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开放自由行，目标年收入5万亿，能迎来海外游客“报复性消费”么？

文/关珺冉

编辑/漆菲

当地时间10月11日，日本正式解除实行两年多的自由行限制，全面开放自由行。除了入境流程简化外，取消了每天5万人的入境人数上限，同时开放68个国家及地区的短期免签措施。

自2020年3月以来，为防止新冠疫情蔓延，日本开始加强边境管控。据日本国家旅游局统计，疫情前的2019年，访日外国游客人数为3188万人；此后外国游客急剧减少，2021年锐减至不足25万人。另据日本观光厅数据，访日游客的年消费额从2019年的4.8135万亿日元锐减到2020年的7446亿日元，2021年更是下跌至1208亿日元。

日媒认为，此时让更多外国游客入境消费，将能挽救“陷入泥潭”的日本经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10月3日的临时国会上喊出“每年超过5万亿日元”的入境游客消费目标。他还说：“日本是通过人、物、钱的自由往来，才得以一直繁荣至今。”

今年5月，在瑞士达沃斯举办的2022年世界经济论坛上，日本首次被评选为最有魅力的观光地。6月，日本重启入境团体游。然而，诸多旅行限制、占比最高的中国游客“缺席”以及全球经济的不景气，均妨碍了海外游客的回流。此刻重开自由行，能否让海外游客恢复赴日旅游的热情？

赴日旅游搜索量猛增

位于大阪南部法善寺横丁的“松阪牛烧肉M”，因店家能用6种以上的外语接待海外游客而饱受好评。疫情前，这里九成以上是外国游客，还被国际旅游评论网站TripAdvisor推荐为排名第一的日本餐厅。

“中国香港、新加坡、菲律宾……已经有很多海外客人来电咨询了。最早在明天（11日）中午，就有人来店里就餐。”10月10日，42岁的该餐厅负责人冈本邦美在电话中热情地向《凤凰周刊》介绍说，对外国游客来说，该店最有人气的一道菜是松阪牛烧肉拼盘，一人份需9500日元（约合466元人民币）。“我们能做的是，让他们时隔两年多，依然能开启一段开心的旅程。”

松本牛烤肉是海外游客最喜欢的日本料理之一。

在东京上野的阿美横商业街，店家们也翘首以盼。新冠疫情前，这里一半以上是外国游客。

在有着70年历史的饼干店“二木之果子”，店长松泽感叹道：“外国游客终于能回来了。希望能恢复到（疫情前）的爆买景象。”他不忘对着电视镜头叫卖一番：“我们店里不仅有饼干、零食等伴手礼，外国旅客还可以退税哦！”

有70年历史的饼干店“二木之果子”

回想疫情前的2019年，有3188万外国游客到访日本，消费额超过4.8万亿日元（约合2362亿元人民币），创下历史新高。东京、大阪、京都的高级酒店住满了人。银座的百货店排起长队，热门景点前人潮涌动。然而，自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日本旅游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时期。

2019年，外国游客消费额超过4.8万亿日元（约合2362亿元人民币），创下历史新高。

今年6月10日，日本正式放开境外旅游团的入境游，但并未迎来期望中的热闹景象。从6月10日至7月10日，日本仅仅接待了约1500名海外游客，较2019年同期下滑95%。同时，距离政府设定的每天接纳2万人次入境游客的上限也有很大距离。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指出，日本入境游遇冷的一大原因在于，其“半开放”的模式对游客吸引力骤减。赴日旅游团需按照指定路线观光，不得擅自离队，还要全程佩戴口罩，自行购入医疗保险等。对于很多喜欢自由行的海外游客来说，跟团游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随着自由行的开放，在线搜索赴日旅游的人也随之增多。

今年6月10日，日本正式放开境外旅游团的入境游。

根据全球最大在线旅游公司Expedia的数据，自9月22日宣布取消入境限制三天内，飞往日本的航班搜索量增加49%，酒店搜索量增加29%。特别在亚洲各国，这种趋势尤为明显。中国香港飞往日本的航班搜索量增加了12倍，酒店搜索量增加11倍。中国台湾、新加坡飞往日本的航班及酒店搜索量均呈3倍以上增长。

据大型民宿中介网站爱彼迎（Airbnb）调查，对赴日旅游热情最高的外国游客来自韩国，其次是美国、中国香港、澳大利亚和新加坡。9月23日这天，搜索最多的地名是大阪。其次是东京、新宿（东京）、涩谷（东京）、福冈、京都、札幌（北海道）、冲绳、新雪谷（北海道）。

日益增长的旅游需求不仅来自国外，日本国内也是如此。

10月8日日本迎来三连休小长假的第一天。当天上午，神奈川县箱根町的景点“大涌谷”停车场停满了车。到了中午，停车场外排起约1公里的长龙。用温泉水煮的黑鸡蛋是当地特产，供不应求。

