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华人老钱家族的守业之道 之 新加坡

两年前好莱坞一部电影Crazy Rich Asians, 给了世界一个窥视"比上帝还富有"的南洋富豪家族的机会。

电影里的新贵（Newly-rich) 家庭对老钱 (Old money rich)家族古典、优雅、信手拈来的品味和低调的奢华充满了艳羡。的确，世家子弟生而富有，因而习惯了富有，不会去刻意炫富。高定礼服、名贵珠宝和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是他们日常的用品，而非彰显门面宣誓阶层的道具。

可惜，这部电影终归只是部浮夸搞笑的家庭喜剧片，戏剧性的突出了名媛太太小姐之间的勾心斗角，对家族财富的创造者和掌门人却只是简单粗暴的纸片化和背景化。

本系列的主题也是crazy rich asians，但会更学术性的盘点东南亚那些最显赫的老钱家族的创业守业史。

福布斯曾评选出新加坡最显赫的四大家族。之所以只有这四家上榜，是因为标准严苛，不仅要求家族财富的积累大部分在本土完成，更要求家族至少三代人参与创造、守护和管理财富。所以只有那些成功平稳的传承了至少一个世纪，经历了英国殖民时代、日军入侵时期、新加坡被迫脱离马来西亚、石油危机、东南亚金融危机和全球金融危机等等重重磨难和打击之后，依旧立于商海不败之地的强大家族才有资格上榜。恰巧，这四大家族祖籍都是中国福建。

黄（Ng）氏家族 —远东机构 (Far East Organization)+信和集团 (Sino Group)：地产

远东机构的创始人是黄廷方 (Ng Teng Fong)，祖籍福建莆田，六岁随家人下南洋到新加坡。黄廷方所受教育不多，他在父母的酱油厂打过工，还做过自行车修理工，直到后来他发现了自己在地产开发方面的天赋。

1960年，32岁的黄廷方成立了地产开发公司远东机构 (Far East Organization)。1970年他又在香港建立了远东机构的姐妹公司信和集团 (Sino Group)。

如今，远东机构成为新加坡最大的私营地产开发商，而信和集团在香港地产界也是举足轻重。

黄廷方在新加坡就像李嘉诚在香港。在新加坡寸土寸金的乌节路，远东机构直接或间接拥有的商业大楼，就包括远东商业中心(Far East Plaza)、幸运中心(Lucky Plaza)、远东购物中心(Far East Shopping Center)、乌节商业中心(Orchard Plaza)、太平洋广场 (Pacific Plaza)、乌节中央城(Orchard Central)、卡佩芝大厦(Cuppage Plaza)、以及丽晶大厦(Regency House)。因此黄廷方本人也被称为"乌节地王"。远东旗下的酒店遍布新加坡、马来西亚、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德国、丹麦等，包括新加坡地标酒店Fullerton Hotel。远东旗下的住宅地产更多，据说新加坡每六间私人住宅，就有一间是由远东机构开发。远东机构包括三家新交所上市公司，分别是远东酒店信托、远东乌节、以及南洋饮料商杨协成 (Yeo's 饮料品牌)。远东机构也是全球唯一一家获得十一项世界不动产卓越建设奖的房地产开发商，这个奖项是房地产界的最高荣誉，足以证明远东机构是世界一流的地产商。

生前贵为新加坡首富，黄廷方却是出了名的节俭。据说他的午餐经常是大排档2块钱一碗的汤面。虽然开发了新加坡四分之一的私家住宅，自家却在一幢老房子里一住就是三十多年。这也奠定了黄氏一家几代行事低调的风格。

黄廷方长子黄志祥 (Robert Ng) 与长孙黄永光 (Daryl Ng)共同掌管信和集团，旗下包括尖沙咀置业、信和置业和信和酒店三家港交所上市公司。信和集团在1970年代石油危机时逢低进入香港楼市，在1987年香港股灾、亚洲金融危机中起起落落，至今仍是香港最大的地产集团之一。据其2019年数据披露，信和旗下共有土地储备2210万平方尺，其中香港占71.9%，中国内地占24%， 新加坡和雪梨占4.1%。黄志祥不仅在香港积极参政，还在中国内地担任政协第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经济委员会副主任。

