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打地铺，这是我不愿意带人的真相

2019年元月，服务者大会，家政员表达了心声。

稳就业就是稳民生。家政行业现有3200万人，还有2000万人的缺口，北上广深的“找保姆难”已经是政府民生工程的头等大事。各个家政公司都需要人，除了去中西部招人，火车站、体检机构抢人外，很多家政老板都把目光聚焦在现有家政员的身上，希望她们能从老家带人，带一个人少则100、200元，多则800、1000元。可是，家政公司仍然缺人。“我在北京打地铺，这是我不愿带人的真相。”很多家政员为难地告诉我，虽然在家政行业挣到了钱，也涨了见识，但是当别人说也想来的时候，我都回绝了，打地铺，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以家政员群体为代表的绝大部分外来务工群体都集中在城市的服务行业，例如餐饮、快递、外卖、保安、养老、护工、保洁等行业，他们的工作虽然简单，却非常重要，跟供水供电一样，是城市生命线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关系千家万户的生活便利和幸福指数，尤其是在最近3年抗击疫情的战斗中，快递员、保安员、护工（家政员的一种）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正视外来务工人员的权益问题，考验着城市的良心。尤其是外来人员的居住问题。

2020年11月，河北省赤城县妇联组织贫困妇女进京接受家政培训。

一、到客户家，他们就让我洗澡换衣服，让我把行李全扔了

外来务工人员在就业地没有固定住所，工作流动性大，绝大部分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住的地方多数为简易房或临建房，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卫生条件差，安全风险系数高，上班路途远，影响了他们的工作稳定性和生活满意度。他们的稳定、安全、有序的工作状态关系着服务品质，影响着城市的软环境，事关城市的长治久安，也造成了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等新的社会问题。

中国有2亿多流动人口，仅北京就有700多万，这么庞大的群体，无一例外面临着住宿难的问题，以北上广深四大城市尤为突出。北京有60多万家政员，超过96%来自外地农村和中小城镇，虽然绝大部分住在客户家，但是在待岗、生病、休息、参加培训时，住宿就成问题了——宾馆太贵住不起，公司宿舍人多，床位紧张，经常因涉嫌群居被稽查，被取缔，这三年疫情，找老乡投宿也不方便，很多人就在办公室睡沙发，打地铺。有时候回去晚了，打地铺都没有行李了。

我做《阿姨访谈录》的时候，有一个家政员说，她面试完一个客户，对方好奇地跟着她进了宿舍，旋即无不鄙夷地出去了。“到客户家，他们就让我洗澡换衣服，让我把行李全扔了，他们给我买了全套的新衣服，可是我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住宿难，导致家政公司留不住家政服务员，引不进大学生，家政培训成本增高，办公室频繁被查，被迫搬家。住宿难已经成为困扰特大城市家政企业发展的头等大事，也成为了家政行业引进人、留住人的瓶颈。

2013年冬，团结湖早市。那时小时工16元/小时，现在50元/小时，4小时起。

二、我之所以留下来，就因为你们有床

经常有人跟我说，咱们公司太好了，别处都是地下室，通铺，咱们不光是楼上，还有床。15年前，我刚创业的时候，只是想把条件做好一点，没想到这居然成了公司的核心竞争力。稳定的核心是住宿，安身才能安心。每逢周末，公司都会包饺子做活动，让阿姨们回来聚餐。

受低生育率影响，新加坡用工紧缺，每年要从菲律宾、印尼等国家引进大量劳动力，一般被称为“客工”。为了安置庞大的客工群体，新加坡政府修建、改建了大量客工宿舍。据《环球时报》报道，新加坡共有43处规模大小不一的客工专用宿舍，每处宿舍可容纳3千人至2万人不等，住在这些宿舍的客工总人数约20万。此外，还有约10万客工居住在工厂改装的宿舍、小型宿舍，以及其他客工聚居地租用居所。这些宿舍一般有中短期的，也有长期住宿安排的，有新建的，也有改建的，多为空置的学校、厂房改建，这些宿舍还配备了小型超市、理发服务点、室内娱乐设施、医疗护理设施等。政府还制定了针对宿舍构造、设施和管理等方面的一系列的宿舍规范。

