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报道2：新行业带来新问题，南京多个部门“会诊”家门口的“宠物殡仪馆”

此前，扬子晚报报道了南京市河西南某小区共有6000余户住户，但小区北门，却开了一家“宠物殡仪馆”，而且这家店铺，就对着该小区的学区学校。这下居民们可“炸了锅”：“不是说学校周边不允许设殡仪馆吗？”“没有领取营业执照也可以开店？”“这显然是违反《民法典》的，规定民事活动不得违背公序良俗啊”……报道见报后，记者进行了深入采访。但在采访中发现，对于“宠物殡葬”这种新兴业态，无论是国内还是地方法律都存在空白，导致不少民间纠纷很难解决。同时，该行业存在的种种问题，也有待规范。目前不少一线城市已拟出台地方法规予以规范，在南京，亦还没有相关法规可供参照。一切须凭居民们在处理问题的过程中自行“摸索”，居民们“叫苦不迭”。记者了解到，目前南京多个部门正在“会诊”这个“宠物殡仪馆”，扬子晚报记者将持续关注。

实习生 罗灵燕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徐媛园

事件概况

“宠物殡仪馆”开在大体量小区楼下，市民向多个部门投诉

7月9日，南京建邺区河西南一小区的业主群里，突然被一件事情“炸开了锅”：有人在小区楼下的商铺里开了一家“宠物殡仪馆”，并且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要把殡仪馆开到小区楼下，而且对面还是学校？”“我们不是反对开设宠物殡仪馆，而是反对店铺开在小区楼下。小区里老人孩子很多，很多老人家不能理解，非常忌讳。”“楼下天天‘哭丧’、摆放宠物的遗物、骨灰，我们住在楼上的老人家们实在接受不了！说实话我已经气得三天没怎么睡觉了！”……

记者随即进行了探访，发现该店铺位于该小区三期北门，门头是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门写着“贵州酒业”。从外面看上去，并看不出这是一家“宠物殡仪馆”。不过里面的装修却不似普通售卖酒水的商店。记者看到，店铺内是白色极简装修风格，一面墙上有很多半圆形的小洞，还有一个地方有圆形的平台，旁边有一个十字架。在店铺外面，有一辆黑色依维柯，里面有一个焚化炉，里面还有一些灰烬。

业主刘女士告诉记者，她此前与房东和店主都交流过，房东表示愿意退租，但店主不同意。“我们遇到的这个问题很特殊，因为没有明确的法律，对宠物临终关怀、宠物殡葬这一块进行监管。已经投诉了很多部门，也研究了很多的法律条款，一直在摸索。目前在等待南京农业农村局、民政等多个部门的回复”。“我们自己家里也养宠物，也想给宠物一个好的归宿，但是这样的店铺，应该有相应的规定，规范它的开设地点、开设规范等，比如如何防疫、如何焚化、下水如何做等等，不然开在小区楼下，后面会有很大的隐患。”居民们表示。

事件进展

NO1.店家回应：“宠物殡仪馆”理解有误，从法律角度就是伪命题

对于居民们的质疑，店主也发表了公开回应。他表示，安宠社的主题项目是宠物基因克隆、宠物纪念品及其他宠物周边，并不是居民口中的“殡仪馆”。而他们的产品包含了在世宠物和已逝宠物两种可能。“店里中西两个告别厅是让客户感受到中西方两种不同的文化背景，告别仪式是让客户亲手写爱宠告别信，为爱宠定制专属的纪念品。店内的洞洞是为了摆放爱宠的照片、纪念证和鲜花。”至于焚化车，他表示并未投入使用，并去相关部门了解了政策后，放弃了焚化方案，之后会将车折价处理。

“因此我们并没有任何违法违规的环节。民法中明确指出宠物是物，无人格化属性，殡葬业所针对的主体是自然人，归民政部门管，具有明确的人格属性。明白什么意思吗？宠物殡葬这个行业就目前阶段而言，从法律角度就是伪命题，所以压根就不存在你们所说的宠物殡葬店。”店主表示，他自己也有四条狗，它们走了，也会将它们的骨灰做成任何他随身携带的东西，“我还特意去日本学习了真正意义上的殡葬礼仪，不知在此处为何变成令人嗤之以鼻的行业？我们自己都很希望国家能把宠物善终行业真正的标准化，我也会开一家真正的（宠物）殡葬店。”

但对于店主的解释，居民们并不买账。“我们不反对宠物殡葬，但临终关怀是不是也有宠物的尸体？店内会不会有动物的毛发、骨灰？这样的店铺开在距离小学不到100米的地方，开在这么大体量的居民楼下，究竟可不可以？他应不应该把自己高尚的大爱，建立在这么多人的痛苦之上？”居民王女士说，各个国家风俗不同，国人对开在家门口的“临终关怀”宠物店，还是非常忌讳的。“这个小区的学区不错，我们买这边的房子就是为了孩子上学，所以把老人一起接来住。但是这个店开起来以后，我很担心，店铺怎么来保证100%的防疫安全，万一有宠物是感染病去世的，怎么保证100%检验出来？如果没有焚烧业务，那店铺所使用的骨灰又从哪里来的呢？不是我们不尊重生命，楼下就算开个人的灵堂，我也会忌讳，怎么，轮到猫狗，我为什么就不用忌讳了？”