神奈川县箱根町的知名景点“大涌谷”

“进入10月以来，（日本）国内游客大幅增加，黑鸡蛋的销量达到9月同期的1.2倍。不过，由于外国游客很少，总销售额为新冠疫情前的七至八成。”奥箱根观光公司营业部长梁濑雅之介绍道。

为了促进旅游业，日本还从10月11日起重启“全国旅行支援”计划，游客（包括在日外国人）可享受高达40%的旅行折扣，由政府通过旅行社或酒店予以补贴。具体来说，使用公共交通的情况下每人每晚最高补贴8000日元，还有平日地域优惠券3000日元。

为了促进旅游业，日本还从10月11日起重启“全国旅行支援”计划。

据日本《朝日新闻》报道，旅游津贴能吸引国人出游，但也给酒店涨价创造了好借口。东京一位不愿具名的女子说，原计划在有津贴的10月去富士山的山梨县酒店住一晚，但看了价格表吓了一跳。“一年前，我也订了这家酒店，那时不包括早午餐是1万日元，但现在网上的价钱是3.8万日元。”由于比去年贵了将近三倍，该女子表示不得不另作安排。

不少日本网友也就酒店涨价吐槽：“政府给的那几千日元，根本起不了作用。”为此，日本观光局不得不出面称，已要求各地酒店做出承诺，确保价格合理。但《朝日新闻》认为，这一轮涨价风短期内不会平息，原因是日本酒店在疫情期间花钱整修，提升了酒店设备，在旅游旺季提高价钱，日本政府没有理由管制。

“报复性消费”能否到来？

为了扩大关注，岸田特意选在9月出访美国时宣布重启“全国旅行支援”计划，并强调将“最大限度利用好日元贬值的好处，回馈国民”。

该计划原定于7月开启，受第七波疫情影响不断延期。之后疫情趋于平稳，该计划却一直没有进展。有观光厅干部坦言：“这是因为首相官邸一直没有点头。”

官邸之所以消极应对，是因为2020年7月推出的旅游补助计划“Go To Travel（去旅行）”失败了。该计划实施后，新冠确诊人数不断增加，在外界强烈批评下，“Go To Travel”计划被迫暂停。

“最想做的是观光厅，最不想做的是首相。”官邸相关人士如此说道。但是，这一次日本政府已经宣布“全国旅行支援”计划的构想，预算也已到位，实在没有放弃这一计划的理由。由于该活动期限是到12月下旬，一些人认为，这或将增加冬季疫情的传播风险。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日本从9月26日到10月2日的新增确诊人数为30.7万人，确诊人数继德国和美国之后排名全球第三。而在7月24日，日本刚刚摆脱连续10周全球确诊人数第一的不光彩纪录。

“政府把经济活动放在第一位，实际上是放任感染扩大。”日本昭和大学医学部客座教授二木芳人直言，“本来秋天就是病毒在自然环境中容易生存的季节。令人担忧的是，随着海外游客的到访，新的病毒将会流入（日本）。在欧美的感染者中，奥密克戎毒株的亚型BA.4和BA.5正在增加。美国疾病对策中心正在关注病毒的变异。考虑到病毒季节性的流行和变异株的输入风险，需重新考虑开放国境后的疫情状况。”

在10月3日的讲话中，岸田还称，除非近距离对话，否则原则上不需要在室外佩戴口罩。然而在日本，多数民众仍然习惯佩戴口罩。这也使得一些海外游客望而却步。

美国《华盛顿邮报》此前在一篇文章中叮嘱：“不喜欢戴口罩的人，不适合去日本旅行。”美国驻日大使馆也曾发出警告：“如果不遵守戴口罩的规则，在日外国人的名声将会变差。”

在日本，多数民众仍然习惯佩戴口罩。

10月7日，日本政府在内阁会议上敲定《旅馆业法》修正案，规定新冠肺炎等传染病流行时，如果客人虽无正当理由，但拒绝健康状态确认等防疫措施，那么旅馆和宾馆方面可拒绝其住宿。作为努力义务，修正案也写明要对员工进行培训，避免发生歧视传染病患者等不恰当言行。

话虽如此，一向重视服务业的日本人怎么会因为防疫措施而拒绝外国游客入住？樱花天空酒店经理仲川纯一对此评论说：“拒绝（客人）住宿是很难的，只能在玄关处督促他们能戴上口罩。”

另外，在日元不断贬值的当下，日本成为海外游客眼中的购物天堂。

就在9月下旬，来自中国香港的一名游客一天内花了100万日元（约合4.9万元人民币）“爆买”衣服，登上日本电视台的头条。该游客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称，近一周的行程预计会花费500万至600万日元。日媒争相用“一日百万日元”“爆买再现”等作为标题报道此事。亦有媒体调侃道，“日本人平均年收入仅有约430万日元，比香港游客一周的花销还少。”

