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中国与日本之间，爱因斯坦选了后者？| 科技袁人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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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方在庆老师是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的研究员，他精通多门语言，曾主持翻译了爱因斯坦全集的第九卷和第十三卷，也是最近中信出版社所出版的爱因斯坦《我的世界观》一书的翻译者。
为什么袁老师要通过PLUS节目找方在庆老师再聊一次爱因斯坦？因为我们发现了爱因斯坦当年与中日两国一系列的交往非常有意思，通过回顾爱因斯坦这段短暂的旅程，我们可以展开当时中日两个国家整个社会对科学认知和做法的大图景。所以与其说这期节目的核心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中国和日本的一段科技史，而观察中日两国在态度、做法上的差距，再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就会很有感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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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很多小伙伴已经在我们之前的节目中见过方在庆老师了（爱因斯坦小时候有道题没想通，想着想着就改变了物理学 | 科技袁人 & 爱因斯坦也想不通这个问题：人类为啥总互相残杀呢？| 科技袁人）。首先再次介绍一下方老师！方老师是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的研究员，他精通多门语言，曾主持翻译了爱因斯坦全集的第九卷和第十三卷，也是最近中信出版社所出版的爱因斯坦《我的世界观》一书的翻译者。
其次，是不是有很多同学发现了，我们这一期PLUS的拍摄场地有点小酷炫？不是我们克扣了阿玄阿帅的口粮增加了经费啦，而是《爱因斯坦真迹展》的展览方为这一期节目提供给了我们现场场地。所以大家在节目里看到的包括蔡元培写给爱因斯坦的信件，这些都是展览里的一部分，是真货哦！
重点来了，这个展览还在进行中！地点就在上海黄浦区局门路801号，上海世博会博物馆。整个会展一直进行到10月20日才结束。会展介绍传送门请看这里：科技袁人来啦~带你走进爱因斯坦的异想世界，解读爱因斯坦未竟的中国之旅！
好啦，说了这么多，小猿再来和大家聊聊这期PLUS节目内容本身。为什么袁老师要通过PLUS节目找方在庆老师再聊一次爱因斯坦？因为我们发现了爱因斯坦当年与中日两国一系列的交往非常有意思，通过回顾爱因斯坦这段短暂的旅程，我们可以展开当时中日两个国家整个社会对科学认知和做法的大图景。所以与其说这期节目的核心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中国和日本的一段科技史，而观察中日两国在态度、做法上的差距，再结合当时的历史背景，就会很有感触了~
视频链接：
哔哩哔哩：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66614918
部分评论：
兰博基尼拖拉机：
无所谓了，面子自己挣。感谢国士们和默默奉献为后人撑起一把核保护伞的先辈们。It's our turn to earn our prides.
旅人先笑後嚎啕：
那个时候，中国处于贫弱丧乱的黑暗时代，浩浩苍天乌云密布，而日本则蒸蒸日上，称得上是东亚的“升日之国”。两国与爱因斯坦的不同缘分，背后正是两个国家国情国运的鲜明对比。我们生在一个昂扬向上的时代，发展与进步成了我们见惯的事物，繁荣与强盛成了我们可期的愿景。我们的天空已经阳光闪耀。可是，回望曾经的夜晚，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那时人头顶厚重的黑暗，看到他们期望与科学家相与的梦幻，听到美梦湮灭在黑暗后发出的嗟叹。很多人仅是嗟叹，可是依然还有人追寻着科学家渐远的背影，他们依然在做梦。今天，我们知道，他们做梦，梦就真的成了。
访谈原文：
【场景一：广义相对论展示区】
袁岚峰：大家请看，我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里。我走到哪里，哪里的时空就发生扭曲，这是广义相对论的本质特征。1922年，爱因斯坦访问了一次亚洲，访问了日本和中国。但是，关于这次访问就出现了很多的扭曲。有很多人说，爱因斯坦歧视中国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今天我们就获得了一个机会，来好好地解答这个问题。
