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是宾利王，是大魔王

JC兜了个大圈，用时十二分钟左右又绕回了老巴刹沿街。王一博正想让JC随便选个好停的靠边位再告知肖战自己的位置，一扭头，就眼尖地瞄到了肖战高高瘦瘦的身影。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他正在临街的饮料摊旁排队，因为速度比较快，王一博还看到他和后头排队的两位老婆婆调换了一下次序。

“就停这里。”王一博让JC熄了火，给肖战去信息告诉他买完饮料回头就能看到他的车。车窗慢慢放下，肖战左手提着三个小口袋，右手捏着准备好的零钱，看起来腾不出手拿手机。车和人之间就隔了条人行道，不算太远，王一博想着等肖战买好，他喊一下肖战就没问题。

“你们平时也来这里吃饭？”王一博问的是JC，眼睛却紧盯着肖战，这人和换到他前面的老婆婆隔开点距离，微微垂着头，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就算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他也没从肖战排队的姿势上感觉出厌烦。

排队对王一博来说是空前无聊的事，他觉得宝贵的时间，肖战似乎想都不想就为他浪费掉了。他依然不完全理解这能让肖战得到什么，但他跳脱出自己的既定思维，又免不了想，并非人人都和他一样目的至上，可能对肖战这样浪漫感性的乐天派来说，结果不是最重要的。

“是的，这里比较方便，选择也多。”离得这么近，JC不可能看不出王一博在等谁，他往外看看，又问：

“需要我下车帮肖先生拿东西吗？”

“不用。”排在肖战后面的看着很像来打卡的游客，正在借着拍照想要偷偷把肖战拍进去，肖战那张脸，放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不知何故，王一博很不想让JC上前，去破坏他难得能体验的、边等待边观察的感觉：

“他应该快好了。”

话音刚落，肖战就排到了，拿着饮料离开的老婆婆走之前拍了拍肖战的手肘，可能是对他又道了一次谢。一早选好要买什么、又把零钱准备好的肖战速度很快，王一博看得出肖战做事很有条理，他等肖战拎着袋子退到一边要拿手机时，冲着那儿喊了声：

“这边。”

肖战应声抬头，晚风悠悠吹过来，王一博看见肖战额前蓬软的刘海和他眼里的欢欣一起跳动。确认王一博真的在等他，肖战本来已经很大的眼睛还要再睁大一点，一双清透的瞳仁亮晶晶的。他左右看看行人，几步蹦过来，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口袋往车里递：

“正好，我还担心排队太久和你错过。”肖战弯着腰边递边介绍，据他上次和王一博吃饭来看，王一博不太吃辣，更喜欢清淡咸鲜口的食物，“酿豆腐和海南鸡饭，你应该会喜欢吃，酿豆腐的配菜给你挑了很多蔬菜。”

“冰美禄。”肖战用右手把特地为JC买的那份拎高到车窗旁，“这份是给JC的。”

JC吓得赶紧伸手去接，道谢都有点语无伦次的，肖战被他逗笑，后退开两步和和他们挥挥手：

“不耽误你们，你不介意的话在车上就可以吃，拜。”

“星期天中午。”王一博在肖战要转身前喊了一句，其实没什么必要，但他觉得不说点什么，会显得这样只接受不付出的自己太失礼，“别忘了，定好了通知你。”

“好哦，先提前谢谢王总破费啦。”

王一博等看不到肖战后才让JC开车，肖战买的吃食堆在中控台上，有荤有素有甜有咸。王一博回味了下，很难得的是，这顿耽搁了二十多分钟换来的晚餐，没让他产生任何不快。

王一博走过对他微微鞠躬的私人安保，进入了别墅前的大花园。他一直都更喜欢在慢节奏的新加坡过周末，在这种放松的半假期里，他可以用半天在家处理上海方面的公事，补补觉，再留一个晚上给这种必要的社交活动。

这一带花园别墅区都是Colin家自己的地块，其中大部分都被中国买家买下，做投资，或是纯粹留着用来度假时居住。如果不是白天办海上的大型派对，晚上通常都会办在这里。花园外特地种了足量的树，场外安保也严格，除了他们这群主角外，其余入场的人、尤其是被请来的男模女模和歌手等，统统不许携带电子设备。