此次开放自由行之后，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报复性消费”会如期来到吗？

日本百年咨询顾问公司董事长铃木贵博认为，从旅游业界的期待来看，今年暑假黄金期是在疫情中度过。“同一时期，欧美已经兴起疫情后的旅行热潮。由于日本解禁推迟，观光业界在今夏再次遭到一定程度的经济损失。而在过去一年，由于不能去日本，欧美人的消费欲望在伊比萨岛、巴哈马、佛罗里达等地已经得到满足。”

在铃木看来，由于全球经济正在经历新一轮衰退，海外游客能否成为“爆买”主力仍值得观察。

开放自由行之后，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报复性消费”会如期来到吗？

中国大陆游客的“缺席”也成为一大缺口。2019年，来自中国大陆的访日游客人数达到约960万，占到当年入境总人数的30%，消费额占到36.8%，位列全球之首。

在日本旅游界看来，中国大陆游客的“爆买”，曾给日本经济带来极大支持。但目前来说，这些游客不太可能大批赴日旅游。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在2020年以前专注于中国大陆市场的公司，需要思考如何在没有大陆游客的情况下生存下去。

野村综合研究所经济学家木内登英在一份报告中称，到2023年，海外游客的消费支出预计只能达到2.1万亿日元，到2025年之前不会超过疫情前的水平。

日本航空公司总裁赤阪雄司也表示，自宣布开放边境以来，日航的入境预订量增加了两倍。但即便如此，国际旅行需求恐怕要到2025年左右才会完全恢复。

更值得担忧的是，劳动力缺乏所带来的新难题。为了在疫情中生存下去，日本旅游业一度削减成本，停止雇用员工。如今，该行业流失了大量富有经验的人。

政府数据显示，2019年至2021年，日本酒店业的就业率下滑了22%。日本信用调查机构帝国数据银行的调查显示，近73%的酒店表示，8月劳动力的短缺情况比上年同期高出约27%。

静冈县横观温泉度假村的总经理稻叶明久称，人员短缺意味着不得不让员工放弃休假。“当入境游恢复时，劳动力短缺自然会变得更加明显。”

日本人出境游门槛提高

31岁的奈美是一名日本普通的上班族。在疫情前，爱好旅游的奈美每两个月会去一次海外旅行。但如今，由于日元贬值、原油上涨、通货膨胀等原因，海外的旅行费用相比疫情前大幅上涨。

今年以来，美元指数不断上涨，日元汇率不断下跌。9月21日，美联储宣布大幅加息75个基点。日元应声下跌，日元对美元汇率快速跌至145区间，刷新24年来最低点。《日本经济新闻》评论认为，以美元计价的日本GDP正在萎缩。如果按1美元兑140日元计算，预计2022年的日本名义GDP将时隔30年首次低于4万亿美元，基本与第四位的德国持平。

“相比于疫情前，旅行费用实在太贵了。”奈美向《凤凰周刊》抱怨说，“对我来说，海外旅行已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

疫情前，类似亚洲航空等廉价航空，从日本往返泰国曼谷的机票费用约为3万至4万日元；往返中国台湾或中国香港的机票约为2万至3万日元；最便宜的是往返韩国的机票，只需1万日元左右。奈美回忆道：“我过去在曼谷穷游3天2夜只需要6万日元，在韩国更是只要3万多日元。但是，现在光机票价格就涨了2倍以上。”

此外，奈美也担心在海外旅行中被传染新冠病毒。“如果新冠检测呈阳性，不同国家有不同应对措施。如果在酒店等地方隔离，还需要考虑隔离的费用。”

最近，日本令和旅行公司通过调查评选出“日本人最可能报复性出境游”的目的地国家，结果依次为韩国、泰国、夏威夷、法国、马来西亚。

其中，韩国政府已于8月短暂恢复过日本、中国台湾、中国澳门等三地旅客的免签证入境措施，为期一个月。最终效果是，8月赴韩的日本游客达到约2.64万人，相比于去年同期增加了11倍。

8月赴韩的日本游客达到约2.64万人，相比于去年同期增加了11倍。

9月22日至25日在东京国际展览中心举行的观光活动上，韩国济州观光公社等机构前来站台，宣传赴韩旅游。一位活动相关人员向《凤凰周刊》透露，海外馆一半以上都是来自韩国的展位。

随着日韩民众赴对方国家旅游的开启，两国民众间的好感度也明显回升。9月1日，韩国民间智库东亚研究院（EAI）和日本非营利智库言论NPO发布了“2022日韩国民好感度调查”，结果显示，对日本有“好印象”的韩国人从去年的20.5%上升到30.6%，对日本有“不好印象”的韩国人则从63.2%下降到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