节日聚会，远在家乡的孩子发来视频，做妈的泪水涟涟。

三、最怕生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

“我是月嫂，月嫂最怕的是感冒，只要一感冒，就意味着下户，就意味着无处落脚”。这是所有月嫂们的共识，家政宿舍人多，怕传染，感冒只能自己想办法。有的月嫂会去洗浴中心待一宿，泡个热水澡，睡个觉，虽然贵点，但是也比回趟家要便宜，病重了，就只能回家。便宜的单人间是刚需。建议各个城市借鉴新加坡“客工宿舍”的做法，解决外来务工人员住宿问题，让他们乐居城市，乐业城市，我暂且称之为“乐居工程”，可以先从家政行业试点。首先，符合消防规定的地下室、政府“疏解政策”后的腾退房、空置工厂仓库等，由政府牵头统一规划设计，改造成家政宿舍。参考大学生宿舍，一个房间4-6个床位，有公用的厕所、浴室、厨房、洗衣机、行李间；床位成本在10-20元/天；病假或隔离用房为1人间、2人间，独立卫浴。改建好的家政宿舍，由家政企业承租，负责运营和往来住宿人员的管理。可以分为短期住宿和长期住宿，开展行李寄存、卫生防疫、普法宣传、技能培训、节假日关怀等服务，满足不同情况的管理和服务需求。

四、我老公送快递，我做小时工，钱不少挣，孩子在老家可怜

这样的夫妻档比较典型，一般自己租房住，几家合租一套单元或者在城乡结合部租改建房。他们的住房需求就是单间，能做饭，寒暑假的时候，孩子能来团聚一下。

广厦千万间，寒士俱欢颜。“安居工程”在家政行业取得成功经验后，可以向快递员、外卖员、保安员、餐饮服务员等就业群体推广。围绕北京、上海、深圳、广州等特大城市的“一刻钟”生活便利社区服务板块，兴建“一刻钟”的外来务工人员居住组团，近距离解决他们的住宿难题，减少城市交通压力和交通风险，提高服务响应的速度，从而促进服务业提质扩容。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新发展阶段有效扩大和更好满足内需的战略研究”课题组报告指出，进城农民工市民化在住房、消费、公共投资方面将至少带来每年3万亿元的内需增量。短期内通过发展租赁住房改善进城农民工居住条件，每年可拉动1万亿以上的住房需求；中长期内由租转购，每年将带动2万亿以上的住房消费；市民化有望带来1万亿以上新增消费；政府配套的公共服务投入还将带动每年1万亿的投资增长。国研中心还建议，加快发展可支付的、基本体面的租赁住房，为部分住房困难的进城农民工发放租房券，推动进城农民工子女随迁并在流入地平等入学。

2017年2月，我们组织家政员到香港游学，在维多利亚公园跟印尼佣工联欢。

五，那些离沪返乡的人，他们还会回来吗

媒体报道，上海疫情解封后，每天一万人离开，他们还会回来吗？2017年11月18日，北京大兴“聚福缘”公寓火灾19人遇难，城市疏解工程开启。外来务工人员虽然学历低，见识少，干的是苦活累活，但撑起的是城市运转的微细血管，点多面大，事关社会和谐，共同富裕的国家大计。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不仅仅体现在高科技和现代化，更重要的是体现在对待弱者的态度。乐居工程，涉及2亿外来务工人员的切身利益，事关城市服务品质，能体现城市温度，完善国际形象，是软实力的体现，也是实现城市多种消费形态繁荣发展，促进国际交往与合作的基础前提，更是德政工程、民心工程、民生工程。更何况，国研网报告还说，进城农民工市民化，还将拉动3万亿的内需增量，一举几得，干嘛不呢？

2016年阿姨来了服务者大会。服务者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是服务业品质提升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