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厕的进化：人类与排泄物的斗争，城市文明的象征

公共厕所，这个城市中最不起眼的地方，隐藏着人类文明的密码。

人类走出非洲之后，驯化了作物、击败了剑齿虎和猛犸象，建立了城邦和帝国，却一次次倒在了自己的便便里。

古罗马的公厕，共享海绵棒擦屁股

在古代的大部分时间，人们会在住宅修建厕所或安置马桶，但到了大街上……那就随便吧。

曾经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长安，到唐朝末年就因为长年积累粪便，地下水又咸又苦，日子过不下去。

《五杂俎》/ 谢肇淛 明

明代文人谢肇淛，在《五杂俎》描述了他在北京生活的痛苦经历。

“京师则停沟中，俟春而后发之，暴日中，其秽气不可近，人暴触之辄病。”

这段意思就是说因为没有厕所，粪便只能倒进沟里，每到春暖花开，整个北京城就发酵起来，臭气熏天，接触就会生病。

虽然当时的都市里也有收集粪便的街头茅厕，并将粪便运往乡下做肥料。但大量随地便溺和倾倒马桶的生活方式，世代滋润着农业时代的城市。经过明清两朝的积淀，北京的井水里充满了硝酸盐，吃水不忘拉X人。

外国也没好哪儿去。

十三世纪的巴黎曾经严令禁止市民从楼上往下倒尿，否则罚款。结果执法根本执不过来，只好与时俱进，改成倒尿时要先喊三声“小心尿”。伦敦的弗利特河，在当时经常被粪便堵塞，可以步行过河。于是，流行病隔三差五来一次洗牌。

总之，在大部分历史时间里，即便已经创造了灿烂的文明，人类都还觉得随地大小便就像饿了要吃饭一样，是天赋人权，没什么可耻的。

现代化的公厕，诞生于1851年。在伦敦水晶宫殿举办的第一届世博会上，发明家乔治·杰宁斯（GeorgeJennings）把抽水马桶和休息室结合在一起，组成了现代公厕。

人们花一便士就能享受拉屎和擦鞋的服务，还可以得到一条毛巾和一个梳子，性价比非常高。1859年，杰宁斯将抽水马桶和排水系统连接了起来。19世纪末20世纪初，装有“下冲式”马桶的公共厕所，逐渐成为美国、阿根廷、南非等国火车站、公园等公共区域的标配。

1922年在费城建造的公共浴室

有了物质基础，随地大小便可耻，才作为一种现代观念传播开，也随着欧洲人的枪炮，传到了东方。

1863年，由于西方文化强行植入，“粪秽股”在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内工务委员会名下挂牌设立，职责就是专管城市粪便处理、垃圾处理等环境卫生工作。1864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在南京路虹峦建成上海市区第一座，也是全中国第一座现代意义的公共厕所。后来建的公厕地铺木栅，顶挂煤气灯，还装了自来水龙头。有的还会定时喷香水。

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德国人贴出来的告示里就有一条：严禁在街巷大小便，否则重罚。当时有人悲愤地记录说，因为随地出恭遭到帝国主义毒打的人，“不可计数”。

民国时期，报纸上讽刺乱撒尿恶习的漫画

帝国主义的毒打，并不能改变落后的现实条件。

1911年，北京城区仅有官设公厕3座，私设公厕5座，每个厕所都跟网红店一样，排队的队伍又长又粗。等轮到你，估计身上的尿都干了。没办法，只能回归大自然。世界上本没有公厕，尿的人多了，就成了公厕。同仁堂门前是个默认的露天厕所，每天要先打扫屎尿，再开门。但是店老板也不恶心，还挺高兴，他认为这是风水上所说的“百鸟朝凤”。（《旧京琐记》）

民粪太多，让政府非常头疼。但是更让政府头疼的是粪霸。早期厕所都没有连接地下管道，过一段时间就需要人工清理。屎虽然是你自己拉的，但掏可不能随便掏。你的屎都归粪霸。

最著名的粪霸于德顺，坐拥良田1500亩，在北京有100多套房产，各国银行都有存款。

新中国建立之后，大规模公厕建设才被提上日程。新社会不光要管好人们的吃喝，也要管好人们的拉撒。拉撒有规矩，不仅意味着国家对社会的有效管理，也代表着国家和国民的现代化。在1949年发起的爱国卫生运动中，仅半年时间，全国就建设了490万座厕所。

　1964年，当时的宣武区清洁工人阎福瑧和他的伙伴郭永恒去上工。他们在一年多的劳动锻炼中，学会了掏粪

1965年，北京开始推广用真空吸粪车清运粪便，将旱式公厕改造为水冲式公厕，掀起了又一个放下粪桶、改造公厕和户厕的高潮。

但相比世界先进水平，中国的公共厕所还是非常落后的。普遍采用的是节省材料、施工难度低的地沟式公厕，没有隔断，便于街坊邻居社交和借纸。80年代外国人来北京，被中国公厕的社交气氛和生态环境吓得屁滚尿流。

借着90年亚运会、08年奥运会的东风，北京掀起了几次公厕大建设和大改造。今天北京拥有将近1.5万座公厕，是全世界公厕最多的城市之一，人均公厕占有量高居世界第二，有力地维护了首都的光辉形象。

以北京市朝阳区为例，全区1003座公厕、700余座化粪池，最终会进入酒仙桥粪便处理站。在150台机动车辆的维护下，这个系统每天最多能处理700吨粪便。

更好的公厕应该是什么样？

日本提供了全世界公厕的标杆。今天日本的公共厕所，不仅干净卫生，而且十分人性化。但在1985年之前，日本的公厕被称为4K：kitanai肮脏、kusai难闻、kurai昏暗、kowai可怕。

1985年，日本开始重新审视公厕。他们成立了日本厕所协会，开展公众调查，改造公共设施。今天日本城市的公共厕所，不仅普遍有无障碍设施，还增设了用于补妆、更换尿布的设备。为遮掩如厕发出的尴尬声音，很多公厕还配备了“音姬”，按下按钮会播放流水或音乐声。

一部分人已经不能忍受被人听到如厕声音，但与此同时，全世界还有10亿人没有厕所，只能露天。

拥有干净、舒适、健康的厕所，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愿望。2001年，世界厕所组织在新加坡成立，简称WTO。它的成员组织包括新加坡共和国洗手间协会、日本厕所协会、大韩民国清洁厕所协会、北京旅游局等。它的目标是推动全世界人人有厕所。

值得一提的是WTO的会员单位中还有一个小便恐惧症候群协会，又叫害羞膀胱症候群协会 ( Avoidant paruresis Shy-bladder syndrome,Avoidantparuresis)，专注关爱上厕所时，旁边有人就尿不出来的人。

在美国，这种疾病的患者有1700万，约占人口的7%。在厕所遇到这种患者，你的温柔相待就是离他远一点。

公厕诞生和发展不仅见证了人与屎之间的惨烈斗争，更见证了人类文明标准的不断提高。作为一个排泄的场所，隐藏着人类文明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