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月15日 星期五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大洋网讯 广汕公路增城段,山岭绵延,树木葱郁,四丰村就在公路旁依山而建,这里的村民大多以种植为生。作为典型的客家族群聚居村落,四丰村一直有着“非耕即读,耕读传家”的传统,而陈宗南就是四丰村近代最有名的一位读书人。

陈宗南何许人也?中国近代史、广东工业史和中大校史上都有他的身影。他是中国近代首批庚款留学生,与他一起赴美留学的有梅贻琦、王仁辅等;他还是中山大学化学系、工学院的奠基者和开拓人,曾以中大教务主任的身份邀请鲁迅、郭沫若来执教;他更是务实精干、积极投身实业的广东学人,中国著名教育家、化学家,广汕公路、广东味精厂都与他有关。

近日记者探访位于增城区增江街四丰村的陈宗南故居。据悉,陈宗南故居始建于1922年,有青、红两座楼,在建成之初就使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抽水设备,中西合璧、气势恢宏,为增城区最耀眼的洋楼历史建筑之一。如今,青楼红楼相视而望,青砖红瓦岁月斑驳,跨越悠悠百年的青红二楼,背后又有怎样一段往事?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隐于增城的青红古楼

陈宗南故居位于增城区增江街四丰村白石岭。走进四丰村,陈宗南故居在一堆新建民宅中分外惹眼,山脚下,一青一红两栋古朴的楼房便是。

同行的广州民间文物保护协会成员刘伟伦介绍,陈宗南故居始建于1922年,它坐东南朝西北,由青楼、红楼和两层平间组成,青楼居左和靠前,因用青砖砌筑,故城“青楼”,红楼居右和靠后,因用红砖砌筑,故称“红楼”,青楼、红楼之间由两层平间连接,平间、青楼的西面和红楼北面砌砖围成院落,总占地面积达到856.74平方米。记者在青楼的红色砂岩墙脚立着的一块铭牌上看到,该建筑在2002年9月被评为广州市登记文物保护单位。

一位村民告诉记者,陈宗南的侄女仍在四丰村,记者一行人经指引找到了她,陈宗南故居的钥匙就保管在她的丈夫刘秀启处。对于外界的探访,刘秀启见怪不怪,“陈宗南是增江街名人,早前区和街的文化部门来过好几次”。在他的配合下,这两座静谧的大宅向记者敞开了怀抱。

青楼:上世纪建成时就有抽水马桶

青楼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三层建筑,楼额正中间塑圆形红色“宗南”二字,像是主人的印章,字下有一段波浪线和一条直线,代表着海洋和陆地。

张佳胜曾策划陈宗南故居修缮项目,据他提供的资料,青楼面阔、进深皆三间,建筑占地204.5平方米,楼高13米,其内部格局是这样的:一层中间有一个天井通风采光,其他略似单元房间布局;二层格局同一层相似,只是客厅变小,后面隔出书房和休息室,外面有外挑阳台。三层室内面积减半,其余留作露台。

青楼正门进去,会客厅空荡荡,除了墙面的黑板告诉人们它曾被用作校舍外,偌大空间有几处细节更能让人想象它建成之初中西合璧的精美。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大厅两侧的石柱,绿色方形柱础、红绿相间鼓形柱座、白色圆形柱体,由绿叶浮雕及四个圆形涡卷组成的柱头,是典型的爱奥尼柱样式。吊顶是欧式方格吊顶,这种工艺难度极大,切割成多少方格,就要做多少遍吊顶,每一格都被精心装饰了石膏线及红、黄两色涂线。大厅后方横亘在吊顶下的柿蒂纹长条花窗则是中式风格,原本它的下方装着几扇花窗,一起组成顶天立地的屏风,现在屏风都了无踪影。

刘秀启带着记者参观了整栋楼,一楼的天井有一口水井,井水清澈,至今仍可饮用。

天井对面是楼梯,为混凝土结构,历经近百年不仅不见半点损坏,反而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光滑。二楼铺满褚红色的进口花街砖,让人惊异的是竟无一块破损。记者在三楼看到一个约一米见方的蓄水池,直到下楼时刘秀启指着二楼一个旧式抽水机,记者才知,青楼建成之时就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抽水系统、使用的是抽水马桶。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据刘秀启介绍,青、红楼在他小时候是四丰小学,60岁左右的村民基本都在这里读过书,多的时候有400多人上课,20多年前四丰小学建了新校舍就搬走了。“前几年村里一户人家因为房屋坍塌还借住在青楼,后来他们的新屋建好就搬了出去。”他说。

