更好地拿到中国来。这里面我们的短板很多，服务贸易里面知识产权的付费，中国肯定是逆差。在好莱坞电影的进口方面，我们有巨额的逆差，中华文化要走出去还是任重道远。

从消费的角度来说，疫情之前大家都很清楚，中国人每年在海外的留学、消费，这都叫服务贸易、跨境消费，这个量和外国人在中国留学和在中国的消费相比，我们的逆差也还是很大。

货物贸易，我们确实做得不错，当然现在供应链、产业链要更加安全，价值链更加地往高处走。相比之下，我们国家服务贸易面临的问题更大。我个人觉得海南需要往“服务贸易自由港”的角度去前进。到今天自贸港已经宣布9个月了，我们不能停留在去年6月1日刚宣布时兴奋憧憬的状态，而是要更深层次地思考一些问题。

我们要发展服务贸易，需要什么样的政策环境？因为搞服务贸易跟搞货物贸易所需要的制度环境是不一样的，有些是相通的，比如营商环境、国际化、法治化、便利化、可预期等等，这个是相通的。但是货物贸易很多是集装箱、港口、码头、通关便利化、通关的时间、报关，是跟这些事情有关，而服务贸易，从逻辑上来讲，它准入的各种门槛可能限制条件会比较多。服务贸易还有非常重要的一块，能不能允许外国人到海南来创业，来提供服务呢？中国人能不能跑到国外去，不成立公司，也不加入当地的国籍，只是在那里提供服务？所谓的自然人移动。这都是服务贸易的范畴。

去年疫情倒逼海南赢得了一次很好的赶超机会，我们国家的服务贸易逆差主要是来自于境外消费，所以海南自贸港的一个重要逻辑是希望把消费回流作为一个重要的战略。我们在旅行方面有大量的逆差，中国人大量的钱花在国外，这个旅行包括留学。我们在知识产权的使用也是500多亿美金的逆差，保险也是，运输是500多亿，很多海运、船运的保险都是在伦敦买的。我们什么东西有顺差呢？中国的建筑业，我们的建筑公司在全球施工，给我们带来了顺差。金融服务，中国是顺差，这意味着什么？大家总感觉到中国的金融服务应该是跟美国差距挺大的，但我们还是顺差，说明中国金融服务业的开放程度还不够，虽然人家很强，但是我们的管制还是很大、很多。下一步，服务贸易的开放，尤其是金融业的开放仍然是自贸港一个重要的命题。

免税经济确实是海南岛下一步发展的重要方面，不仅有离岛免税，像我今天早上买了机票到上海，离开了海南岛才可以提货带走。下一步，海南本岛的居民不用离开海南也可以买，怎么界定现在细则还没有出来。海南在发展免税经济的过程当中也是对标了韩国，韩国确实做得非常好，尤其是济州岛，可以说海南免税的政策是向济州岛借鉴学习的，做得非常好。疫情之后，海南免税经济“危中见机”。现在基本上达到了一天一个多亿的规模，一年差不多300多亿，“十四五”期间，海南省的目标是3000亿，一年是600亿，一天是2亿的销售，要比今天再翻一番，所以这个对海南带来的作用是比较大的。

海南要做三个“回流”

海南的“免税经济”与“双循环”息息相关。中国的货物贸易是大量的顺差，这也是中美之间的焦点问题；而中国的服务贸易又不占优势，也是中国的一个痛点问题。现在通过离岛免税的政策，把海南变成一个消费回流的基地，把原本在海外消费的货品拉到海南，通过增加进口降低了我们国家货物贸易的顺差，又通过消费替代、消费回流减少了我们在海外的消费，从而降低了我们国家服务贸易的逆差。经过这么一个机制，巧妙实现了服务贸易逆差减少与货物贸易顺差减少的一种转换，对我国整体贸易进出口平衡是十分有益的。所以，海南离岛免税和马上推出的岛民免税，是国家下的一步大棋。

除了消费回流，海南还在做第二个回流：教育回流。疫情期间，好多孩子都回到中国了，现在都在上网课，而且是黑白颠倒的上网课，所以我们讲这届哈佛、耶鲁的学生基本是“哈佛电大”“耶鲁电大”毕业。这个时候，中央给了海南一个特殊的政策，国外的、境外的理工农医类大学能够在海南独立办学。上海的纽约大学，宁波的诺丁汉大学，这些都是教育部批的中外合作办学，海南现在做的事叫独立办学，也就是刚才说的自由贸易，包括教育培训自由，但领域限制在理工农医。

