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大师饶宗颐 一代通儒的三面人生
2015年4月28日,北京,饶宗颐在“学艺融通—饶宗颐百岁艺术展”开幕式上。 图/视觉中国
享年101岁,90多岁时仍在发表学术文章,著作等身;生前与季羡林齐名,学界称“南饶北季”
姓名:饶宗颐
终年:101岁
籍贯:广东省潮州市潮安县
生前职业:教授、著名汉学家
主要著作:《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
100余种著作,1000余篇论文;集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文学家、经学家和书画家于一身。茹古涵今之学,上及夏商,下至明清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书画金石,无一不精;贯通中西之学,甲骨敦煌、梵文巴利、希腊楔形、楚汉简帛,无一不晓。
他就是国学大师饶宗颐。
饶宗颐先生1917年生于广东潮安富贵之家,父亲饶锷是闻名岭南的学者。1949年10月移居香港,此后饶宗颐在美、法、新加坡、日本等地周游讲学,均有不浅影响。
2月6日凌晨,先生在睡梦中逝世,享年101岁。
惊人天赋的大师
17岁加入学者云集的禹贡学会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这是饶宗颐给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教授唐晓峰主编《九州》的题词。饶先生是《九州》第三辑《先秦历史地理专号》荣誉主编。请他做荣誉主编,这件事还得追溯到1934年。
唐晓峰跟记者讲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1934年,年仅17岁的饶宗颐参与了顾颉刚先生创办的禹贡学会,学会汇集了当时国内最重要的学者。饶宗颐和当时的学术领袖顾颉刚常有学术交流。顾颉刚编《古史辨》,编了七卷后,想将第八卷专门设为历史地理《古地辨》,就请年轻的饶宗颐来编。“一个大学者请那么年轻的饶宗颐来编书,这是非常重要的。后因时局动荡此事未竟。”唐晓峰对记者说。
“我在香港见到饶宗颐先生,他跟我说《古地辨》当年是让他来做的。我们才知道这回事儿。他说他当时把第八卷的目录、选择的文章已经登在《责善》杂志了。后来我们在《责善》上找到了饶先生发的目录,确有其事。这一点很多人不知道,但在学术史上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唐晓峰说。
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所所长、教授、中大饶宗颐研究院执行院长陈伟武,用“惊人”形容饶宗颐的天赋:“饶先生有特殊家庭背景,特殊经历与惊人天赋,他用学术滋养艺术,又用艺术反哺学问,互相促进发展。他的个人成就是不可复制的。”
广东省文联专职副主席洪楚平跟饶先生认识了十多年,“睿智的老人”洪楚平这样形容饶宗颐。“这些年一直帮饶先生在广东办画展,十多年来,与饶先生交往如沐春风。他非常亲切,跟任何人交往完全没有架子,对年轻人谆谆善诱,陪着他看展览,很多东西我们不懂得,问老人家,老人家就笑一笑,用很浅显的东西来介绍。”洪楚平说。
宽广胸怀的严谨学者
“学问没有大小,只有正确与否”
“泰山北斗式的人物”“笔耕不辍的世纪老人”,饶宗颐先生《书法六问》等多部书画类著作的责编、人民美术出版社选题项目部主任张啸东博士,谈起饶先生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我博士毕业后在人民美术出版社做图书编辑,跟饶先生有了工作的交集。汇集饶先生一生对书法所做研究的菁华的《书法六问》一书的国内简体版,是由我来做的责编。”张啸东对记者讲起两人的渊源。
《书法六问》中,有这样一段话:书法生于线条。文字的诞生,出自笔画交错的形式。许慎《说文解字》云:“文,逪(错)画也。”一开始,饶先生写的是“逪”,但《说文解字》里用的是“错”字,只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才是写作“逪”字,所以张啸东就建议用了一个括号注出许慎一书的原文。当时负责联系的中间人对他说,你一个小年轻敢改国学大师饶先生的文字。没成想,后来饶先生居然特地让中间人带话给他:“学问没有大小,只有正确与否,啸东所改是对的,一定代我谢他。”
“这种为了一个字,商量很多次的来往有好几次,这也表现了一位大师宽广的学术胸怀。”张啸东说,“他老人家讲,学问勿分老幼,谁讲的对,就按谁的来。”
笔耕不辍的世纪老人
九十多岁仍在发表学术文章
与饶先生交往,很多人印象深刻的是饶先生身体特别好。“他不健壮,但整个身体经络气息都特别通畅。你和他握手时,可以感觉到他的筋骨特别柔顺。90多岁还能双盘打坐,两个脚能翻到膝盖上面,‘哗’就能坐起来。显然这是一种修养达到的身体状况。”唐晓峰回忆。
“饶先生身体素质不错,能沉下心来做学问,寿限很长,我老爸是98岁,差两岁没到一百。做学问比较平静,寿限比较高。”季羡林之子季承说,饶先生终身致力于学问,很不简单,我父亲很佩服他。
“1998年-2008年十年间,我每年去香港都会拜访他,去他家里吃饭。每次去,他都会问内地学术发展、有没有新的考古学发现。我一边给他讲,他就一边记,随时插话,联系其他的知识。”唐晓峰回忆。
张啸东对记者说,饶公到晚年还在看书,九十多岁还在发表学术文章,这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一个人能活到老学到老,研究、创作到老,这是看似平凡,其实伟大而不可及的,饶先生做到了。
■ 轶事
与季羡林“神交”:千里传简书“博一笑”
饶宗颐先生的生活轨迹基本都在香港,但在内地,饶先生亦不缺赞美,学界有个说法,“南饶北季”,称的便是饶宗颐和季羡林。季先生曾表示:“近年来,国内出现各式各样的大师,而我季羡林心目中的大师就是饶宗颐。”饶宗颐对季羡林的敬慕也很直接:“季先生是中国唯一的。”
1984年9月10日,时为农历中秋,季先生诵着苏东坡“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句,神驰南天,为饶先生的《饶宗颐史学论著选》洋洋洒洒写下序言,“饶先生治学方面之广,应用材料之博,提出问题之新颖,论证方法之细致,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在给我们以启发。我决不敢说,我的介绍全面而且准确,我只不过是尽上了我的绵薄,提出了一些看法,供读者参考而已。”季先生如此写道。
如季羡林儿子季承对记者说的,两位先生“神交”多,一南一北,互相尊敬,君子之交。季先生去香港看饶先生,饶先生来北京拜访过季先生,两人多年以书信来往。
2008年,来京的饶先生专程看望了住院的季羡林,自己带来字一幅,题字“松高唯岳”;“荷花图”一幅,题“大士生兜率,空池满百莲”一诗。还赠给季老自己的学术集,并谦虚地说:“这些只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有时间就翻一翻。”
“两人学术上共通,见面少,书信来往多。”季承告诉记者。2000年季羡林大寿时,饶宗颐写信给他,称:恨身处南裔,不能抠衣趋贺。谨电传寸简,聊申南山之颂。并请李均明代呈,以博千里一笑。
记者此前拜访季承,进入客厅,看到三面书架,其中一个书架摆放着一整排《饶宗颐二十世纪文集》,共20册,书面有些泛黄。季承告诉记者,这是饶先生送给季先生的。
新京报记者 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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