红楼:房顶蓝色装饰极为罕见

青楼的侧门可以走到院子,穿过院子里的几棵果树就可以到红楼。

红楼平面呈“凸”字形,面阔三间,深两间,楼高三层,建筑占地122.3平方米。从外观看,红楼带有更明显的西式风格,一层大厅同样是欧式方格吊顶,二层凸出的阳台立面有三个连续的拱券,用罗马柱支撑,楼额为老洋楼常见的三角形,上面雕有精美的花纹。三层室内空间后缩,前方留出露天的钢筋混凝土平台,楼顶砌女儿墙,也有一个水池。刘秀启介绍,红楼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做过四丰村生产大队的办公地。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相比青楼,红楼更显颓败,一层堆满杂物,二三层只剩下砖墙框架。即便如此,记者还是有不少发现。大厅的门是趟栊门,两扇高大的满洲窗屏风厅被拆卸在厅内,翻过来看,上端是红、黄、绿、白四色海棠纹压花玻璃,还一块别致的梅花图案蚀刻玻璃,最下方的门板上则雕琢了兰花图,还涂上了金漆。有意思的是,一楼大门正对着的地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桶状水槽,在三楼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槽。“上面可能是放洗手盆的,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洗手台。”刘伟伦猜测,联系到青楼所见,记者仔细观察,发现其底部是凹陷的半球,边上有排水口,洗手台这一说法后来也被专家证实。

最特别的是一层左侧房间白色天花上的蓝色图案。这是唯一一处被保留下来的手绘天花装饰,线条合围成长方形,四角是精美的花卉图案。图案并无多大新意,特别之处是它的颜色令人称奇。刘伟伦是广州资深文保人士,他介绍,很多老洋楼的天花图案是五颜六色的,这种明蓝色是他在其他洋楼里面从未见过的。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故居主人是何来头

熟悉中国近代史、广东工业史或中大校史的人,对陈宗南并不陌生。陈宗南(1886~1962),又名煌,字伯熙,是广州增城石滩镇四丰村人。

据记载,陈宗南从小就聪慧,读书过目成诵,曾在增城高等小学堂读书,每次考试必名列前茅,而后考入广府中学。1904年学使案临考试,陈宗南被录取为秀才。翌年陈宗南考入两广留学预备馆,适逢该馆改组,陈宗南转入唐山矿学堂就读,1909年陈宗南被选派留美。1916年陈宗南学成回国,此后先后任国立中山大学化学系教授兼系主任、学校教务主任及理科主任、理工学院院长、工学院院长。1949年以来,中山大学化学系培养出无数报国英才,陈宗南便是其中的开路人。

以中大教务主任身份邀鲁迅来穗

故事回溯到1909年,时值美国政府开始退还多索的庚子赔款,清政府外务部利用“庚款”筹办游美学务处,面向全国招考,选派赴美留学生。

当年赴京赶考的学生达到600多人,规模之大留学史上罕有。考生不仅需要通达国文、历史地理、英文等常规科目,还要考试德语、法语、拉丁语中任一种,此外几何、代数与西方史也在考试范围内。六百名考生中最后只有47名通过,来自广东增城的唐山矿学堂学生陈宗南就在其列,与他同一批考取公派名额的还有梅贻琦、王仁辅、严家驺、王长平、张廷金等,陈宗南(陈煌)作为中国近代史上首批庚款留学生被载入历史。经过预备学校短暂的过渡,1910年6月28日,陈宗南考入位于美国伊利诺斯州首府的斯普林菲尔德大学,研读化学工程专业。1913年陈宗南毕业,他继而在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化学工程硕士学位,1915获得毕业证书。

1916年陈宗南学成回国,进入广东省高等师范学校任教。1924年广东省高等师范学校并入国立广东大学,两年后又改称“国立中山大学”。陈宗南先后任化学系教授兼系主任、学校教务主任及理科主任、理工学院院长、工学院院长。任职期间,他以中山大学教务主任地身份四处聘请知名人士任教,其中就有鲁迅和郭沫若。

促广汕公路改线办广东味精厂

“咸以工业建设,实为国家今日之要图;而实况调查,尤数刻不容缓之举”是陈宗南等学者提出的口号,他们力图为中国培养高等工程教育人才。在教学期间,陈宗南与同事开设化学、电工学、力学等基础课程,化工原理、国防化学、纤维化学工业、淀粉化学工业等专业课程,还合编理科教材硕著《近代无机化学实验》,这本教材多次再版,影响深远。