黄廷方次子黄志达(Philip Ng)在父亲2010年过世后，主要打理远东机构的业务。黄志达是虔诚的基督徒，称自己是主的仆人，把远东机构定位为一家"根基于基督信仰的企业"。黄志达曾说过："我是个商人，经商的目的是赚钱。可是金钱和物质会诱惑我们误入歧途。我是如何作为商人来侍奉上帝的呢？我只是把自己当作主的管家，财富是主托付与我打理和代管的职责。"

2011年，黄氏家族捐资1.25亿新币，在新加坡裕廊东建造了黄廷方综合医院。2019年3月初, 以黄廷方命名的慈善基金向北京故宫捐款一亿元，其中部分费用用于修复因《延禧攻略》而出名的故宫 "烂尾楼"延禧宫。

黄志祥和黄志达两兄弟2020年以132亿美元身家位列福布斯新加坡富豪榜第五位。

邱 (Khoo)氏家族 —马来亚银行 （Maybank）+渣打银行+良木园集团(Goodwood Group)：银行+酒店

邱氏家族财富的积累起于已故银行家邱德拔(Khoo Teck Puat)。邱德拔祖籍福建厦门，1917生于马来西亚，长于新加坡。

他16岁便进入华侨银行（OCBC）做学徒，逐渐得到掌门人陈振传(Tan Chin Tuan)的赏识和提拔，平步青云做到副总经理的职位。然而，邱德拔主张OCBC在马来西亚激进扩张的策略未得到陈的支持，双方渐生嫌隙，最终导致邱德拔1959年离开OCBC。

因为看到马来西亚银行业的机会，1960年邱德拔迁往吉隆坡，与人合伙创办了马来亚银行（MayBank）。短短6年间，马来亚银行的就在马来西亚、新加坡、伦敦和香港设立了100多家分支机构，是当时全世界最具成长性的银行。邱德拔借机加入马来西亚国籍，被封为丹斯里（Tan Sri）爵位，并入选参议院。然而，1965年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后，马来亚银行在新加坡投资的资产价值大幅缩水，此时爆出邱德拔利用马来亚银行贷款发展其新加坡个人生意的丑闻。一时激起千层浪，马来亚银行遭到了挤兑，邱德拔引咎辞职，并被迫收购银行在新加坡的资产。马来西亚政府借机取得了马来亚银行的控制权。

回到新加坡后，邱德拔重金押注新加坡旅游业，大力发展良木园集团 (Goodwood Group), 将其发展为当时新加坡最大的酒店集团，先后拥有新加坡假日酒店 (Holiday Inn)，乌节路上的良木园酒店 (Goodwood Park Hotel), 马可孛罗酒店(Omni Marco Polo Hotel, 已拆，现址为Grange Residencies), Ming Court Hotel Singapore (现址为Orchard Rendezvous Hotel)等。

1986年是邱氏家族跌宕起伏的一年。在英国劳埃德银行(Lloyd Bank) 对渣打银行提起恶意收购后，邱德拔联合香港船王包玉刚和澳大利亚商人Robert Holmes à Court作为白衣骑士以13亿英镑的出价成功阻击了劳埃德银行，共同获得渣打银行37%的股权。邱氏持有渣打15%的股权，一跃成为其单一最大股东。邱德拔2004年过世后，邱氏家族将渣打股权出售给淡马锡，这笔财富从最初收购时的不到3亿英镑已增值到40亿英镑左右。

然而同是1986年，邱氏集团爆出欺诈丑闻。新继位的文莱苏丹对邱氏与老苏丹合办的文莱国家银行发起调查，查出银行曾向邱氏旗下企业违规发放3亿美元的无抵押低息贷款。这起丑闻最终导致文莱国家银行倒闭，邱家长子作为该银行总裁，也因此被判监禁两年。