【场景二：模拟的爱因斯坦书房】
袁岚峰：今天，我们非常高兴的请到了科技袁人plus的好朋友，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方在庆博士。我认识方老师是通过他翻译这本书，《我的世界观》。
《我的世界观》
方在庆：大家好，《我的世界观》是我最近编译的一本书，试图还原给大家一个真实的爱因斯坦，把他的喜怒哀乐真实给大家呈现出来。
袁岚峰：其实对我来说，《我的世界观》这本书当中最感人的，就是这封面上这句话：“我是爱因斯坦，我从未试图在任何场合取悦别人。”
【场景三：展览区】
袁岚峰：方老师，非常高兴您再次来到我们科技袁人节目。
方在庆：科技袁人的观众大家好。
袁岚峰：方老师是我国研究爱因斯坦的专家。那么您是怎么进入这个领域的？
方在庆：我在浙江大学任教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翻译任务，就是《爱因斯坦传》。这里面涉及到物理学，涉及到哲学，涉及到历史，又涉及到外语。有一些翻译就是，总感觉到没有转达出爱因斯坦真实的意思，就逼着自己在这里面再下点功夫。
袁岚峰：我想起我们国家研究爱因斯坦的老前辈，许良英。
许良英
方在庆：他对爱因斯坦很早就感兴趣。他把当时现在的国家图书馆，还有中科院图书馆里面跟爱因斯坦有关的书全部收集了。不光只是英文，也有德文，有俄文，可能也有日文。不止他一个人，然后进行翻译。这工作是应该说是奠基性的工作，非常非常不容易，也非常艰辛。有些人的话已经被成了名言了。我做爱因斯坦翻译的方法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同样的东西，我尽量的把它所有的版本都收集到。德文原文是我最根本的需求，因为所有的转译都可能会发生误解。
袁岚峰：爱因斯坦在1922年做了一个亚洲行，现在网络上有很多说法，说爱斯坦歧视中国人。我想这里面可能是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样的误会，就请方老师这次给我们详细的解释一下。
方在庆：一战德国失败了以后，德国人很不甘心，认为自己的军事力量不至于打败。这个时候签订了《凡尔赛条约》，要割地赔款。德国人认为，这个实际上是背后有人捅了德国人一刀，而背后捅刀的人就是犹太人。而爱因斯坦是最著名的犹太人，他也听说了他也在暗杀名单上面，他就想尽量的减少在德国逗留的时间。
袁岚峰：原来他这出国访问是避祸啊！
方在庆：其中之一吧。中国实际上很早就跟爱因斯坦接洽了，比日本还早，而且爱因斯坦也同意了。这件事情被日本人知道了，马上就派了一个专门的人去欧洲跟爱因斯坦接洽。
袁岚峰：这就叫做截胡啊！
方在庆：日本人去了以后，就给爱因斯坦提出了很好的条件，比中国人来相对那么模糊的条件要具体得多，也优渥得多。一个是提供每个月2000美金，他夫人的一些费用也都算在里头。中国人当时只是一个原则的同意了，但是筹钱上面出困难了。一开始要给爱因斯坦一千，叫做大洋。1000大洋相当于500多美金，爱因斯坦觉得太低了。但是1000大洋对于当时的中国这些高校来讲，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般的教授是两三百大洋。当时北大财政上也有问题，有些教员发薪也是不是那么准时的。爱因斯坦提出来以后，就决定改成一千美金。虽然是比日本低，但是爱因斯坦也同意了。可是这里面，中国人跟着的一些步骤就没有跟上。日本为了保证这个事情，就动员了著名的科学家给爱因斯坦写信，说我们其实非常期待您来，我们整个国家都期待您来。
袁岚峰：比如说哪些人呢？
方在庆：长冈半太郎，是一个日本科学家的先驱，原子的行星模型是他先提出来的，但是没有受到重视。
长冈半太郎
还有另外一个科学家，就是石原纯。他是曾经用德文发表了相对论方面的论文，发表了十几篇。
石原纯
但日本的条件有点苛刻，因为讲解的次数比较多，每次讲稿供他们发表。罗素在爱因斯坦之前访问过日本，是改造社邀请的。他们把票卖得很高，赚了一大笔钱。
罗素访问日本
袁岚峰：赚钱？
方在庆：罗素没有拿多少钱，所以罗素私下里骂说这个人是个骗子。这件事情传到爱因斯坦耳朵里面以后，爱因斯坦就决定不去了。日本一看急了，又定了个合同。第一我们先把给你的钱，先有一半的钱先存在伦敦的一个银行里面，如果你因为有事情来不了，这个钱你也不用退了。你只要给我们发表一篇文章就可以，这篇文章你亲自为我们写当然最好；如果没有，别的已经发表的，也供我们发表就可以。爱因斯坦一看心特别诚。
袁岚峰：这真是太感人了吧？是有点不好意思。