1938年广州宣告沦陷的那一年,时任中山大学教务长兼工学院院长的陈宗南率领部分师生踏上西征之旅,后又辗转迁回现在的韶关市坪石镇。在坪石镇,中大工学院租用民居,排除困难,恢复实验教学,并为当地老百姓办免费民众学校。在踏着血与火的动荡年代,陈宗南带领师生顽强地播下一颗颗科学火种。1945年日本投降后,中山大学迁回广州,陈宗南仍任教务长兼工业试验所所长,还被选为中国工程师学会广东分会会长。

1949年由陈宗南主导工作的中山大学化学系已成为国内高校中师资力量最强、学术水平最高的化学系之一。

教书育人之外,陈宗南还积极投身实业。民国时期,想从广汕公路进入增城,要从博罗县福田起,经增城三江四升平乡(四丰村和大埔围村)至增江陆村乡,然后进入增城县城。1921年,陈宗南考虑到该路段沿线居住人口较多,从防备战乱、保护人民的角度来看,线路并不合适。他开始四处游说,建议广汕公路改由荔枝坳进入增城,最终建议被采纳,也因此,抗战期间,当地人民受到的伤害并不高。1933年,陈济棠大办省营工业,急需化工人才,陈宗南被聘为广东省建设厅技正和肥田料厂厂长。肥田料厂是当时广东省营工厂中规模最大的厂,拟定产品有氮肥、磷肥、混合肥等。陈宗南精心进行了建厂规划,一方面聘请以士迈打(s—meiten)为首的美国工程师40多人安装机器,另一方面采掘英德等地的磷矿石试制磷肥,同时采集西沙群岛的鸟粪制造混合肥。这期间,他还创立广东省建设厅工业试验所,广东味精厂就是在这个所的技术支持下办起来的。可惜的是,日军入侵后陈宗南便被迫开肥田料厂,这时生产氮肥的机器刚刚安装完毕,还未投入生产。

1949年,陈宗南赴香港定居,后受聘于新加坡南洋大学理学院院长兼代校长职务。1960年,退休的陈宗南回香港休养,1962年逝世。

专家评鉴

这两座楼为何建造、如何建造?与陈家人有着怎么的交集?时过境迁,村中八九十岁的老人或许能知一二,却已基本无法口述,六七十岁的村民中也只记得幼时上学的旧事。两年多前,张佳胜通过增城侨办与陈宗南的孙子有过接触,据他了解,陈宗南后人早已移居海外,陈宗南故居一直交由其四丰村的亲属管理,两栋楼的产权早前已发还给其后人。“据说,当时,陈宗南的妻子还有几位弟弟还在乡下,陈宗南出钱交由亲人建了这两栋楼,而这两栋建筑后面的山林也属于陈家。”张佳胜说。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在总览青红二楼全貌后,建筑专家、广州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汤国华忍不住夸赞:“两栋都好!”他手指着建筑外壁告诉记者:“青色那栋是青砖清水墙,明显中西结合风格,红色那栋是红砖清水墙,明显西方风格。”汤国华长期从事岭南建筑物理环境和岭南历史建筑保护的研究和设计,他进而解释,相比于混水墙,清水墙的灰浆饱满,砖缝规范美观。砌砖者将外墙面砌成后,用砂浆填满缝隙,俗称“勾缝”,清水墙不需要外墙面装饰,每块砖高差很小,墙面极为平整,这对砌砖质量要求高。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对于记者在青楼、红楼的多个楼层里都发现的方形水池和桶状水槽,“这是蓄水池,旁边小的是洗涤缸。”汤国华说。他还对天花板四角的蓝色对称花纹饶有兴致,他解释,“那个是佛青,又叫群青,是一种深蓝色的无机颜料,一般用作染布、印刷或做油漆原料,这种颜料很难脱落,能够长久驻色。”汤国华表示,这是一种多见于西方建筑的图案,也和陈宗南的留学背景相关。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青红二楼具有极高的建筑价值和历史价值,却因地处增城乡村知晓度不高。经历风吹雨打日晒,青红二楼已有颓败之势,院落内荒芜丛生,院子有一棵老荔枝树与这两栋楼同龄,一如近百年前,伫立屋前,沉默不语。

四丰村所在的增江街人文荟萃,底蕴深厚,历史遗存较多。“陈宗南故居是其中比较闪耀的一个,对于乡村历史建筑的保护和活化,也需要引起关注。”刘伟伦说。

隐于增城的两栋青红洋楼,走出了一名中山大学的奠基者

(爆料人:广州民间文物保护协会成员刘伟伦)

(文/广报全媒体记者吴多、侯翔宇 图/广报全媒体记者陈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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