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军芳：逃离水泥地

逃离水泥地

作者：白军芳

一

到的地方多了，总会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新加坡，最热闹的地方叫“牛车水”，记录那个用牛车拉水喝的时代，很有田园风；在美国波士顿，有一个水镇（WATER TOWN），最复杂的路口叫牛路口（COW ROAD CROSSING），带着过去生活节奏缓慢的印记；今天来到荷兰阿姆斯特丹，路径那个复杂，根本不是中国的“马路”美国的“牛路”或者日本的“浅草地”能够比的。路途随随便便，若有若无在城市中断断续续着。

之所以说是断断续续，是因为路径不断被花花草草所侵占，本来不宽的、显得有点柔弱的路，连马路牙子都没有，怯怯地露在草丛或者树林里。

这让我想起在西安的水泥路。在这里，是一点也看不见的。

为什么呢？

——因为，在路上，是没有水泥的，只有薄薄的一层砖铺就。也不平，也不直，时隐时现在植物的淹浸中。

一个城市，没有水泥地。这是我到荷兰的最初的印象。

二

我平生最最最恨水泥地。

尤其在西安，动不动，就用水泥抹出一个千亩大的广场，上面棵树不种，棵草不植，就那样直截、简单、粗暴地把大地裸露在太阳下。

夏天，如果你要穿越这样的广场，没有伞，从这一边走到另一边，不客气地说，会被晒成肉干的。

西安的路，也现代化了，不是高架桥，就是高速路，日日夜夜，不同种类的车辆在上面来回穿梭奔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有时候，天下雨了，雨水打在车窗上，车窗飞速迎上去，一瞬就灰飞烟灭，魂魄都不存在了。

三

阿姆斯特丹除了动不动就有气无力的陆路，还有浩浩荡荡的水路。

可以说，因为有了水路，陆路愈发“不景气”，时不时就没有骨气地“断气”，给水让路。

阿姆斯特丹人看来也不太在乎陆路、水路怎样整齐，方向是不是正南正北。甚至连边缘都不在意，水边岸上，到处都是野草野花。野草野花和家里养的相比，就是灿烂、散漫，没有节制，自由自在地盛开或凋谢。丑，但是丑得别样生机。

因为有河流，因为陆路不断被侵占，所以，整个街衢就显得“阴盛阳衰”，树木繁茂起来。

阿姆斯特丹的树木就像在中国农村一样，随地而生，随地繁盛，把屋子都掩眏在影子下。

有一些紫藤，并不匍匐在地上，遇桥爬桥，遇房翻房，汪洋恣肆地生长，不在意别人嫌弃不嫌弃，张扬地把紫色的花穗挑在半空中，在清风里摇曳，甜蜜的气息弥漫得到处都是。

有一些绣球，已经开败了，硕大的“球”枯在半空，仍然不死心退场的样子。花瓣已经衰枯，一群的枯花瓣形成别样的艺术品。我以前不知道绣球花瓣不谢，也是如此美丽。在我的印象里，绣球很难活的。在西安的一些公园也种的有，只是不像这样，憨憨地、泼繁地盛开一片。

四

我平生第一次来阿姆斯特丹，来莱顿大学。

行走在柔美静谧的城市，仿佛置身于天然的植物园中。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一系列闻所未闻的事情。比如：矮矮的别墅在上有树木下有花朵的掩盖下，显出童话中才有的美丽。比如：树叶的哗哗声把人际关系中和的淡泊而温和。比如：校园接待处用巨大玻璃容器装新鲜水果汁招待朋友，刚好在将晒未晒的地方摆上桌椅，供游客免费借坐聊天。比如，挂在空中的矮脚牵牛球，花朵烂漫，五彩缤纷，在水里孤影自赏的优雅。比如，乌云铺满天空，形成穹隆状，要拥抱城市的自然和温柔。

我的城市，并没有这样“浅草才能没马蹄”的街道，也没有古木参天、溪流潺湲的商业区。大雁塔广场是西安数得着的景区，但是，音乐喷泉的水花和吵闹的音乐总是有抹不去的“争取发展”“大赶快上”的竞急、拥挤感。

我们好像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这两个宇宙维度不同，本来懒得相交，但在这一刻，它们如此激烈地相遇，于我，回望自己的家园，自然有“祖国复兴”的骄傲，可是，内心的温柔，仍然来自农耕文明梦。什么时候，能够把那些水泥地，清除，种上树，植上花。树住下来了，我的心就不那么躁，稳定平和了。要不，总是有点明天就会被拆迁的担忧。

2019年7月17日

作者简介

白军芳：逃离水泥地

白军芳，1975生，河南洛阳人，博士，教授，哈佛大学博士后，硕士生导师。2000年陕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毕业到西安工业任教至今。2005年，获得陕西师范大学古代文学博士学位，2007年考取国家教育部国家留学基金委西部项目赴美国哈佛大学做博士后研究，2008年回国，2010年接受国家教育部骨干教师培训项目的资助，到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参与程光炜教授的国家重点规划项目“重返八十年代”的研究工作。2014年，获得教授职称。

先后出版的专著有《<水浒传>与<红楼梦>的性别诗学研究》《唐诗书画写意》《宋词书画写意》《元曲书画写意》，编著教材《中国现当代女作家作品选讲》，参与翻译《英语世界的汤显祖研究》，主编《美文品鉴》教材，发表论文40余篇，发表文学作品20余篇，“飞翔女生”微信平台主笔，主持教育部项目一项，西安哲学社会科学基金3项，获得“陕西哲学社会科学奖”2项，”西安高校人文社科奖5项，陕西省教育厅项目奖3项，论文奖5项，中国教科文卫组织征文奖2项，参与国际合作项目浙江大学与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学院的“中美古代文学作家翻译工程”项目,参与联合国“社会性别与文化”基金项目“女大学生向前一步”。主持陕西省教学改革项目《高校工科女生的成才模式研究》。

受聘于首都师范大学女性文学基地的研究员，为陕西党校妇女文化基地的客座教授，中国当代文学女性文学学会的常任理事，中国女性文学评奖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