才进正门，比音乐声更吵闹的礼炮声就在他耳边响起，王一博没做任何准备，就被几个礼炮的彩带糊了一脸。

“哇哦，庆祝YB脱离苦海！恢复单身！”

Colin抢先起哄，另外那帮比他小个一两岁的公子哥也举起酒杯跟着叫唤。王一博把头上的彩带扔掉，无奈地笑着道谢。在他们的圈子里，谁和谁相亲、谁又和谁闹崩总是传得飞快，这帮人刚结识他时就在为他已经和林佩妍订婚可惜，现在认识久了，一听闻他婚事告吹，更是敢明目张胆地替他庆祝，还要借着这个由头又来场派对，美其名曰他是主角，怎么样都得露面。

这些派对和肖战口中的那种家庭聚会完全不一样，没有小孩，不会聊中年危机和时政要闻，这里有的，一贯只是群体性的无聊和放纵。对于总需要流动资金，对商业管理又没那么在行的这帮人来说，毕竟是航运大亨都巴着不想放的人，王一博肯抽时间来玩，既是肯给他们面子，也是他们关系交好的重要表现。

“你应该庆幸你没在新加坡结婚。”Colin喊住路过的美女侍应，拿过一杯酒塞到王一博手里，“记住我的话，在新加坡结婚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①

王一博只耸肩笑笑，接过酒小抿一口，不做回应。他当时既然想好要结婚，就没把这里的种种听起来对男性不太公平的律法放在心上。他和Colin这种世袭贵族的后代不一样，尽管结婚也是规划内的事，也一样带着目的性，但总归不用靠婚姻和子嗣来为自己争夺遗产，更不会还没有结婚，就想着怎么样才能不出血地离婚。

“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王一博挑了张离音响远的沙发坐下，他转着手腕，酒杯里的冰块跟着转动，撞在杯壁上的清脆声响被哄闹声淹没，“帮个忙，如果你听到林家有和谁进行深度合作的风声，及时知会我。”

“没问题。”毕竟分到了最大一部分的家产，未来要更多接手生意上的事，有王一博这种资金充足又眼光狠辣的人做朋友，对他来说总是有益无害的。他按按王一博的肩，抬手一挥，指引王一博放眼场内这群身材高挑的模特，他今天还特意为王一博搞成了适合他的主题，场内的美女无一例外都穿着运动型的比基尼：

“放松点，YB，今天这场都是为你精心挑选的。”

王一博不用细看，也知道都是放得开的俊男靓女，高潮通常在后半场，他们看中的就留在这里过夜，看不中的也能拿到丰厚报酬。王一博扫了一圈，为数不多的几名男性也留神多看了几眼。以前胆子大敢直接坐到他腿上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他当时以为自己没有特别反感是因为他不抱有偏见，对性向足够包容，但现在，他不会再这么想了。

“你们玩。”王一博把手头的酒喝掉，又招手让人来给他换了一杯，“我坐会儿就走。”

“喂，YB，你不是吧。”见王一博又是兴趣缺缺，Colin还以为王一博对林佩妍动了真格以至于大受打击。王一博出了名的闷，要他在这种场合玩得开，一定得是凑到他心情和状态都极佳的时刻，Colin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

“就那么想结婚？你至于吗？”

“……没那回事。”

“看不上这些？下次给你组织个正经的联谊？想认识你的大小姐从东海岸排到西海岸，你的选择那么多，一个林佩妍而已，不算什么。”

王一博被Colin的联想呛住，他摇摇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要Colin别往他感情受挫那方面上想。考虑到林佩妍的面子和感受，外界想怎么传他没被女方看上，他都决定忍着，静等这件事平息。

Colin换走他手中没喝完的那杯，又帮他换上个新杯，他认识的王一博就是应该这样，手中的酒杯随时可以被替换，这个男人拥有这样的底气和权利。

“费心了。”王一博揽揽Colin的肩，用笼统的说辞收下他的“好意”，他暂时没有想靠现有社交圈去找替代品的打算，林佩妍的事发生后，结婚这个人生规划中的重要一环就被他往后顺延了，赶不上早，晚一点也没问题。

