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海鲜市场不是新冠病毒发源地，武汉是吗？美国呢？兰州大学研究员赵序茅这样解读

2月21日，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华南农业大学和北京脑科中心在ChinaXiv论文预印本网站上联合发布的一篇论文，收集了覆盖四大洲12个国家的93个新型冠状病毒样本的基因组数据（截至2月12日），证实华南海鲜市场不是新冠病毒发源地。

这篇论文引发了大众关注，本工作室已于22日发布过关于这篇论文的报道。但很多读者读后表示疑惑：华南海鲜市场不是新冠病毒发源地，武汉是吗？

为此，记者特别邀请了科普专家、兰州大学研究员赵序茅，为大家解读这篇论文中的相关信息。

新冠病毒的“公司”架构

在论文中，研究团队通过全基因组数据解析，追溯传染源及扩散路径。

什么是基因组？

兰州大学研究员赵序茅表示，“简单理解就是病毒说明书，通过这个说明书可以知道病毒是怎么回事，病毒包含的信息、感染力、种群扩张等。”

此次，论文研究团队收集到的93个病毒样本包含58种单倍型。

什么是单倍型？

从事气候变化和疾病分析研究的赵序茅打了个比方：正如一个公司由多个职责不同的部门相互协作才能有效运转，病毒的特性也由很多基因决定，单个基因不能发挥作用，这一个个单倍型就好比一个个独立的部门。简单说，单倍型就是决定同一性状的基因组合。

“就像有的公司，其部门成立的时间不同，权力的大小不同，同样地，单倍型形成的时间不同，其传播的能力也不同。”赵序茅说。

论文中，单倍型演化关系显示，单倍型H13和H38是比较“古老的”单倍型，通过一个中间载体——mv1（可能是祖先单倍型，也可能是来自中间宿主或“零号病人”）与蝙蝠冠状病毒RaTG13关联，并通过单倍型H3衍生出单倍型H1。

这意味着什么？

“换句话说，最开始的是单倍型是mv1。”根据赵序茅的解读，新冠病毒就像一个家族企业，H38和H13是病毒的第一代创始人，我们可以称之为爷爷辈单倍型；之后的H3是病毒的第二代掌门人，我们可以称之为父辈单倍型；而H3衍生出孙子辈H1，则是病毒的第三代掌门人。

按照正常逻辑，爷爷辈的单倍型所在地就是病毒的祖籍。然而论文研究团队发现，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联的患者，其样品单倍型都是H1及其衍生的单倍型H2、H8－H12，而一份武汉样品单倍型H3与华南海鲜市场无关。

“可见，华南海鲜市场的新型冠状病毒是从其它地方传入进来，在市场中发生快速传播蔓延到市场之外。另外，根据病患发病时间记录和种群扩张时间推断，也印证了华南海鲜市场不是病毒发源地的推论。”研究团队在论文中称。

新型冠状病毒58种单倍型的演化关系和地理分布格局（A，B），单倍型之间的可能演化关系（C），以及新型冠状病毒的可能传播和扩散路线（D）。A和B圆圈中的数据是样本数量。

病毒溯源：找啊找啊找爷爷

现有武汉样本，为何没检测到“爷爷辈”单倍型？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论文研究团队对“古老的”单倍型H13和H38的病毒样品溯源发现，他们分别是来自深圳的病患（广东首例）和美国华盛顿州的病患（美国首例）。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深圳和美国就是新冠病毒的发源地？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追踪患者的感染时间和活动轨迹，两位患者的旅行记录显示，他们应该都是2019年12月底至2020年1月初在武汉活动期间被感染的。

“病毒也是不断更新换代的，因为病毒源头不在美国，病毒是流落到美国的，量还小，病毒扩散得比较慢，此外在美国和深圳采集到的病毒时间上比较早，因此可以看到爷爷辈的单倍型。”赵序茅如是解释。

既然如此，现有武汉样本中为何没有检测到爷爷辈的H13和H38单倍型？

论文研究团队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现有样品主要采自几家定点医院，而且样品采集时间局限于2019年12月24日和2020年1月5日。

“随着病毒的推陈出新，其单倍型不断壮大，多样性不断丰富。因为采集时间较晚，此时爷爷辈的单倍型很有可能已经被父辈、孙子辈的单倍型替换了。”赵序茅分析。

鉴于此，论文研究团队提出，如果能在武汉其它医院早期的病患检测到这两种单倍型，将对于寻找病毒来源非常有帮助。

为了能够细分来源，该论文研究人员还将58种单倍型分成了五组，采用标准是3个中心（古老超级传播者）单倍型（H1，H3和H13）和2个新的超级传播者单倍型（H56和mv2）。以此鉴别出广东的病毒可能有三个来源，重庆和台湾的病毒有两个来源。

其中，广东深圳一家人在早期就通过人传人进行了传播。有较多样本的澳大利亚、法国、日本和美国，他们的患者感染源至少有两个，尤其是美国包括了五个来源。非常值得关注的是H56这个超级传播者单倍型，它同时是澳大利亚、法国和美国，以及我国台湾患者的传染源。

“其他国家患者因为样品比较少，大多数的来源比较单一，他们除了是武汉旅游输入或在武汉感染外，有一些人可能是在广东、新加坡等地被感染。”论文研究团队表示。

武汉为何会成为疫情主要爆发地，而较早出现爷爷辈单倍型的广东则相对较好？赵序茅分析：一来流落到广东的病毒量较少，二来地方发现后采取了相对严格的应对措施。反观武汉，病毒种群大，但“封城”后才采取更严厉的举措，这就导致感染的人越来越多。

病毒尚未发生重组意味着什么

如同公司一样，病毒“做大”之后也开始扩散，随着人群的流动，它们的足迹开始遍布全球。

根据新型冠状病毒基因组数据，论文研究团队推算新冠病毒发生了两次大规模扩张。1月之前的种群扩张发生时间是12月8日，该结果暗示病毒可能在12月初，甚至11月下旬即已经开始有人际传播，随后在华南海鲜市场加快了人际传播。研究还推算2月份之前的种群扩张时间在1月6日，这个可能与元旦假期有关联。

“需要指出，这一天国家疾控中心发布了2级应急响应。当时的预警起到了一些警示作用，公众活动和出行都有所减少。如果当时的警示能引起大众更广泛的重视，那么1月份中下旬向全国和全球蔓延的病例会有所降低。”研究团队在论文中指出。

在上述研究基础上，论文研究人员进一步确认我国其他9个省区和其他11个国家的感染病例基本都是从武汉直接或者间接输入而来。

论文研究团队还发现，新型冠状病毒基因组尚未发生重组事件。

“简单讲，公司的部门没有重组，说明公司还是那个公司。如果基因组发生重组就会引起新的突变，那个时候对抗这种病毒更加困难。”赵序茅说，病毒基因组虽然没有重组，但是病毒还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93个基因组之间有120核苷酸发生了突变。相当于公司部门没变，领导没变，下面具体部门的员工发生调整。“这些调整虽然不会影响病毒的整体运转，但是病毒的细微作用会产生改变。具体产生了哪些变化，要结合结构生物学和临床表现进行对比分析。”

“根据基因组分析，新冠病毒的源头并不在华南海鲜市场，其源头究竟在哪，还需要相关研究者的继续追踪，但根据目前的相关研究，应该还在武汉。”赵序茅称。

来源：经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