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蚯蚓，我还吃过一个神奇的苹果

作者 | 老鱼

老鱼在新加坡的那些年

那是一天下午，我到Staff Launch吃饭。Staff Launch是老师们吃饭和休息的地方。

里面有洗碗池，冷热饮水机、沙发，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大厨柜，里面每天供应充足的各类饼干、咖啡、茶，还有新加坡的国民饮料—美禄。

有时候课都排在一起没有时间去买饭，大家就会冲到这里泡杯饮料吃点饼干赶紧补充能量接着继续去和学生斗智斗勇。

这里是休息吃饭的地方，也是大家在紧张忙碌的工作之余稍稍放松的地方。

那一天他们正在谈论自己吃过的“奇葩”食物。我忍不住凑上去和她们坐在一起。

关于吃的，我可是有一肚子好料可讲，可是这次我想讲些特别的。

我吃过蚯蚓。我说。

大家惊呆了：什么？蚯蚓？你吃什么不好，怎么吃蚯蚓！

我大笑起来。开始讲我的故事。这些故事当然都是真实的。

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发了高烧，高烧连续发了几天不退，后来终于退了，但人看起来好像变得呆呆的。

邻居对爸爸说：估计是高烧烧的太厉害了，把人给烧傻了，你得想办法给她补补。

爸爸四处打听，得到了一个民间偏方，就是蚯蚓熬汤，加了冰糖给我吃下。

同事们都做呕吐状：那你真吃了呀？

我说：我不记得了，应该是吃了吧。怎么样，这个东西你们没吃过吧。

大家大笑起来：我们吃过好多好吃的，但没有一个人有吃过蚯蚓啊。

我说：除了蚯蚓，我还吃过一个神奇的苹果！

大家说：苹果有什么神奇的，那不是很普通的吗？

我说：普通是普通，但要看在什么情况下吃。

那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卖蘑菇的，据姑姑说，一斤才一毛钱，妈妈买了一些，炒了准备晚饭配白粥。

我当时馋得不得了，趁大人出去干活爬上桌子，竟把一整盘蘑菇全部干掉，那天夜里上吐下泻，被送去医院。

食物中毒的我，三天三夜竟不哭不醒，医院里的人开始摇头，意思就是我差不多是要完蛋了。

当时正值春节期间，医院里医护人员少，病人也少。

有一个院长到医院里慰问新春佳节尚在岗位上的工作人员，也顺便和病人拜年，看到生命垂危的我，还有悲伤难抑的家人，便用汤匙挖了一个绵软的苹果喂我吃下。

说也奇怪，那天夜里我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护士们奔走相告：活了活了！这孩子活过来了！

这个故事让同事们听了目瞪口呆：吃蚯蚓容易，这死而复活不容易啊！

于是这群可爱单纯的老师对我刮目相看：天哪！你竟是死过一回的人啊！我说：对咯，要感谢那个苹果咯。

大家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我一进休息室，她们就问我：今天有什么故事要讲？

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毕竟人的一生“神奇”的事情就那么几件吧。但是蚯蚓的故事和苹果的故事，却让我和他们熟了起来。

其实他们是一群很善良的年轻人，比起中文，她们更习惯讲英文。

但只要我在那边，就会自觉地换到中文状态，她们的中文也不给力，所以一句话下来，常常要中英文掺杂，说起来很辛苦。

这样的发现让我感动。这是一种尊重，因为知道你英文不太好，所以特意选择了你熟悉的语言来进行沟通。

有时候一些马来老师和印度老师，还有少数的从欧洲来的老师也会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中文他们是完全听不懂的。

出于礼貌，我也开始讲起了英文。

我的英文不好，但我有一个优点，就是脸皮稍微厚一点，比较敢讲出来。

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但是老师们素质都很好，谁也不会笑你，都会认真地听你说，还会鼓励你：你英语说得不错！挺棒的！