“YB，我看你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人让你开心。”

一个人的开心怎么可能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王一博想反驳这句话，想想又算了，他和这些人找乐子的方式以及对“开心”的定义不尽相同，没必要互相说服。

“你呢，最近开不开心。”他聪明地把话题引回Colin身上，对方立刻唉声叹气，暗示自己有多不甘心：

“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不配开心。”

从王一博认识这位地产大鳄的二公子以来，听到最多的话就是男人不会被婚姻改变。Colin的小儿子也才半岁，除了拍给狗仔看的夫妻恩爱照和对外打造的好父亲形象，其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活跃在这样的派对上。

“今天的不错，你应该可以好好开心了。”

王一博对他和对其他很多这个圈层的同龄人定位一样，不过是需要保持类似友情往来的合作伙伴。毕竟男人间的所谓友情很好保持，畅快地一起喝几次酒，不谈自己的婚姻，对任何越轨的寻欢作乐行为视而不见，就会被对方纳入好兄弟的范畴。

“一起啊。”Colin站起身，想把王一博也拽起来，“你现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对，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王一博还想说自己再坐这里喝会儿酒就行，手机就在他的口袋里震，他找了个好借口，说自己要接个电话，把Colin打发走，自己端着酒，重新坐进沙发里收信息。

——对这个赛道感兴趣吗？

王一博没点开微信前就在猜发消息的十有八九会是肖战，他来派对前把JC订的餐厅时间地点都告知了肖战，肖战没有立即回复。他以为肖战这会儿是回复说自己收到信息，结果一打开，是两张赛道平面图，其中一个V型弯道被特意标注出来，图片上写着旧汤申路赛道，后头则接连发来肖战的解释。

——听说这个弯道难度超高，这里以前办过很多国际比赛，很多专业赛车手都会去挑战。

——要不明天不吃饭了吧，我帮你去踩个点，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来跑两圈呀。

王一博脑中的某根筋一跳，局面不受控的恼火感又腾地冒出来。心血来潮是他很年轻时才会做的事，明天想浮潜，今天就会买机票，想去哪飙个几圈，就算是凌晨的临时起意也会抱着头盔出门。那时他的人生还没有进入按部就班的轨道，赚钱和工作还没成为他的乐趣，更别谈什么人生目标。

可人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活法，定下一个能让自己不停前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的目标，是他现下最为赞同的积极的活法。只要他想，他也可以随时过Colin这样的生活，越是选择多，攀登高峰就越是不容易做到。

就像登山者，因为危险太过未知，才需要让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耐力体力在内都是可控的。而他给出机会，不是为了让肖战可以肆无忌惮地扰乱他的计划，他只是为了能让事情永远在他的控制之下。

“明天JC会准时来接你。”王一博把酒杯随意放到地上，果断拨出语音通话，肖战才接起，他就把他的命令丢过去，“你不用提前下楼。”

“哎你没看我发的信息吗？”音乐声里夹杂着的低音震动感让肖战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你那边好吵。”

“看了。”王一博的愠怒也被音乐声盖过，他烦躁地提高了说话的声音，想让肖战好好感受自己有多不喜欢被打乱节奏。他买了摩托却迟迟没有出去跑过的原因很简单，他对新加坡的交通法和路况还不熟，他在这个国家仍没有特别稳定的感觉，他是准备等明年顺利结婚后，再把重心、包括爱好一起慢慢往这儿转移的。

“你是不是都没好好看那些图片？”王一博说话声一大，肖战也不自觉地开始大声说话，“真的很吸引人啊！我都动心了！”

王一博整张脸板起来，频频看向他的几个美女都被吓得赶紧收回视线，“定好吃饭就是吃饭，没要你做别的。”

肖战总算听出来王一博的不爽，原本他也只是做个提议，被王一博这么不问缘由地“呵斥”，他的逆反心也被高高吊起。他找到王一博话里的漏洞，理直气壮地辩驳：

“你定吃饭的时候也没问我的意见呀。”

“我请你吃饭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王一博觉得肖战简直在强词夺理，承诺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可能由着肖战一次又一次抢过主导权，再让自己被动地跟着肖战的节奏走：

“你不想吃可以拒绝。”

