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振华：我国最好能在美国之前加入CPTPP

毛振华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研究所联席所长、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联席主席，中诚信集团董事长

以下观点整理自毛振华在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第36期）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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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申请加入CPTPP充分反映了我国坚持市场经济体制和坚持改革开放的决心

早在六七年前就有关于CPTPP的讨论。当时有一个大背景，即CPTPP的前身TPP虽不是由美国最早提出，但当奥巴马政府宣布加入后，美国开始全面主导TPP的谈判进程。在条款制定时，当涉及到我国的经济特色或者短期内难以改变现状的领域时，美国在制定相关部分的条款标准时就十分坚持，决不让步，这也被认为是美国在TPP框架下去中国化的一种表现。如果美国把我国排除在TPP框架之外，将在经济、政治、区域合作等方面给我国带来很大的压力和挑战。出人意料的是，特朗普上台后宣布放弃加入该协定，或许是想对我国进行施压，采取单兵突进来实现霸权主义。但无论美国政府出于何种考虑作此决定，都为中国申请加入该协定提供了契机。

美国退出之后，日本在CPTPP谈判中起到了主导作用，虽然美国退出该协定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该协定的“含金量”，但是加入CPTPP对我国在参与区域经济一体化方面的意义仍十分重要。作为世界排名前两位的经济体，中美之间的博弈和碰撞难以避免，为抑制中国崛起从而威胁其超级强国的地位，美国采取拉拢与其在经济、政治和军事领域紧密联系的新西兰、澳大利亚、日本、韩国、新加坡等盟国的方式来打压中国。尤其是近几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存在，在美国退出的情况下，加入CPTPP对我国的意义就更加不言而喻。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现在提出加入CPTPP并且力争在美国之前加入CPTPP，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决策，中央提出这个战略目标是非常有远见和现实意义的。特别是当前我国正处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进军的新发展阶段。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当前提出加入CPTPP，充分反映了我国坚持市场经济体制和坚持改革开放的决心。在此过程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开放，中国的经验告诉我们，没有开放就没有改革，没有改革就没有开放，二者是伴生的。例如，加入WTO就是对我国改革开放以及建设系统的、全面的、深刻的市场经济体制的重大推动力，中国后来的经济发展和中国加入WTO有很大的关系，我们既是参加全球化重要的、积极的贡献者，同时也是参与全球化和实行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在加入WTO之后，我国抓住机遇，之后又参与多种区域贸易协定和双边协定，不断推进我国在全球经济、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影响力。

二、中国加入CPTPP仍面临经济及政策领域的阻碍

在提出加入CPTPP之前，我国加入了RCEP。RCEP和CPTPP的成员国间有很多重叠的国家，但与RCEP不同的是，CPTPP的标准设定更高，涵盖的领域也更广，可以说是目前为止世界上标准最高的协定之一。尽管现行的CPTPP剔除了美国加入时所要求的那些非常苛刻的条款，但对我国来说当前要满足其余条款的要求依然存在很大的挑战。

加入CPTPP或对我国相关产业带来挑战，从而使得我国付出一定的经济成本。七八年前我曾承接过国家卫健委的一个课题，研究加入TPP对中国医药行业的影响。我国人口众多，对药物的需求量相对也大，为满足对药品需求，存在很多仿制药还有相关产业，要满足加入条件，必须要改变这一现状，相关产业势必会受到影响，在其他行业也可能存在相似的情况。也就是说，要加入CPTPP，我国必然面临一定的经济成本。但是，考虑到我国已经加入了RCEP，在加入RCEP的过程中我国已经做出了一定的让步，特别是在中日韩自贸区协议里不让步的内容在RCEP里均有所让步，因此，在已经加入RCEP的基础上，再加入CPTPP所带来的边际成本我国依然可以承受。

相较于经济损失，当前更为主要的挑战来自于涉及到政治因素和国家体制方面的部分。比如关于国有企业竞争的部分，与六七年前相比，现在国有企业的地位、影响和作用均有所加大，很多领域中，国有企业在国内竞争中的优势更加明显，获得的资源也更加充分，要想短期内改变这一现状并非易事。而且由于我国的国情，国有企业起到核心作用，当然也并不会因为一个对外贸易协定就随意进行更改，因此相关方面的谈判空间是非常狭窄的。同时，在劳工政策中独立工会也是我们体制难以改变和妥协的。此外，在数字经济和数据流通方面，当前在我国对于互联网管理、信息流畅和信息跨国界自由流动的监管逐渐趋严、世界上很多其他国家相关监管较六七年之前均有所加强甚至将其纳入到国家安全范畴的背景下，我认为在此领域要达成一致也十分困难。

从外部环境来看，在大国博弈背景下中国加入CPTPP同样可能面临不确定性。中国要加入CPTPP必须经过所有成员国都同意，这其中存在很多难题。尤其是澳大利亚，政治立场十分鲜明。此外还有关于美国是否加入的问题及其对我国相应的影响，也是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的范畴。一方面，美国加入的情况下，如果中美能在同一个框架下达成协定，将破解当前中美对立的难题，并形成一个有效的、合理的、可控的经济竞争，这对我国意义重大，我们将进入到一个系统的、全面的开放格局，这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另一方面，美国不加入的情况下，与当初预计中国加入RCEP后的情况相同，最后的结果大概率会因为我国在其中地位特殊，且规模又比较大，在实施过程中同样会遇到一些压力和难题，但同时对我国来说也有很大的意义。

总体而言，无论是从加入后能够带来经济效益的现实意义上来看还是在表明国家立场和经济发展方向的象征意义上来看，现在申请加入CPTPP并推进谈判对我国而言均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对此我们也很振奋。希望CPTPP的谈判及谈判成功后的实践，能够更好地巩固中国市场经济体制，更好地建设并维护我国同周边国家的关系。因为CPTPP成员国都是太平洋沿岸国家，拥有相对宽松的经贸环境、更紧密的经济利益、更密切的人员往来，处理好与这些国家的关系，能够使得我国在全球竞争中拥有比较宽松的环境，这对我国是十分有益的。此外，CPTPP区域既是我国的主要市场，也是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和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期待中国在谈判中加大力度，最好能够在美国加入之前加入CPTPP，使得我国在CPTPP框架下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并且进一步推动我国改革开放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