与黄廷方一样，邱德拔的节俭也是出了名。女儿邱美玉(Mavis Khoo-Oei)说，她父亲"从不铺张浪费"。

Mavis嫁给了印尼华人糖王黄仲涵的后代, 并继承了良木园董事长的职位。另一女儿Elizabeth则管理良木园集团旗下的怡阁大酒店 (York Hotel)。

邱德拔的小儿子邱金海（Eric Khoo）并未介入家族生意，却凭自己努力成为著名导演、编剧、制作人。他勤奋高产，是首位受邀参加多个国际知名电影节的新加坡导演，代表作有《薄面佬》、《十二楼》、《和我在一起》、《魔法阿爸》等。

邱氏家族设有邱德拔遗产基金，2006年对北京大学捐赠1.5亿元人民币建造体育馆，该馆遂命名为"北京大学邱德拔体育馆"；2007年，邱德拔遗产基金向杜克-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捐赠8000万新元支持医学研究；2010年，该基金捐款一亿新元在新加坡义顺修建了邱德拔医院(KTPH)。

邱氏家族2020年以63亿美元财富位列福布斯新加坡富豪榜第八位。

郭(Kwee)氏家族 – 邦典置地 (Pontiac Land Group/PLG): 房地产

郭氏是新加坡奢华酒店业主和高端写字楼开发商邦典置地集团背后的家族。邦典置地由郭良耿(Kwee Liong Keng)、郭良德(Kwee Liong Tek)、 郭良成(Kweek Liong Seen)和郭良平(Kwee Liong Phing)四兄弟共同掌管。

邦典置地是郭氏四兄弟的父亲郭贤良(Henry Kwee)1961年在新加坡创建的。郭贤良祖籍福建省福清市渔溪镇，早年是印尼华侨，从事纺织品贸易，积累原始资本后开始投资房地产。

1958年郭贤良迁往新加坡进军地产开发和酒店运营。

郭氏四兄弟分工不分家，长兄郭良耿担任邦典置地集团的董事总经理，二哥郭良德是集团主席，郭良成和郭良平也都担任集团执行董事。

邦典置地旗下拥有新加坡的丽晶大酒店（Regent Hotel），丽思卡尔顿美年酒店(Ritz-Carlton Millenia), 康莱德酒店（the Conrad Centennial Singapore）和招待美朝峰会的圣淘沙六星级酒店嘉佩乐(The Capella Singapore)，还拥有滨海中心的写字楼美年大厦（Millenia Tower）和盛年大厦（the Centennial Tower）,并且开发和管理卡姆登医疗中心(the Camden Medical Centre)。在纽约，邦典作为主要股东投资了法国建筑师让·努维尔设计的W53W开发项目，这座73层高的纽约地标性建筑包括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的扩建部分和145套豪华公寓。此外，邦典在雪梨和马尔代夫也拥有高端地产。

郭氏家族具有高超的艺术鉴赏力，这不仅表达于旗下高端地产和奢华酒店的建筑风格，他们更以热爱艺术品收藏闻名，据说这个爱好传自创始人郭贤良。郭家的藏品包括当代艺术品、中国书法作品、中西壁画和雕塑等。邦典旗下奢华酒店里的艺术品无不彰显了郭氏家族各位藏家的个人艺术品味。仅在丽思卡尔顿美年酒店，就有4200多件当代艺术作品。

郭家第三代也已积极参与到家族生意中。其中最瞩目的是郭良德的儿子Evan Kwee, 现任邦典置地集团董事和嘉佩乐亚洲酒店集团执行董事。Evan的姐姐Melissa负责邦典置地集团人力资源工作，同时她也是一位热衷公益事业的社会活动家，担任全国志愿者服务与慈善中心（NVPC）总裁。郭良耿的两个女儿也在邦典集团担任高级管理职务。

