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与留，感性与理性–从英国脱欧谈起

英国举世瞩目的公投“退欧”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随着“英国退出欧盟”这一公投结果的出炉，乱局才刚刚开始。从政治、经济、民意等各层面，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交织着感性与理性抉择的乱局。对英国和欧盟，结局注定是悲哀的，诚如《吻别》的歌词：“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

作为凡人，感性和理性总是天人交战，时而感情用事，时而回归理智。这也是为什么才刚刚公投结束，就有新闻说不少投了退欧票的民众根本不了解退欧带来的一系列复杂后果，而几天后网上就有超过400万的请愿要求二次公投，甚至还有伦敦人民呼吁伦敦独立退出英国的声音。抱歉了伦敦人民，投票“退英”也讲先来后到，至少要排在苏格兰和北爱尔兰的后面。总之，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一般凡人，以及大部分学者、分析师人等的理性思考范围，看起来更像是一次选民意气用事的宣泄：对现状不满，就选择改变。这也是民主社会无可避免的问题，民主负责表达，不负责实践。投票可以改变当下，但是不能保证改变后一定更好。

遗憾的是，政治家从来就不是凡人。能够把是否退出欧盟这么重要的决定交给选民来公投，这种事也只有疯狂的政治投机主义者 – 前首相卡梅伦做的出来。其实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次投机。早在2014年，苏格兰闹独立，在500万苏格兰人投票的前三天，卡梅伦来到苏格兰做了一次著名的“让我们在一起”的演讲，那一次他的投机成功了，55%的苏格兰人选择了留在英国。而那一次幸运的结果助长了卡梅伦的投机心理，最终，在2016年的更大的赌注上，卡梅伦吞下了苦果。

接下来的故事，可以说是三个临阵脱逃的政治家联合上演的一出闹剧。首先是前首相卡梅伦，在公投结果出炉以后，立即宣布辞职，连启动正式退欧程序的责任也不愿意承担，而是推给下一任首相。作为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政治明星，英国近两百年来最年轻的首相，拥有保守党身份却又灵活游走几大政治分野，卡梅伦本应该有着更多的担当。如果说发起退欧公投已经被证明是一次失败的投机，那么他的辞职，与其说是引咎，倒更像是赌气般的撒手不干。

第二位逃兵，则是今年刚刚卸任伦敦市长的鲍里斯·约翰逊，简称Bojo。作为发型上足以媲美美国总统候选人特朗普的政客，Bojo一直是卡梅伦的坚定盟友，直到今年初才倒戈加入退欧阵营。在卡梅伦辞职之后，他本是继任首相的热门人选，被期待带领全民收拾残局，整合不同派系，开启里斯本条约第五十条的艰巨退欧进程。可是，在背叛了卡梅伦之后，Bojo又一次选择了背叛保守党和英国人民，选择了全身而退这条简单却另其蒙羞的道路。

最后一位跳船的人，本是号称此次退欧成功的最大的赢家，英国独立党的党魁法拉奇。公投结果出炉后，他如愿以偿看到了卡梅伦的辞职，还发表了一番得意忘形的讲话，说这是“正直人士的胜利，平民的胜利，体面人的胜利”。然而，这位“胜利者”在公投十天之后，宣布辞去党魁一职。这一举动引发了潮水般的批评，和Bojo一样，法拉奇被视为投机的民族主义分子，而非爱国者。他们无力承担退欧的后果，也间接证明了退欧派的不负责任。

公投洗礼过后，被感性和理性撕裂的大英帝国留下累累伤痕。一边是感性的退欧派叫嚣着“还我国家”，一边是理性的留欧派哀叹黯淡的经济和贸易前景。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此次投票中体现出的年龄与地域上的分裂。50岁以上的选民当中，退欧派的人数是留欧派人数的两倍，而50岁以下的选民当中，这个比例刚好对调，尤其是24岁以下的年青人群体，早就乐于把整个欧洲当作自己的天地，习惯于在欧盟的学校学习，在欧盟的机构工作。然而，公投的结果恰恰是老年人逼迫年轻的英国人选择了退欧的未来，不啻为一种背叛。

同样遭到背叛的，还有苏格兰和北爱尔兰。这两个地区分别有62%和56%的选民赞成留在欧盟，却不得不面临退出的最终结果。难怪苏格兰从英国独立并加入欧盟的呼声响起，而北爱尔兰则开始酝酿展开是否和爱尔兰合并的民调。卡梅伦开启了分裂民意的潘多拉魔盒，却没有人知道如何收拾残局。

（选票地域区分：蓝色为退欧，黄色为留欧）

金融市场对公投结果的反应，同样是感性和理性的激烈交战。公投之前，似乎没有人相信英国人真的会选择离开欧盟，这点从博彩公司开出的盘口就能得知。当退欧结果出炉以后，英镑对美金急跌11%，这是一个充满恐慌的感情宣泄。小幅反弹过后，市场更加清晰的意识到退欧对英国经济的长远打击，英镑持续走低，目前已经跌破一英镑对1.3美元的关口，从公投之前累计下跌了近14%。股市则是呈现了V字翻转，截至目前，标普500指数和道琼斯指数已经分别收复了退欧公投后的全部失地，这些固然有7月8日公布的美国非农就业数据好于预期的作用，但是不要忘了，公投后的一个星期，全球股指已经全方位从恐慌中反弹。也许投资者的理智回归，配合绝佳的时机，战胜了感情上的抛售，哪怕只是暂时的。

比较奇特的是英国的富时100指数更是从急跌后的谷底累计反弹了10%。究其原因，是因为英格兰银行释放了很快将要减息的信号，给市场打了一针及时的止痛剂。然而，随着多家英国地产基金暂停赎回，退欧对英国的地产业和金融业的负面影响将继续发酵。这针止痛剂的麻醉效果能持续多久，让人深忧。

也许短期内英国退欧的影响还不会波及到新加坡以及东南亚，但是一向高效的新加坡本地银行已经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7月1日，大华银行（UOB）决定暂停受理关于伦敦房地产的贷款申请，成为本地第一家在英国退出欧盟后中止伦敦房产贷款业务的银行。这是一个鲜明的信号，表明大华银行看到了英镑持续贬值的风险将有可能影响伦敦房产的估值。如果远在东南亚的我们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安，那么英国和欧盟其它国家的银行和金融业者所面临的将是史无前例的不确定性，以及由此带来的持久的市场波动和感情上的起伏。

笔者生活在新加坡，在全球一体化的当今，任何一个区域事件，都有可能不经意的牵发全球性的影响，何况是英国退出欧盟的重磅事件，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期待英国人民能够选出一位有担当的新首相，一位敢于用理性思考大局，用感性团结人民的真正的领导者，早日走出乱局，则英国幸甚，欧洲幸甚，全球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