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新加坡人民的“吐槽会”

上个月新加坡公布了总额67亿新币的2015财政预算，除了加大民生建设之外，大约就是给国民各种补贴，当然和我没什么关系，羡慕一下鼠标滚一圈算是看过了。不过上周误打误撞去我所在区域的Post Budget Dialogue打了个酱油，欣喜地发现自己Singlish听力有进步之外，也顺便听了听新加坡人民如何吐槽政府。

活动开始前，组织方的义工说原本是按照70人规模来准备的，来电告知参加的人却很少，估计不超过20个。他的言语中流露出些许走过场的意味，不过吃的喝的一样不少，又填联系册又分发预算案介绍手册、反馈意见表等等，即使是过场也是够认真了。最后实际参加的我目测下来大约30人，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少数40-50的中年人。

主持人是这里集选区的议员（还是代表？我也不知道，先这么叫哈）。活动一开始先放了一个ppt，讲解预算案细节，内容摘取了百姓最关心的——钱，就是各种津贴的金额和适用人群，其中反复强调了预算案的宗旨是帮助中低收入人群改善生活；再有一些和中小企业相关的人力税收优惠和补贴等。ppt结束之后就是吐槽时间开始了。

第一个发话的是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家。他说，我现在没有工作，CPF也没什么钱，我也没有子女，没有收入。但是前面说的那些津贴我都拿不到，就因为我住的是有地私宅！所有的补贴都只针对住组屋的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有买组屋。你们说要帮助低收入，那我呢？！。。。老人家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他说完之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看来参加活动的老人大概都是和他差不多的状况。一般认为住私宅的都是有钱人，但实际上看起来，守着祖上的破房子却没钱的人也不少啊。

议员对他的吐槽表现得相当淡定，估计也是听过很多次了。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个区住私宅的人口比其他区要多40%，我们收到的类似您吐的这个槽也多出40%。然后解释说我们也想帮到所有人，但这样每个人能分到的就少了，所以我们只能先帮助最最底层的那一部分人blabla。

第二位老人家提了生活成本的上升，特别提到COE价格上涨，他说他周围的老人大部分都无法继续供车了（我们这块地区没有车确实非常不方便，而且住私宅的还不像公寓小区有班车服务）。

议员对此问题更加淡定了。他说，这件事我们没有办法，新加坡就那么点地方，现在马来和印尼也不卖沙子给我们了，无法填海造地了。我们的公路上只能跑这点车，不然我们只能建高架，这样你们房子的view就很差了。然后他用很调侃的语气说他在中国居住过，那里的车牌是靠抽签的blabla，大意就是我们这拍卖公开透明，中国那抽签的水可深了，我们比中国不知道强多少倍。

同样的语气之后也用来回答了教育问题，说他在美国也生活过。美国的公立学校乱得一塌糊涂，门口有安检装置因为有学生带枪。而私立学校面试父母不面试孩子，嫌贫爱富等等。在新加坡，我们让所有的孩子有平等的教育机会blabla。想到这里的小学招生名额都是被世袭掉的，我就只想呵呵了。

再接下去又有人提了外劳问题，外劳带来拥挤、推高生活成本等，硬盘和本地人之间的矛盾真是走到哪里都一样啊，两个立场算是都体验过了【挖鼻屎】。议员对此解释说，出生率低、外贸协定导致我们必须要放开一部分劳动力市场给外国人，但是我们有计划、有措施地逐步减少外劳进入等等一堆。（话说现在坡县的劳动力市场上外劳：坡人是2:1）

接下来医疗费用问题也被提出了，有老人家说能否有无理赔返还（no claim rebate）。我的第一反应是，要rebate保费也会涨的。不过，议员说，经统计，人们90%的医疗花费是在人生的最后一年，所以现在没有理赔，其实是为将来在做储蓄。好吧，真高明的回答。。。

最后一位中年阿姨几乎是来总结陈词了，感觉得出是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阿姨，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英语听起来舒服多了（嘿嘿，我就爱黑坡县人的英语，怎样）。她的语气不激动，但句句有力。她说：连我女儿都知道，每年的预算案和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住私宅。刚才几位老人家的情况不是个别的，我们理解并且支持优先照顾中低收入人群，但是还有一类no income人群，为什么政府不予照顾？在了解收入情况的时候，住房类型作为一个简单的划分条件是否很粗暴，为什么不改一改？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在挣扎，那些逃税或骗低保的人却逍遥法外（看来，也不只有中国有啊）。接着她用了一个词“forgotten generation”，那一段有点走神，大概是说政府对于住祖上老私宅的pioneer generation的照顾不周吧。这位阿姨后来又说，她本身是cancer survivor，这导致她无法购买医疗保险或需要以非常高昂的价格购买。而政府对于一般低收入人群在医疗上的补贴反而推高了保险价格，导致她的负担更重（这段没太听明白，也许有出入）。

再往后就没好好听了，现场也有点乱，议员说了一些PG每年有好多补贴直接进CPF可以用于买MediShield之后，差不多就结束了。据他说接下去还有两场吐槽会，哈哈。

不同于中国的养老体系是年轻劳动力养退休老人，新加坡可以说是牺牲老人的国家（至少目前是，也许牺牲第一代，为了后面的世世代代？）。新加坡CPF的养老金是个人储蓄，就是个人的养老所依。然而现在的老年人在年轻时收入不高，大部分人CPF积累不足，无法应对上涨的生活成本，导致一把年纪还要出去打工。拖地的、端盘子的、开出租的，60多岁甚至70多的老人比比皆是。有一次跟爸妈走在路上，爸妈说感觉新加坡的老年人精神面貌都不怎么样，不像上海的老头老太一个个可精神了。我一滴汗，说：“那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但凡有点精神还能工作的老人家，都在上班。。。”住在我们这片地区的老人，对于拿不到补贴可能有些不爽，但实事求是讲，他们的确不是最困难的补助对象，他们的吐槽也就是吐槽而已。就我接触过的坡县人而言，大部分对生活的满意度还是很高的，认为everything is well-managed by government。

“你问大家，他们想要什么？像你们这样，拥有写社论的权利吗？他们要的是房子、医药、工作与学校。”——李光耀

注：

CPF——新加坡公积金账户，其中包括三个子账户，分别用于住房、养老和医疗。

住房——新加坡有三类住房，按价格高到低分别是landed有地私宅，condo公寓，HDB政府组屋。刚建国时，大部分新加坡人住在棚户区，李光耀提出“居者有其屋”，建造了大量的政府组屋，国民可以低廉的价格购买。到现在，大概84%的新加坡人居住在政府组屋里。

COE——拥车证，最贵铁皮，目前价格大约是7万新币，只能使用10年。

PG——pioneer generation，建国一代（指49年以前出生的，即65年建国时超过16岁的新加坡公民，2014年应该是65岁或以上了）。新加坡对于建国一代有诸多补贴和优惠。

（感谢作者东海岸的原创投稿。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