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玩家寇丹

□成 放

说起玩家，谁人不知名闻四海的王世襄。但是，外界并不知道在王老的故里湖州，也有一位玩家叫寇丹。王世襄还专门给寇丹写过一首诗：“儿时依母南浔住，到老乡音脱口流，处世虽惭违宅相，我身仍半属湖州。”

王老此诗中说“步戴表元湖州诗韵”，戴的原诗“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洪流，行遍江南清丽地，此生只合住湖州”，浓浓乡情，溢于言表。寇丹一向幽默，对此他说：王世襄是“长住北京的半个湖州人，我却是长住湖州的半个北京人。”他出生北京，满族。

先牵出寇丹与王世襄的一段交往，并非要借大玩家的光来为寇丹添彩，只是想说他俩有共同的玩的志趣。寇丹有自己的独特玩法，而且玩出了一片灿烂的世界。

他自喻是茶中的一片小叶子，在这片小叶子里孜孜不倦，摸爬翻滚，穷于探索，潇洒自由。他为自己画了一幅像：“六十年前被人玩，花甲之后自己玩，想要玩处常玩命，玩出玩头更好玩，待到日后玩不动，许多玩处让人玩。”

寇丹玩的花样纵横捭阖，既广又小。说他广，诗书画印，民间语曲，无所不及；说其小，只钟情在一片小叶子，万变不离其茶。各种各样的玩，都围着一个茶字转。可以说，他是茶的儿子，也是茶的保姆，一生事茶，丹心不移。他说：“读书、著作、作画、刻壶、艺兰，为闲时之乐，贯穿其间不可离者，茶也。”他的斋名叫“淡茶斋”，他的口头语是“吃茶去”，他比喻人的一生就是“三杯茶”：甜茶、苦茶、淡茶。他有诗曰：“野茶山花一路香，得趣闲看小虫忙，人生至乐偷着乐，醒醉香淡岁月长。”自得其乐，潇洒脱俗。

寇丹浸淫在茶文化之中，积水成渊，喷薄而出。深得其三昧者，乃刻制茶壶。他刻制的紫砂壶，不是抄它的市场价值，而是刻出它的艺术风采和文化含量，刻成了一片壶艺。他的挚友、藏壶家张万明2017年出版过一本《三看丹壶》（贵州人民出版社），从仰慕到研究，详尽地叙述了寇丹32把紫砂壶的刀笔纵横、艺术成就，从设计、造型、构思、刀法、力度、布局、壶铭、书画等等，多方面分析、提炼，为他作了一个刻壶生涯的总结。

寇丹刻壶，经过数十年积累，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的壶干净、简约，画物不多，铭文精辟。他追求人与自然和谐，茶人的理想生活方式。张万明分析说，寇丹在陶刻中强调传统个性，以壶作主体，借壶说情，悦心悦目，形神兼备。

寇丹的壶艺获得众多名家青睐。沪上老诗人、学者周退密先生一贯喜爱茶与紫砂壶，“对客唯谈茶事，持家喜有茶壶”。他有寇丹所刻的一把紫砂壶，壶上刻着先生题款“真味、回甘”，一株古松，两枚灵芝，并依周老“回甘”的原意，刻上“冰雪过后有回甘”诗句。周老得后喜不自胜，回赠寇丹《浣溪沙》词一首：“真味回甘两可名，黝然色相此中生，道人怎的拥娉婷。续句每当残梦断，凝思长籍一壶清，疏帘瀹茗听蝉声。”

俗谓“诗书画印”，寇丹都是拿手好戏。这在他的壶上已体现得淋漓尽致。山水、花鸟、人物，栩栩如生，配以正草隶篆，犹如把一幅幅书画搬到了壶上，成一件件完整的艺术品。

寇丹擅国画，梅兰竹菊，无所不能；山水人物，也很老到。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两句诗脍炙人口，在寇丹的画上只见陶渊明独立其中，身旁若隐若现一片苍松翠柏，仰首太空，遥望南山；背着的身后，一菊在手，欲仙欲飘，一副“复得返自然”的潇洒悠然。

他也画钢笔画，旅行出游，造访品茗，走到哪画到那，像建筑学家随手画速写一样。他的钢笔画《贵州风情》生动活泼，韵味独到，如《苗女敬客牛角酒》《黄果树瀑布》等，亦庄亦谐，让人喜爱。

他也画漫画，曾把茶人朋友张万明整个身子画进茶壶里，躺着看书品茗，神态自若，妙趣横生，还配诗道：“退归林下爱茗壶，书生原本是茶人。”人文并茂，情趣盎然。

寇丹多次到韩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作弘扬茶文化讲座并举办《茶画展》，还到印度、尼泊尔访茶品茗，乐不可支，“茶味虽异茶缘好，做片茶叶绿油油。”

最后要说到文学，这是必然之举。凡好人文的人，谁能离得开文学？文学，对众多有成就者来说，既是出发点，也是其归宿。他们无不从文学中汲取养料，最后又回馈文学。寇丹对文学也不是应景点卯，而是认认真真、正儿八经地写小说、写散文、写随笔和杂文，出版多部小说和随笔集。早在1986年，他写的短篇小说《裱画的朋友》发表在上海的《文汇报》，后又被《小说选刊》选发，还被画成连环画，并被人民文学出版社作为当年短篇小说28篇佳作之一收录。他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说“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以后他开始了中短篇小说的创作，1993年他的中篇小说《壶里乾坤》问世，被光明日报出版社收入《茶间况味》全国茶事小说集。湖州的风景、风物、风味、风俗、风气等，被他写得像一幅长卷风俗画，趣味浓郁，特色鲜明。

《壶里乾坤》对深挖湖州的人文资源一个可贵之举，值得称道。他写这篇小说，把自己的“手艺”都用上了，湖州方言俚语、诗词小调、作画插图等等，把小说真正做成了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寇丹今已八十有七，依然不老。仍在继续玩他的心爱之物，刻壶、撰著、写诗、作画，玩到老，学到老，爱到老，像是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尽的智慧。2019年，他又出版新著《人非草木——一片茶叶和老人的故事》。

他是怎样由一个“全国自学成才者”（这是1990年全国总工会授予他的称号），练成一个通才、奇才、怪才，实在值得玩味。

作者简介：姚振发，常用笔名成放，新闻工作者、高级编辑、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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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