值得一提的是，郭家注重富豪联姻。郭良耿的太太来自垄断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梅赛德斯奔驰、三菱、雪铁龙汽车经销的蔡合发家族（后与怡和洋行合并为怡和合发集团 Jardines Cycle & Carriage）。郭良德的太太是美籍日裔商人荒古哲夫(George Tetsuo Aratan) 的女儿，荒古哲夫创建了建伍(Kenwood)汽车音响和Mikasa 厨具两大知名品牌。郭良德之子Evan娶了印尼富豪彼得·松达的女儿为妻，婚礼盛大，连印尼总统苏西洛夫妇也有出席。

2020年郭氏家族以55亿美元财富位列福布斯新加坡富豪榜第九位。

黄(Wee)氏家族 – 大华集团 (UOB Group)：银行、地产、酒店

这是新加坡另一个显赫的黄氏家族。同姓黄，可是莆田话拼法为Ng, 闽南语拼法为Wee。福建方言可真是太深奥了！

这个黄氏始于大华银行创始人，福建金门人黄庆昌（Wee Kheng Chiang）。

黄庆昌1890年出生于马来西亚英属砂拉越州的首府古晋，父辈是福建金门移民。黄庆昌早年在古晋华人总侨长兼首富王长水的公司做事，展露出过人的才华，深得王长水的赏识，被招入王家做了女婿。借力岳父的人脉资源，黄庆昌在金融、商贸领域大展身手。

1924年黄庆昌创办了联昌银行（Bian Chiang Bank），是今天马来西亚第二大银行联昌国际银行（Commerce International Merchant Bank,CIMB）的前身。

1935年，他又与六位合伙人一起创立了大华银行UOB（原名United Chinese Bank, 后改名为United Overseas Bank），今天资产规模位列全东南亚第三大银行。

1949年，他在新加坡创立庆隆公司(Kheng Leong Company), 公司以香料土特产贸易起家，到今天已经发展为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

英属砂拉越的最后一位白人拉查（统治者）的妻子在她的自传里，把黄庆昌誉为"砂拉越的无冕之王"。

黄庆昌从1960年代把新加坡的生意交给四子黄祖耀 (Wee Cho Yaw)打理。黄祖耀兢兢业业，一手把大华银行发展成为东南亚资产和市值第三大银行，其间抵制了淡马锡的收购企图，保住了家族的控制权。黄祖耀还领导家族入股新加坡著名酒店地产公司UOL、UIC、OUE等，并且控制了南洋著名的医药保健品集团虎豹集团（虎标万金油/Tiger Balm）。

黄祖耀2018年完全退出大华银行董事局，长子黄一宗(Wee Ee Cheong)继续担任大华银行副董事长和CEO，次子黄一超 (Wee Ee Chao) 担任UOB的证券平台大华继显（UOB Kay Hian）的董事总经理，幼子黄一龄(Wee Ee Lim) 掌管虎豹国际，女儿黄玮玲(Wee Wei Ling)掌管家族的酒店业务，担任泛太平洋酒店集团的执行董事，掌管Pan Pacific, Park Royal, 四川豆花饭庄, St. Gregory 奢华Spa等品牌。

黄氏家族第四代更热衷于在家族生意之外寻找兴趣点。黄祖耀的长孙，黄一宗之子黄鼎文 (Wee Teng Went)，创办了新加坡本地高端餐饮品牌 Lo & Behold, 旗下包括一系列时尚新潮的人气餐厅，例如全岛第一家天台酒吧Loof （风和日丽酒吧）， 国家美术馆的米其林法式餐厅Odette， Dempsy Hill的The White Rabbit餐厅，圣淘沙海边的Tanjong Beach Club, 以及中央商业区的The Black Swan 餐厅等。

黄祖耀家族2020年以53亿美元财富位列福布斯新加坡富豪榜第十位。

到此，我们略约从新加坡的四大老钱家族身上窥出某些守护财富的共同品质。他们的名字与他们创建的产业比低调太多，一个个闷声发大财，很难从公开信息查到他们的狗血八卦、野史秘闻。几代人分工不分家，没有一个家族爆出争产风波，堪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后辈中家教良好，不论在家族内，还是在家族外，创出杰出事业的不乏其人。他们还无一例外的热心公益，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各自设立了家族慈善基金，慷慨回馈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