方在庆：对，所以就同意了。这个时候中国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就来跟爱因斯坦商量。派的朱家骅去给他交涉。朱家骅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说你能不能去访问日本的时候，亚洲之行先到中国访问。因为中国是东亚文化的代表。他提出这个要求以后，他（爱因斯坦）直接给朱家骅回了一封信，爱因斯坦心目中中国并不是东方文化的代表。我之所以先访问日本了，是因为北京的冬天比较暖和。爱因斯坦也同意说，去日本的过程当中顺带再访问中国两周。中国人就以为定好了，当时蔡元培是以十几家的机构的名义，同时给爱因斯坦写的邀请信。这边就在积极的筹款。蔡元培就亲自去找了梁启超，梁启超就动员说这个钱没问题，我们来筹。
朱家骅
这件事情中国以为就定下来了，跟日本做的做法完全不一样，日本是先派记者专门去把合同定下来，做了一个非常滴水不漏的合同，再增加新的东西的话，那就得请示日本人。原定在上海是要停留两个整天，爱因斯坦想了解中国，日本人也不能不满足爱因斯坦的愿望。比方说商务印书馆，还有很多百货公司，永安百货公司，还有等等这些，还有气象观测站。在新加坡因为起了大风暴以后就推迟了，压缩了一天的行程。日本人把爱因斯坦的在上海的一天多的时间，压缩得满满的，中国人根本插不进缝。没有任何中国代表团、科学家来欢迎他，只有在一个中国画家的家里晚上有一个晚宴。这个画家是跟日本人有关系的，他做中日之间的贸易，跟日本的关系很好，他自己的亲戚也带过来了，也是学校的。然后于右任当时也算是去了一下。
于右任
袁岚峰：难得一个文化界的代表。
方在庆：就没有任何科学界的代表。
袁岚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科学界的代表。
方在庆：有一个北大的教授，但是那个教授不是代表北大的，所以蔡元培他们也都不知道。所有的东西都是看报道。
爱因斯坦到上海过去了以后就去日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人山人海都围着水泄不通。只有原来的王公贵族、军事将领这些人，才能受到的欢迎，而一个科学家在日本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欢迎。还安排爱因斯坦到皇宫里面去赏菊。当时是大正时代，大正天皇身体很差，是皇后接待的。他们是用法语交流。这些王公贵胄都脱帽致敬。他因为不受约束惯了，到那去了也要穿燕尾服、戴礼帽。可是整个日本，找不到一个适合于他头脑大小的礼帽。你仔细看那个照片的话，爱因斯坦礼帽是拿在手上的。
爱因斯坦访问日本
当时在东京大学做六场演讲，然后这是正规的演讲，同时要访问庆应大学，还要访问早稻田大学，还访问东京工业大学，还有商科学校，就是现在所谓的一桥大学。这个还得相互攀比，然后有的学校为了好面子，说下一次到我们下一站的时候，能不能比前一站要多一点？他精疲力尽，感觉到被日本人榨干了一样。日本人在这个过程当中它是两个目的，一个方面把爱因斯坦作为一个科学的象征，另外一个方面他也有商业目的。公开演讲都是要售票的，一张票要好几个日元，当时这好几个日元够学生吃好几顿饭，所以是很贵的。
整个过程当中，爱因斯坦还是和日本科学家之间，进行了非常多的交流。当时日本开国了以后，他们制定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策略。医学、科学，这是向德国学；法律是向英国学，还有一些是向法国学；农业是向美国学。就是来听他课的，大部分日本科学家懂德语，来听他课的，他当时听讲的那些一个名单里面，1/3的人在德国留过学，甚至有些是拿了学位的。很多人可能听力和口语都很差，但是他们能用笔写。他们把问题用笔写出来再交流，给爱因斯坦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然后很勤奋。
当然他对日本也有一些觉得很担忧的地方，就是整个以西方的标准为标准，他认为这是不应该的。他认为日本本身的东方的文化已经非常好了，日本人不要把这个最重要的东西丢掉。
在音乐上他认为还是不合他的胃口，日本音乐里没有和弦，这是他不能理解的。他甚至用一种调侃的，说那些唱能剧的那种，就像一个人踩了一个猫的尾巴一样。
他在日本后来本来是访问四周的，本来是访问四周完了以后，再回到上海再去北京。到了四周以后没有任何消息，他就擅自决定把这两周就延长了。
袁岚峰：中国方面一直都没有人跟他联系？
方在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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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简介： 本文是“科技袁人Plus”视频节目第18期的介绍，视频发布于2019年9月4日（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66614918）。
责任编辑：吴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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