NO2：投诉暂无回应，据称有关部门正在“会诊”

在采访中，居民们针对“宠物殡仪馆”，查到了很多相关条款。首先，居民们通过向建邺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得知，“安宠舍”并未领取营业执照，且注册地在高淳。那么这家店铺又是如何在此处开起来的呢？另外，《动物防疫法》第57条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加工、随意弃置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且应申报检疫。包括《南京市殡葬管理办法》规定，遗体包装用品、丧葬用品应当在殡仪馆销售……那么，这些条款究竟可否适用于这个“宠物殡仪馆”呢？根据居民们整理出的条款，记者也进行了采访。

建邺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双闸分局首先给记者回复，表示该店铺暂未申请营业执照，根据《动物防疫法》相关规定，其主管部门为市农委，建议向农委反映。此外，该局工作人员表示，此类店铺需要拿到营业执照，另外还需要到农业农村局办理动物无害化处理证件，才算手续齐全。那么既然手续不齐全，工商部门为何不能直接取缔呢？工商部门表示主要因为该店铺还未开业。记者随即向南京市农业农村局进行反映，目前未接到回复。记者又向民政部门询问，宠物殡葬是否属于该单位管辖范围，目前也未得到回复。由于开在学校附近，依据《中小学用地保护条例》，记者和居民们向文旅投诉后，文旅部门表示没有明确规定表示特殊的“宠物店”是否在其管辖范围，条例里只明确酒吧、ktv等场所。记者又和居民代表们一同前往了双闸街道和新亭社区，街道和社区接收了业主递交的材料，并表示会向上级反映。新亭社区的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多个部门正在对这个特殊的“宠物店”进行商议“会诊”。最后结果如何，记者将持续关注。

律师看法

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背公序良俗

北京市浩天信和（南京）律师事务所周建律师表示，根据《民法典》第八条规定，民事主体从事民事活动，不得违反法律，不得违背公序良俗。无论是否从事宠物尸体火化活动，即便是“遗体告别”或“骨灰画”业务等，如果居民们觉得“忌讳”，都可进行民事诉讼。“就算只是在店里做哀悼、做骨灰饰品，但你开在小区楼下，很多中国人也是忌讳的。忌讳是一种民间习俗。”此外，居民可以通过行政投诉的方式，要求农业农村局、环保部门及市场监管部门“执法前置”。

记者在南京调查了多个宠物殡葬机构，发现虽然目前宠物殡葬业生意日渐红火，但大部分机构都没有相关审批手续。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说白了就是灰色产业。”与正式的入殓师相比，宠物殡葬师也没有明确的行业规范，无需考取资质证书。记者注意到，在网络上，对于宠物临终关怀，“暴利”一词也是无法回避的标签。目前市场上提供的服务流程包括接送、遗体清理、告别仪式、火化等。一套完整的流程基础费用约在800元左右。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基础服务所赚取的费用不多，钱主要是赚在其他的增值服务。比如不少商家还提供高僧超度、纪念视频、用动物的骨灰制作视频、将骨灰寄放在店内等，涉及的费用可高达数十万元。业内人士表示，目前从事动物集中无害化处理需要办理《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但是私人这一经营主体是无法办理这一证件的。如果经营行为不规范、造成不良影响，或是有人投诉，经营主体都将面临处罚，甚至取缔。

建议

含有“临终关怀”业务的宠物店选址应远离居民区

记者在上海民建官网上看到不少关于规范宠物殡葬行业的建议。关于规范宠物殡葬行业，大致以下几点建议:由相关部门牵头，尽快建立行业标准、宠物殡葬服务涉及民政，农林、工商，环保等多个部门，目前在国内尚无明确的政策法规对其进行监管规范。建议相关部门牵头开个专题会，从中探索出宠物殡葬的行业标准来，例如选址、环保，价格等因素，具体来说，一个企业要从事宠物临终关怀服务，起码应当取得《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并且通过第三方机构的环评，选择动物无害化处理方向，才能在营业范围内增加“动物无害化处置”。

其次，宠物临终关怀机构选址应在非居民住宅区附近，涉及到的内容有火化、遗体告别、骨灰制作等宠物临终服务关怀业务。因为如果尸体外置不当，可能会造成周围环境污染，故建议宠物殡葬机构选址在非居民住宅区附近，减少相关危害发生。

另外，鼓励宠物“生态葬”。长期以来，社会上安置宠物遗体通常有三种选择:挖土掩埋、火化处理、遗弃。但根据《动物防疫法》的相关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随意弃置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同时根据我国《殡仪管理条例》，禁止占用耕地，林地作为墓地。建议参照俄国、法国、新加坡等国，通过立法规定，宠物尸体必须进行火化。同时大力推行“生态葬”服务，具体形式有树葬、花葬、海葬、水葬等，能够进一步节约资源。

校对 李海慧