中央的目标是要在海南探索建设中国特色自贸港，“中国特色”这个定语是要害。新加坡特色是转口贸易、是高端制造，香港特色是金融，迪拜免税经济也很有特色。在海南要实践的中国特色是既要货物贸易又要服务贸易，既要城市更新又要乡村振兴，既要上天入地（文昌的航天科技和三亚的深海科技）又要脚踏实地（热带农业），既要特殊通道（博鳌乐城特效药进口使用）又要原始创新（袁隆平的粮食育种和全球动植物种源种质研发和交易中心），既要着眼一带一路和全球循环（假设从中东买石油，加工后卖给东南亚，两头的物流距离比天津上海省了几千公里）又要背靠国内大市场服务国内大循环。还有很多“既要”“又要”。这些都是我们的特色。

但最为重要的特色，我们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建设的一个自贸港。海南自贸港一切的一切必须是以人民为中心，造福海南人民全国人民，不是从国内其他地方分蛋糕，而是通过制度供给做大国内的蛋糕，从全球范围内的竞争对手那里，利用我们自己的资源禀赋和制度集成创新的优势，分得更大份额的蛋糕。

所以，我们必须要守住底线，不搞黄赌毒就是一条底线，坚持党的领导就是一条底线，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就是一条底线，这些大方向不容讨论。所以，刚才提到的教育回流，政策界定的也很清楚，理工农医四类大学可以到海南独立办学，现在已经引进德国、欧洲的一些大学独立办学，这个空间是比较大的。

海南想做的事或者中央希望海南做的事，不仅仅是我们中国的孩子从选择境外留学到选择海南“留学”，“留学海南”品牌也希望全世界的孩子到海南来留学，我们就能够赚服务贸易的顺差了，他们大量的学费、住宿等等都在这里花，这些年轻人毕业之后，我们就像美国一样，把他们的青春年华，毕业之后最好的年华都让他们奉献给中国和海南自贸港。这是大策略，是不是能够实现，当然我们还得讲步骤。

第三个回流，医疗健康的回流。沈晓明同志曾经算过一笔账，中国疫情前大约有80万人到海外去就医或者体检，现在希望80万人里面相当一部分能够到海南就医、体检。大家肯定觉得为什么要到海南呢，海南的医学水平还不如咱们上海啊？现在中央给了政策，那就是在海南的博鳌，除了博鳌亚洲论坛，还有一个重大举措是建设博鳌乐城国际医疗健康旅游中心。

中央给了几条政策，第一个，中国国家药监局没有批准过的国外新药，海南省政府备案之后，在博鳌就可以进、就可以用，其他地方不行。经过努力，去年10月份开始，基本已经能够做到国外上市的新药在海南同步上市，这个很了不起。

第二个，这些新药的临床数据可以作为下一步向中国国家药监局申报时的临床数据，因为本身这些药进中国都要做一期、二期、三期临床的，疫苗也是一样，现在人家是自愿的情况下到博鳌来用你这个药，就获取了真实世界的数据与场景，中国国家药监局是认的。

第三条，到海南博鳌去看病，有些病是慢性病，你不能老待在博鳌吧，国家第三条政策出来了，你在那里看完以后，在个人自用、风险可控、真实交易的背景下，允许你离开海南，回到你的居住地，回到上海、北京，这个药继续给你提供，从海南博鳌源源不断的给你提供，这一来把全国的整个环节都打通了。

海南目前从服务贸易来讲，主要是这三个事情，消费的回流、教育的回流、医疗的回流。

海南的发展大有潜力

海南的经济体量很小，所以大家到海南去投资，要做好思想准备，跟上海差距还是非常大。真正的海南不是三亚，三亚也不是真正的海南。海南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绝大部分是农村和山地。海南面积很大，人口很少，一千万人口，2020年GDP是5530亿，跟广州天河一个区差不多，浦东新区是1.3万亿，人均GDP低于全国平均，排第16位，不到深圳的三分之一，这就是海南的现实。今年“十四五”规划也通过了，现在我们讲“三个新”，新发展阶段、新发展格局、新发展理念，“三个新”的战略布局下，中央要有一个标志性的东西，那就是海南自贸港。

原来海南是一个孤岛，集装箱不大会经过海南的，现在国家搞了一个西部陆海新通道，把原来四川重庆云南贵州通过长江向上海走的通道变成向东南方向走，从广西北部湾出海，所以就把海南的洋浦港，广西的钦州防城港带起来了。

海南现在有100万个市场主体，增长很快，差不多这两年增长了一倍，原来50万，增长了一倍。15%的企业所得税门槛其实不高，只要你不是污染企业，基本都能享受到15%；个人所得税15%，在陆家嘴是靠政府财政补贴，人才奖励的方式，粤港澳大湾区、上海新片区，仅仅针对境外人士，税率可以下来一点，也是通过人才奖励，而海南的这两个税率都是由国家直接定的。

大家去海南投资，一定要记住海南的现状是一个欠发达地区，同时也要注意海南这两个政策。这么好的政策，外资、包括国内创业者都可以去海南，但是又要有一个平衡，你可不能把其他省的企业都搬到海南去了，所以中央希望海南更多吸收增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