“哦。”肖战趴在床上翻白眼，完全不吃王一博威胁那套，“那我不吃了。”

王一博喉口哽了团火，他反手招了下，离他最近的侍应生立刻端着托盘靠近他，屈膝半跪在他面前方便他取酒：

“……你就非要打乱我的计划？”

“那你就非要什么事都要这么无趣地提前计划吗？”肖战拍了下枕头，也爬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跟王一博隔着电话吵：

“你换摩托车驾照不是为了能在这里玩的？你买了车不会就是为了停在车库落灰的吧！”

王一博一下闷了小半杯酒，对肖战看似好心的怂恿不为所动：

“我要玩的话自己会安排，不需要你来安排。”

听筒里一时只剩别墅里的音乐灌进去的回响，王一博的耳膜被突突震了两下，他极有耐心地等着肖战屈服，大约半分钟后，肖战在那头憋着气喊了声：

“王一博。”

王一博胜券在握，扬着眉冷漠回应：

“怎么。”

“好想打你。”

肖战说完就挂，连个回嘴的机会都不给王一博，难以置信的王一博愣怔地拿下手机看着微信对话框，整个人无语至极。路过他的朋友见状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难得看到王一博那张冷脸能做出这么滑稽的表情，他势必要多问一句：

“什么情况？”

“……有个纸老虎说想打我。”

回过神来的王一博气极反笑，肖战说是不想和他做朋友，但和他相处起来完全没有过多迁就他，更别说看他脸色。这人大概是仗着被全世界宠爱，才会天不怕地不怕，明明他是在理的一方，却显得是他让肖战受了委屈。

“那你还笑？”朋友不太看得懂王一博这个抽抽的嘴角，他弯腰和王一博碰碰杯，想进一步关心，“大佬，你没事吧？”

“先走了。” 王一博抬抬手，一口气干掉酒后把杯子塞到对方手里让他帮自己接着，“帮我跟Colin打个招呼，你们玩开心点。”

王一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用看谁脸色，因为这帮人结识他时就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王一博和他们相处起来才更轻松。他出了花园，JC正好把车开到铁门前，他坐上后座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上次送过肖战的JC是否知道肖战具体住哪栋公寓楼。

“知道。”JC一边倒车，一边了然地询问自家老板，“去滨海湾吗？”

“嗯，靠那附近停吧，越近越好。”

喝下的几杯酒和肖战拱起的火在他胃里搅合，他不是特别擅长吵架，遇上肖战这么伶牙俐齿的，尤其容易嘴笨。所以他放弃了靠打字争回上风，他在车上仔细看了下那条赛道的介绍，的确很让他有挑战欲，但要是肖战换种方式提起，他恐怕就不会第一时间只想和他争个胜负了。等车停好、JC指给他看上次肖战是从哪个门进入公寓后，他直接给肖战去了电话。

“你下楼。”

“有事吗？！这么晚了哎。”肖战接起来还以为王一博要继续和他争论明天到底吃不吃饭，结果一下被这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他跳下床跑去阳台看，但楼层太高，他又是近视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下，楼。”

王一博话语里明明白白表达着自己现在就在楼下，纵使看不见人，肖战还是被王一博这气势汹汹的口气吓得缩了缩肩膀：

“你好小气啊，不就是明天不吃饭嘛……我帮你省钱还不好……”

“你就这点胆子？”王一博隔着电话也能发出激起肖战胜负欲的嗤笑声，他调整拿手机的方式，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行。”

肖战“哈”了一声，明知王一博在激怒他，他偏偏还要上套：

“你等着。”

肖战把睡裤换成运动裤，蹬了双拖鞋就跑去坐电梯，公寓大门一开，肖战看到王一博就在正门外候着。他穿了件蓝白相间的衬衫，领子立起来，胸口的两粒纽扣特地没纽，高奢的品牌标致在腰带上闪闪发光，西装裤把他衬得笔挺又神气。肖战一看他那打理过造型的偏分刘海，就能看出王一博刚从纸醉金迷的场合回来。

这人不好好在派对上做祸害人的贵公子，十点多跑来找他寻仇，肖战嘟嘟囔囔地搓搓手臂，很是没底气。

“什么事啊大半夜的还要王总您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