我很幸运，被教育部安排在这个温馨的学校里，比起其他一些学校勾心斗角的办公室文化，我们学校的老师显得更有人情味，大家感情也更好一些。

有个老师打趣地说是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太坏了，老师们的精力有限，天天要跟学生斗，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搞内斗。

学校里的学生是很调皮，成绩不好跟行为表现不好往往是一对双胞胎。

我第一天上课时那个捣乱分子艾伦不久后因为行为极其恶劣、影响极其严重而被鞭。

你可能听过新加坡的鞭刑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学校里的“鞭刑”一样让学生心惊胆战。

当然此鞭刑非彼鞭刑，属于体罚，但不会对孩子身体健康造成影响。

并非所有犯错误的孩子都会被鞭，只有少数严重错误者，在老师百般劝导却死不悔改的情况才会遭到这个惩罚。

那天下午的全校训导讲话照例在礼堂召开，我因为跟家长通话就迟到了。

进去礼堂的时候艾伦已经被带到台上，台上只放了一张课桌，艾伦被要求趴在课桌上，训导处的老师，手执长长的鞭条，站在两米开外。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训导老师助跑了几步然后鞭条重重地“啪”地一声打在了艾伦的屁股上。

一共打了两鞭。随后艾伦就被带下去了。台下平常吵吵闹闹的学生此刻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这种体罚方式我在那里7年也就看到了一次。

其实在台下的老师看了都很心痛，我当时也是心绪难平，一个孩子出生时犹如一张纯洁的白纸，是什么让他日后变得如此顽劣？

他背后的家庭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的社会和教育又出了什么问题？

那天下午我们一群人又聚在休息室里，讨论起艾伦的事情，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沉重。

比起讲故事吹牛闲谈，其实老师们在一起时谈得最多的还是学生。

新加坡老师对学生的尽职态度是十分让人动容的。

我亲眼看见过她们课后留下来给学生补课，大热天的，她们就那样站在走廊上，一道题一道题跟学生讲解着，讲解完后又要进去继续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工作。

那时学校6:30关门，许多老师都是要在广播反复催促之后才匆匆忙忙地离开学校，一天下来，工作10个小时以上纯属正常。

除了繁忙的工作外，还要应付来自小部分家长的压力。新加坡人喜欢complain，就是投诉。这个习惯在学生家长身上也不例外。

孩子考试的时候别的班级给了考试范围而你的班级却没有给，投诉！

孩子在学校被同学欺凌，老师发现得太迟，投诉！

学生作业太多没有做，老师没有留他下来监督他做，投诉！

学生叛逆期而老师没有察觉到她思想的变化，投诉！

.......

我们学校的训导处一位老师也曾被投诉。那个学生我刚好认识。

原因是因为这位女同学在班上不认真听课并且影响其他同学听课，被这位老师给批评了一顿，孩子回家写日记：“今天被训导老师骂了一顿，我真想去死！”

就是这一句“真想去死！”把事情闹大了。

孩子的母亲第二天立马杀到学校，指名道姓要见这位老师和校长，然后劈头盖脸开始吼这位老师：

“你是怎么跟我孩子说话的？你有没有用适当的教育方式，你有没有说话技巧？我的孩子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说到“杀人凶手”的时候，她的食指差点都要戳到老师的额头上了......

所以当我跟同事们说起中国家长那种“老师，我把孩子交给你，你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反正都是为了我孩子好”的态度时，大家都忍不住感慨：还是中国的老师幸福啊！

尽管工作任务繁重，压力巨大，我还是从小伙伴们的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教育热情，他们常常说：

正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难教，他们的问题有许多，有些是家庭的问题，有些是孩子本身的问题，但正因为这样，我们老师的存在才有更重要的意义，如果我们放弃了他们，那他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真是让人由衷地敬佩！

......

我就这样慢慢地和老师们熟悉起来，感受着教师生活的酸甜苦辣，慢慢地摸索着各种教学方法。

当我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不想年底的那场大雨竟会让我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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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